《破晓》云墨童子

21、想留不可留

　　人才对于国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时人才的力量甚至不低于军队的战斗力。这也就不难解释嬴政为什么不惜发动战争，也要得到韩非。

　　阿诺曾在夜晚的一瞬间见到嬴政眼中对于韩非不加掩饰的赞赏。事情往往是稀有才显得独特，如果同样的事情不断重复，想必也不会留下太深刻的印象。摇曳的烛火中，嬴政眼中难得一见的光泽，就如一个探寻宝物的人，打开了一个宝箱，却打开了一个新世界。这难得的一幕，即使是望不到边的夜色也难掩其眼中的渴望和惊喜，足以让阿诺记住。

　　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习惯用平静掩饰内心的情绪。如果不是这份发现足以打破常规和往日的习惯，又怎么会有一瞬间不加掩饰的内心情感流露。

　　阿诺曾见过寂静的大殿在深夜中不再寂静，嬴政与韩非二人谈天下局势，不曾察觉时间的流逝。即使烛火渐渐变暗，却丝毫不能减少二人交谈的热情。

　　那时，阿诺也不能像往常一般提醒嬴政去休息，只是默默地守在一旁，在室内点燃驱散疲劳的熏香。对于心在天下的男子，好好休息并不是最重要的事，能有人为他的雄心壮志提供思维和方法才是最重要的。那些黑夜也不见疲劳，只见收获的充实。

　　什么样的交谈才是有效的？可能是双方都能互相交流，不仅能收获彼此的思想，还能碰撞出新的火花。即使是有思维见解的不同，也不会有沟通障碍。韩非能带给嬴政不一样的思维，嬴政也如此。否则，只是单向交流，恐怕是很难长久。

　　嬴政对韩非的重视，自然也引起了秦国朝堂的关注。作为臣子，也是存在竞争的。

　　阿诺曾见过旭晨和嬴政开玩笑，说：“王上最近太忙，难得见一面。今日臣终于有机会见王上一面。”

　　嬴政听出了旭晨是在开玩笑，带着几分戏谑说道：“那你要怎么做？”

　　旭晨爽朗而不失礼仪地笑了两声，说道：“臣自然是要好好学习，增加自己的学识，才能有机会多见王上。”

　　阿诺能看出来，旭晨对于韩非的到来和嬴政的表现，态度发自内心的大方自然。一方面是旭晨对自身能力的自信，另一方面是旭晨积极乐观的态度。

　　当外界发生变化时，或许会有一点不适应。但若是好的变化，或许可以试着去尝试改变自我，融入其中，可能自己也会有新的发现。跳出原有的认知确实是一项具有挑战性的工作，如果能成功，将发现一个自我新的突破。

　　作为一个君王来说，仅仅是用喜欢和欣赏来对待一个人是不够的，他所评判的角度还得站在国家立场上。

　　对于韩非来说，他明白秦王嬴政的野心。可当嬴政问到攻打其他六国的顺序时，韩非所站的角度即是韩国也是秦国。韩非有理有据的分析说韩国弱小而威胁小，秦国攻伐应先避开韩国，这无法说清是否公私分明。或许，这就是每一个人对故国割舍不掉的情怀，虽身在远方，念念不忘。

　　嬴政并没有马上评价韩非的观点，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那一眼，是作为秦国君王的角度，威压而不失理智。

　　当嬴政问到李斯同样的问题时，李斯则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韩国弱小，应该先攻打韩国，试探其他国家的态度。

　　在一个夜晚，嬴政看着地形图和各国的战况，做出了最后的决策，秦国先攻打韩国，这也将影响韩非在秦国的命运。

　　君王能欣赏一个人的才华，但是这个人若不能为君王的国家所用，甚至站到君王国家的敌对面，那么他就是君王的敌人，君王的个人喜好已经不重要了。

　　嬴政本来只是待韩非不如往常热情，没想到李斯会把韩非身亡的消息带来，大殿上的君王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但那直视人心的眼神却让李斯无法对视，也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阿诺办事回来后，在秦国见到了一个故人，正是当年在赵国的燕丹。燕丹的性格变化不大，还是一如既往地活泼。燕丹来秦国，并不是做客，而是以质子的身份停留在此。这令人略微有点尴尬的身份却并没有让燕丹尴尬，他本人态度大方自然，好像自己就是来做客的。

　　嬴政成为君王后，越来越多的人畏惧他，也不敢靠近他。但燕丹好像并不怕嬴政，依旧如以前一般和嬴政相处，但又不会失了礼仪和分寸，毕竟他现在的言谈举止和燕国有关。

　　阿诺在嬴政和燕丹聊天时，准备了燕丹爱吃的点心，默默地站在一旁。燕丹对于点心的口味还是没有变化，胃口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好。吃饱喝足以后，燕丹优雅地擦掉手中点心的碎屑，又拿出了白玉竹扇，轻轻一摇，桃花眼微微一笑，如当年在赵国一般，有着世家公子的风流，却不会让人觉得轻佻。

　　“阿诺难得记得我的口味，这点心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吃。”燕丹看了看阿诺那双如当年一般清澈灵动的双眼，笑着对嬴政说道。

　　嬴政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燕丹却不觉得冷淡，依然自顾自地说着。嬴政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从未在言语上打断燕丹所说的话。

　　那一刻，阿诺发现，嬴政身边竟然是难得的热闹，又带有几分生机。就像平静的湖面偶尔刮起一阵微风，掀起一阵阵涟漪。

　　燕丹当年在赵国，还曾执着于和嬴政比好看。如今不用比较，嬴政已是君王，人们看到的不仅仅是外貌，还有君王的威严。燕丹则不同，一双桃花眼风流却又不轻佻，足以让路过的小宫女脸红，那份羞怯和刚盛开的桃花一般，绽放出一层层红晕。

　　阿诺也知道燕丹的身份，不会刻意和他亲近，也不会刻意冷淡，保持着正常距离。

　　当燕丹有次拦住阿诺，开玩笑地抱怨说，自己问嬴政何时归国，嬴政居然说乌鸦生白头，马生犄角才允许。那双桃花眼有着一丝隐隐地打量。

　　阿诺知道那些都是不可能的事，自然没有多说什么，那双眼睛只是平静地笑了笑。

　　燕丹一直就喜欢好看的东西，那是单纯对美的欣赏。此刻，燕丹的那双桃花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阿诺的那双眼睛。人的眼睛往往是最有灵魂的，有人的眼睛如岁月的雕刻盛满了故事，有人的眼睛如六月的艳阳明亮而有生机，有人的眼睛如盈盈秋水一般让人动情。美人的眼睛往往要有灵魂，才更添几分神韵。

　　阿诺的眼睛如山间清泉，暗夜明月般清澈，看之可静人心神，竟是这世上难得干净的眼睛。距离上次燕丹见阿诺已经过去许久，那双眼睛竟不减半分灵气，当真是世间难寻。燕丹不得不感叹岁月当真是偏爱阿诺，心里居然有一丝羡慕嬴政。

　　燕丹的桃花眼微笑显然是对阿诺无效，阿诺依然如往常一样平静，不再多说什么，也不再多停留，客气中保持着正常的疏远。

　　嬴政对于燕丹归国的拒绝，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影响燕丹的心情，燕丹依旧如往常一般找嬴政闲谈。

　　这看似平静的日子就像在根基不稳的地上搭建房屋，总归是有倒塌的那一天。

　　阿诺像往常一般碰到了燕丹，燕丹的那双桃花眼还是有着平常的笑意，数不尽的风流而又不轻佻，配上暖阳与微风正好。

　　阿诺只是如平常一般客气地打完招呼，刚想准备离开时，忽然发现往日秦国‘保护’燕丹的侍卫不见了，而燕丹向阿诺挥了挥手，似乎是在告别，便在他人的掩护下离去。

　　阿诺当机立断，一边紧跟燕丹，一边发信号传递了燕丹出逃的消息。

　　燕丹早已计划好了逃跑路线，安排好了隐卫接应。阿诺能跟上燕丹，或许还和燕丹特殊安排有关。

　　阿诺有长啸在手，却碍于燕丹是燕国太子的身份，不敢轻易下手。虽然阿诺觉得追赶燕丹的路途太过于安静，却也无法停下脚步。

　　突然，一道暗器自远方袭来，在空气中也能劈开一层缝隙，可见其速度之快，力度之大。那正是燕丹的白玉竹扇，这扇子上竟有暗藏的银针，向阿诺的那双眼睛飞奔袭来。阿诺只能用长啸做抵挡，兵器相接，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阿诺追踪的脚步也不由得放缓了几步。不待阿诺反应，燕丹的隐卫又射出利箭，阻拦阿诺前行的脚步，却始终没有伤害到阿诺。

　　双拳难敌四手，阿诺终归是一人，又不敢伤着燕丹，只能先抵挡攻击。燕丹这举动就像猫捉耗子一般，仿佛只是在拖延时间。

　　就在这时，秦国的援军赶到，却已经错失了追击燕丹的最好时机。只能一边奋力追赶，一边心有不甘地看着燕丹向远方奔去。

　　燕丹走时还特意当着所有秦军留下一句话，隔空传话说‘感谢阿诺相送，这份恩情记在心上，来日有缘再会’。

　　这暗示性的话语充满了挑拨离间的意思，再加上阿诺单独一人追击，身上却未受任何伤，不免让人有些怀疑。

　　因为燕丹的举动，阿诺也第一次受到了嬴政下令的惩罚。没有一丝的留情，完全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阿诺休养的时候，同尘和白冥特意来看过她。同尘那张娃娃脸毫不掩饰地心疼，担忧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心，轻声地说道：“诺姐姐，你还疼不疼？”阿诺那张脸确实气色不太好，同尘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外人在，悄悄地嘀咕说：“王上也不轻点惩罚，这事也不能全怪诺姐姐，谁知道她会碰上燕国太子逃离。”

　　同尘没有说出口地是，嬴政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居然会中这么明显的挑拨计划，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在心里打抱不平。

　　阿诺大概看出了同尘的想法，平静地说道：“王上做得很正确，那天燕国太子逃离，众目睽睽之下，我却毫发无伤，实在不合常理。再加上燕国太子那句引人误会的话，很难不让人有所怀疑。”

　　阿诺随后又说道：“王上这样做反而是帮助我洗清嫌疑，只是惩罚了我追踪能力不合格的过失，并没有其它惩罚。已经间接告诉了人们他的判断。”阿诺的眼中不带一点怨恨，就像谈论今日的天气一般平静。

　　白冥只是在一旁听着，并没有多说什么，显然也默许了阿诺的做法。看着白冥的样子，同尘实在不明白大哥为什么能这么淡定，诺姐姐那脸色不让人心疼吗？这鬼机灵转念一想，大哥或许有话和诺姐姐说，找了个借口溜出去了。

　　后来同尘偶然间看到白冥问隐刃中懂医术的十七问题时，这鬼机灵才明白大哥还是蛮关心诺姐姐的，默默行动也是一种关心。

　　嬴政特意抽空去看了阿诺，问阿诺对‘燕丹逃离她受牵连’怎么看，阿诺用回答同尘的理由回答了嬴政。

　　看着阿诺那双清明的眼睛，再怎么翻找也看不到任何怨恨的影子。嬴政开口认真地说道：“阿诺，你可曾想过，燕丹逃离那天，你在追踪中有什么过失，没有提前采取措施？”

　　阿诺陷入了沉思，仔细地回忆了那天的细节。沉默一会儿后，阿诺有些沉重地开口说：“在刚发现异样时，我就应该留心采取行动，而不是等到对方先发制人。”

　　嬴政看着阿诺的眼睛，说道：“我看后来呈上来的情报，你说燕丹在逃离前像往常一样和你交谈，燕丹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你可曾发现燕丹说话的地点过于偏僻。可曾留心？”

　　嬴政点到即止，给阿诺好好上了一课。对于阿诺来说，这次惩罚能换来一次经验教训也是大有收获。

　　成长，有时不只是保护和赞扬，在过错中的合理惩罚，吸取经验教训，也是一种成长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