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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黑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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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人问津的深幽森林里,归渡人向远处走去,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可是宁沼不是归渡人,他没有那么伟大的献身精神,他只不过是想要活着,仅此而已。
这部电影很伟大,只不过,他塌它选错了观众。
一周一次的教育片,转学过来一个月,宁沼也已经习惯,更不用说原来的那些学生。
他们聚在一起小声地谈笑,唯独宁沼周围一圈是空的,没有挤成堆的人。
很显然,他被孤立了。
只不过宁沼也不在乎就是了,毕竟所有的情感都有可能成为软肋。他本来就是要避开这些人际关系的。
只不过他们提前帮他完成了这一步而已。
倒是省了不少事,宁沼抬起手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耳朵,反倒是生出一丝满意来。
倒是他……有些棘手呢。
他的脑海里晃过一个挺拔的身影,少年靠在门边,满身都是光,说不出的耀眼。
所以说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太过耀眼,于是对于他这种一心想逃离众人视线中央的人来说,确实是有些过于麻烦了。
跟他站在一起,势必会成为焦点,受尽万众瞩目。
但他欠了人情,不得不还。
很烦。
不过不还人情可不是他的作风。
他敲了敲扶手,顺带把刚刚挺直的背弯下来一些。
他讨厌黑暗。
看电影的时候,全校学生都挤在报告厅里,所有的灯都灭掉,只余下大屏幕散发着微微白光。
不停地明暗着。
他抓紧了扶手,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当年的场景。
刀尖,污血,金瞳。
脑子像要炸裂一般的疼痛。
但他更讨厌视线。
现在出去的话,会引人注目的吧。
他低着头,一颗汗水从额头上滚落,灰黑与赤金交错的暗瞳里止不住的溢出痛苦,又逐渐变得克制。
他用力抓住扶手,指甲紧紧掐进被漆成红色的木头里,然后齐根断裂。
鲜血从指尖落下来,他却像无知无觉一般,不理不睬。
融进红漆里。
好疼啊。
他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伸向衣兜的欲望。
他想拿起刀,一捅到底,然后搅烂撕碎。
”呃……”他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呻吟,像极了黑夜中恶魔的低语,模糊不清。
他真的……有点疼。
不过他得忍住。
被全部人看着的话,还不如疼死在这里。
“呼……”他急急喘了两口气,右手抓着座椅,左手颤抖着伸向衣兜,掏出一把尖锐的小刀,随手扔掷在地上。
意识逐渐变得昏沉,他努力挪开视线,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把开了刃的刀。
它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让人无法拒绝的白光。
他好想,好想……
流畅的音乐倾泻出来,放映室的灯光一瞬间亮起。
一盏盏灯整齐地排列着,散发着让人向往的光芒。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他从记忆中清醒过来,努力控制着呼吸的频率,依旧低头弓背,仿佛一如往常,汗水顺脸颊滚落,却没什么人注意。
好像有点累。
不过没关系了。
哈,他果然是个疯子,和哪个疯女人一样的疯子,甚至比起她而言,他还要疯癫。
疯癫到一个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地步。
不过也没谁知道,不是吗?
他就这样掩藏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真是的。他闭上眼,一瞬间有些无助。
他也不想这样,不过……他好像没得选。
他站起身,无声地走在队伍最末端,额前的发略有些长,遮住了那双本该惑人的眼眸。
余篆站在远处,忽然看见他几乎算得上是佝偻的背影,怔愣一瞬。
那是……小哑巴。
他很肯定,那是他。
但是他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不熟,宁沼的姿势也跟平常一般无二,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他不该是这样子的。
有个声音这么告诉他。
尽管他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算了,等会儿去看看吧。
他看了一眼宁沼的背影,眼中是微微的担忧。
他可能……会需要有人安慰他的。
对吧?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自己有多柔软,旁人更是一样。
他像极了一只世界边缘的小怪物,不自觉地收起爪尖,用柔软的肉垫触碰这个世界。
只是他自己却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张牙舞爪,咬着他人不松口。
好凶好凶的样子。
望着背影消失,他低下头,从座位中间穿过去。
忽然望见白光闪烁。
余篆皱起眉,他随手捡起,却被割破了掌心。
一把开了刃的刀。
他看了一眼座位的位置,忽然有些震惊,瞳孔猛地一缩。
这好像……是他的位置吧。
他狠狠咽了口唾沫,有些不敢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
是了,这就是他的座位。
他好几次回头看他,他就那么低着头,安静地坐着。
只有一次好像丢了什么下来。
应该就是这个了。他看向手里沾染鲜血的刀尖,心神震荡。
起初是震惊,然后是害怕。
可最后的是心酸。
小哑巴……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余篆又想起上次他们见面的时候,他也是那样,坐在角落里,低着头,满身的狼狈。
可是这次,他觉得他还要狼狈。
尽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你知道吗?他那个样子就好像……就好像一头扎入黑夜里,再也出不来。
宁沼坐在座位上,指尖的血凝结成块,脏污不堪。
……他没那个心思去清理。
看完电影便是周六放学,教室里早已变得空荡。
只留下他一个人缓不过神,定定地盯着头顶的数团光亮发呆。
他下意识摸了摸衣兜,却什么都没碰到。
哦……被他丢在放映室了。
他混沌地眨了眨眼,依旧是有些愣神。
又得再买一把了。
想到这里,少年精致的眉眼不禁阴鹜下来,临时撕破了表皮,露出小片的真实。
他用力咬了咬唇,忍下心里的烦躁。
脑中浮现出经历的种种。
不管怎么说,今天都很糟糕。
简直是糟透了。
忽然间,他又想到了什么,躁意涌上,在喉间滚动着。
不嘲笑,不动手,反倒是施以援手。
看他那样子,也不是个缺钱的主。
所以,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沉下眸,眉间多了几分凝重。
没有人会毫无目的的帮助你,如果有人无缘无故帮你,那么他必有所图。
可是自己身上好像也没什么可图的。
看不清目的啊。
他有些忍无可忍,随手拎起书包走出教室门。
停顿两下,他按熄了电灯。
弓了一天的颈椎有些酸涩,他下意识直起身敲了敲。
真是比什么都烦。
余篆拐过楼梯,入目即是少年关灯的模样。
他并不再像之前那样弓着背,而是挺直。
这么一看,好像还挺高的。
手背白皙,骨节匀称,是双弹琴的好手,只可惜……他的主人不太行。
又哑又没情商,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
还不懂得报恩。
他暗自吐槽了一句,跑几步赶上前。
“喂……嘿!”余篆叫了一声,中途反应过来这有多么不尊重,匆匆忙忙改了口。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