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声怪兽》烟水鹤

3、晚安

　　宁沼愣了愣，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开始权衡利弊。
　　内心的争执很快出了结果，他停了停，又想往前走去。
　　可是楼梯间到这里的路程太过于短，又加上余篆本身腿长，走的又急，几步便追上了他，下意识揪住他的衣领。
　　“诶，你倒是等等啊。”余篆有些无奈，才想好好说话，却看见了宁沼眼里的防备。
　　浓重的有些怕人。
　　他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僵了僵，松开宁沼的衣领，“……抱歉啊，又吓到你了。”
　　每次都是这样。
　　他真的一点都不像个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不是畏惧，却是防备。
　　竖起全身的刺，静静地对峙着。
　　余篆握了握手心，尽力笑得更加温和，“你别怕，我才不会像那群垃圾那样动你呢。”
　　尽管已经尽力收着性情，却还是忍不住嗤了一声，流露出少年特有的傲慢和年轻气盛。
　　就是个孩子。
　　宁沼低下头，阴暗被紧紧藏在皮囊里，无法释放。
　　他沉默着听着少年尽力显得温和的安抚，不仅有些可笑。
　　对他这种人，也值得这样的力气吗？
　　真是很奇怪呢，这是在向他示好吗？
　　真是何必呢。
　　他一个废人，不值得啊。
　　要有这时间也不会得罪那么多人了。
　　果然还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麻木的心脏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像针扎一样很细微，但是同样很疼。
　　他惊讶地看了余篆一眼，满心新奇。
　　原来他的心还会痛啊，不过这可不成。
　　他可不能有软肋啊，那女人疯了，可不代表没有别人恨他。
　　一旦露出软肋，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之间，心里飘过无数想法，最终定格在警惕上。
　　他绝对不能。
　　余篆看着他并不放松的样子，抬手想拍拍他的肩，却被生硬地躲开。他的手一僵，欲盖弥彰地抵到唇边，轻轻地咳了咳。
　　“你……叫什么名字啊？”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小心翼翼地释放着友好的气息，“你打字，打一下呗？”
　　他不好意思地转开头，耳尖都是红的。
　　出乎意料的纯呢，宁沼动了动耳朵，不动声色地接过手机，快速按下一行字：
　　宁沼。我可以走了吗？
　　一双猫眼沉沉的，仔细看还带着浅浅的金色光泽。
　　“别急着走啊？”余篆一听有些急眼，要是又被欺负了怎么办？
　　他护了一次，就得护到底啊，不然之前不也就白费力气了吗？
　　虽然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余篆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
　　斟酌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我送你回家怎么样？”
　　那几个家伙约好了要在回家路上教训教训宁沼，今天受了气，哪能这么轻易就揭过去呢。想解决这件事最好的办法，恐怕只有他跟着去。
　　至于宁沼，他当然知道，只不过也不是很在意就对了。
　　比起临时的欺辱，他更在乎以后怎么活。
　　反正，他和他们走不到一块儿，
　　他们只要腻了就好了。
　　可身边这个人，好像有些不一样。
　　宁沼久违的有些局促。
　　他更有耐心，也更不一样。
　　如果说他们是小麻烦，那他就是大麻烦。
　　……必须得摆脱。
　　宁沼推开手机，缓慢地摇了摇头，有不容拒绝的意味在。
　　可是余篆还是太过于年轻，他不懂的人情世故，于是看不出那隐隐的抗拒，他顶多觉得宁沼是不好意思。
　　他笑了笑，迅速揽上宁沼的肩膀，漏出可爱的虎牙。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后哥罩你，没啥好怕的。”他说着又拍了拍宁沼，顺势就带着宁沼往前走。
　　得，麻烦上身，甩不掉了。
　　宁沼皱了皱眉，心沉下来。
　　算了算了，让他跟着吧。
　　余篆顺手搂了搂宁沼的腰，有些惊讶，“你这腰？怎么这么细啊？”
　　他又搂了一下，有些惊叹，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就差没拉开衣服上手摸了。
　　宁沼忍了又忍，手背上青筋暴起。
　　……算了个头啊！
　　他一脚踢在余篆的腰上，一副炸毛的样子，眼里的寒霜却明显有所退却。
　　他站在一边，冷冷地磨了磨牙。
　　余篆痛呼一声，委屈地看向他，“你这咋踢人呢？”
　　宁沼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离他更远了点。
　　余篆的眼神柔和下来，他哂笑一声，“你看你这不是放松多了吗啊？老是那样累不累啊，要学会爱护自己啊。”
　　宁沼愣了愣，突然感到久违的委屈。
　　泪水忍不住溢出眼眶，一颗一颗砸落，或许还混杂着嫉妒与不甘。
　　你懂什么。
　　你这样的人到底懂什么？
　　娇生惯养，受尽宠爱……你有什么资格告诉我这些话？
　　他恨恨地盯着余篆，眼神明暗，有些复杂。
　　又被紧紧收起来。
　　这些，从来就与我无关。
　　宁沼垂下眸，掩去那一抹嫉恨。
　　他不配。
　　接下来的一路，他没再理过余篆，余篆倒是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着，还是之前那样的玩世不恭，似乎刚才那一瞬的温柔都只是错觉。
　　大概是因为看到了余篆，那帮人尽管就坐在路边，也没敢上来找茬。
　　宁沼就这么平静地到了家。
　　是一间很干净的小屋。
　　余篆笑着叫他，“诶，宁沼，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我都到门口了，你都不请我进去坐坐喝杯茶？”
　　他挑了挑眉，“我可是送了你这么远啊，辛苦费都不给的吗？”
　　宁找看着他，有些沉默。
　　两个人站在房门口，僵持了几秒，还是余篆先笑起来。
　　他笑了一会儿，神色变得柔和，“我骗你的，我要回家了，我没空。”
　　他一步步向后退去，直退到街边的电线杆旁。
　　他低低的声音顺着夜风传过来，“晚安。”
　　也许他是想让宁沼听到，或者说想要耍帅，又或者他只是想说给自己听。
　　可是那个时候的宁沼不知道。
　　他只觉得心里一酸。
　　余篆……吗？
　　他带给了他，太多的意想不到。
　　走进屋里，他抱头坐在床前，泪水没下来，但是他总觉得很无助。
　　……他能感觉到，他的外壳在溶解。
　　像触碰到稀硫酸，被一层一层的腐蚀。
　　速度很快，快到令他害怕。
　　但他真的不敢再相信了。
　　真的。

　　余篆走在路上，晚风吹过，撩起发丝。
　　他随意地甩了甩，很放松。
　　前面是红灯，他看了眼夜空，努力伸了伸脖子。
　　这是他诚挚献上的亲吻。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