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西施计难再 ...
-
冬日雪花纷飞，天空一片阴沉沉，看不出是早晨或下午。太子宫书房隔壁的卧室内，生着旺盛的炉火。真金盖着锦绣缎面的厚棉被，半坐半躺在床上，给御医把脉。他神情虚弱，两颊都瘦得凹了进去。在他床边，阔阔真、安真、紫纯依序站着，等御医下诊断。
“太子殿下还是脾虚！”御医摇头叹道：“比一个月以前更虚了。”
“怎么会呢？”阔阔真焦急问道：“吃了一个月的补药，怎么没有好，反而更虚？”
“回太子妃娘娘，”御医敬慎答道：“人的五脏六腑都受七情六欲所影响，所谓悲伤肺，怒伤肝，思伤脾。太子殿下脾虚若此，必是思虑过度。一定要放宽心，病才能好！老臣会再开些健脾开胃的药。不过，这个病除了药补，还得食补。太子殿下的飮食，切忌寒凉！本来，养生之道应当多吃素，但脾虚之人，就得少吃凉性蔬菜。听说殿下一个月来纳少便溏，这两天更是吃什么泻什么。这恐怕，与飮食过凉伤脾也有关。尤其在这寒冬时节，更需要温补。老臣上回建议过，殿下最好多吃山药羊肉汤，即使吃不下肉，多喝些暖身的肉汤，也有助益！”
“殿下，你可都听见了。”阔阔真殷切劝道：“听御医的话，叫厨房熬些山药羊肉汤给你补补吧！”
真金虚软点了点头，就闭目养神。
阔阔真叫太监收好御医开的药方，送御医出去。御医一走，阔阔真就坐上床沿，问道：“殿下，你究竟在烦恼些什么？御医说你思虑过度，你到底在思虑些什么？”
“你忘了，是你告诉本王的，父皇把甘麻剌调回京城，却叫他住皇宫，不让他回太子宫来住。”真金半睁双眼，缓缓答道，声音低沉而微弱。
“是呀！臣妾前两天去皇宫给皇后请安，只匆匆见到他一面。多想他回来住呀！”阔阔真叹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父皇的旨意---”
“父皇，不让甘麻剌回太子宫，那就表示，他对本王，依然心存猜忌，才不让手上有兵的甘麻剌，跟本王接近。”真金费力咬字说道：“已经，一个月了，事情，却还没有过去！”
“那又怎样呢？”阔阔真气恼起来，冲口而出：“最多把你这太子废了，又如何？一个月前，你不是当着好几个小宫女的面，说过只要那小侍妾长留你身边，太子当不当，都无所谓？怎么，這会儿又在乎起来啦？”
真金不理会她话中的酸意，只顾以疲软的声音正经答道：“当不当太子，假如只是，为了自己，本王，真不是那么在乎。问题是，这会影响到咱们三个儿子的前途---”
“亏殿下还记得，咱们俩有三个儿子！”阔阔真趁机发泄：“臣妾还以为，你现在心中除了那个小侍妾，谁也装不下了！”
真金假装没听见，把枕头放低，躺了下来，闭上双眼。
“臣妾的话，殿下不愛听是吧？”阔阔真苦笑道：“好！你要是真的只愛听那小侍妾的话，那也好呀！怎么一个月来，她还没说动你喝下一碗羊肉汤呢？”
真金依然不理她。
阔阔真面子上挂不住，就伸手指着紫纯，下令道：“你，今天一定要劝殿下喝下一碗羊肉汤！不然，你晚饭就不用吃了！”
“是！”紫纯柔顺表示遵命。
阔阔真又转向安真，酸溜溜说道：“安真妹妹，咱们走吧!早知道人家多嫌着咱们，何必留在这儿碍眼！”
说着，她就从床沿上站起身，往外走去。安真跟在她后面走。另有几个小宫女也跟出去了。
一看她们走远了，紫纯就走向真金的床前。此时此刻，真金已经睁开眼睛，一见她来到面前，就从被子内伸手出来握她的纤手，同时说道：“坐！”
紫纯坐上床沿，开始柔声劝道：“殿下，本来紫纷很尊重殿下的选择，不愿多言，可是殿下这虽说是小病，已经拖了一个月了，得赶快治好才行。还是听御医的吧！记得一个多月以前，紫纷出血过多，殿下一定要紫纷吃乌骨鸡来补血，说等好了再陪殿下吃花素。那么，紫纷可不可以同样要求殿下，等好了再吃花素？好不好？”
真金轻声叹道：“看你，这么关心本王，本王怎能说不好？只是，自从那天，听你细说记恨蒙古人屠杀汉人，本王就更想吃素，来积德了。”
“那都已经过去了，殿下！”紫纯连忙急切说道：“如今最重要的，是殿下的健康！”
“不知怎么，这一个月来，每次太子妃叫厨房送羊肉汤来，本王一看，就想到草原上，活蹦乱跳的小羊。”真金慢吞吞说道：“人真残忍，杀羊、杀猪、杀鸡、杀鸭，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殿下慈悲为怀，紫纷真庆幸终身讬对了人！”紫纯宛转说道：“不过，其实不管殿下吃什么，为了二皇孙三皇孙愛吃羊肉，太子宫都不可能不宰羊。只要不为殿下多宰一只羊，就用已经宰了的羊，取些肉来给殿下熬山药羊肉汤，殿下就不算杀生了。殿下就破这么几天例，等全好了，就恢复吃花素。紫纷也决定了，一辈子陪殿下吃花素，陪殿下积德。好不好？”
真金微笑道：“你总有办法说服本王，真是冰雪聪明！好吧！本王今天就破个例。对了，你还没告诉本王，搬到这间房来，习不习惯？”
“当然习惯！”紫纯立刻答道：“这间卧房比较大，而且就在书房隔壁，想看书，随时可拿本书来看，真的很好！”
“你喜欢就好。”真金又微微一笑，说道：“这间卧房，原本是本王自己的房间，读书读晚了，想要单独睡的时候才住。这些年来，本王单独睡在这儿的夜晚，比跟太子妃，跟安真，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都多。可是如今，本王再也不想单独睡了！”
他说着，就把手中紫纯的纤手握得更紧了一些。紫纯则含羞垂下了眼睫。
“碰巧这场病，让你以照顾本王为名，搬了过来。”真金接下去说道：“不然，太子妃还没有那么容易答应。”
他话声方落，忽然有个小太监前来报讯：“启禀太子殿下，文少师求见！”
紫纯一听，就抢着说道：“殿下需要休息，改天再见他吧！”
真金考虑了一下，却说：“本王想听听文少师有什么事。”说着，他就在床上坐起身来。
于是，文怀忠进来了。屈身请安之后，他随即说有重要的事情禀报，请殿下屏退左右。
房内的宫女、太监们都退出去了。紫纯也起身要走，却被真金拉住了。真金说道：“本王什么都不用瞒你！”接着就叫她仍坐在床沿上。然后，真金问文怀忠：“到底有什么事？”
“启禀殿下，臣昨天见到了大皇孙。”文怀忠神秘兮兮说道。
“甘麻剌，他可还好？”真金立即关怀问道。
“甘麻剌将军很好，比前两年更加英姿焕发。”文怀忠以充满感性的声音答道：“他很关心殿下的病情，也很同情殿下的遭遇。”
他停顿了一下，走上前几步，凑近真金，才压低嗓音说道：“将军目前就住在皇宫之中，随时近得了皇上之身。他说，只要殿下亲笔写一个可字，让臣转给他，他就为殿下兵谏皇上，威逼皇上退位，拥护殿下即位！”
真金一听，顿觉五雷轰顶，一阵晕眩！他伸手去扶住自己的额头。紫纯则赶紧拿手绢帮他擦额上的冷汗。
过了片刻，真金才从牙缝中迸出：“万，万，不，可！”
“殿下！”文怀忠争辩道：“这是殿下翻身的唯一机会！不然，殿下只有等着被废！殿下若被废，别的皇子被立为太子，殿下的三位公子就与皇位绝缘了。殿下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后代着想啊！被废太子的后代只能屈居人下，任人摆佈！这一点，甘麻剌将军很清楚，殿下怎会不明白？殿下！”
“甘麻剌，年轻气盛，怎会明白，他的皇祖父调他回来，分明是在考验他啊！”真金呕心呖血一般哑着嗓子叫道：“你不要再说了！本王头好痛。你出去，出去！”他费力嘶喊着，就往下一倒，晕厥了过去。
紫纯吓了一大跳，赶紧跑去房门口叫道：“来人，来人啊！殿下晕倒了！快去请御医！”
她才派了太监去找御医，就跑回真金的床边，探他的鼻息，摸他的额头，并且哭着祈求：“殿下，御医就快来了！您一定要挺住！一定要好起来！殿下---”
“想不到，你会为他急成这样！”文怀忠站在一旁，冷冷用汉语讽刺道：“难道，你假戏真做了？”
“对！”紫纯含泪承认：“我不晓得西施的假戏是怎么做的？我再也做不到了！”
“公主！”文怀忠激动起来，恨声叫道：“你怎么可以做不到？你怎么可以忘了你的父皇，忘了你的母后，忘了还在软禁中的德佑皇帝，每天跟仇人卿卿我我？你怎么对得起大宋，怎么对得起赵宋列祖列宗？”
“我是对不起大宋，对不起赵宋列祖列宗！”紫纯忍不住放声哭喊道：“列祖列宗就把我这个不孝女从宗室中除名吧！或者，就当我在崖山落海的时候淹死了吧！不然要罚，就罚我吧！怎样罚我都可以！但是千万不要伤害真金太子！他是蒙古人没错，他是忽必烈的儿子没错！可他也是最好最好的人！最好最好的人哪---”她哭得柔肠寸断。
文怀忠被她强烈的心声震慑住了，反而平静下来，劝道：“公主，你冷静一点！你这么大声喊，叫，外面可能听得见！虽然我们在讲汉语，他们蒙古人听不懂，但他们会听得出我们在吵架。我马上出去告诉他们，因为我谈公事让太子烦心，所以你骂我害太子晕倒。你静一静，好好想想你的身份与责任！我走了！”说着，他就转身离去了。
紫纯不理会文怀忠。她只管以双手握住真金放在锦缎面棉被外的双手，哽咽着祈求：“殿下，您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就只要殿下好起来...”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西施计难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