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未语不迟

2、生日（1）

　　于果这一觉睡得很沉，也许是太累了，连一向很准时的生物钟都失效了。恍惚中，有若有似无的音乐声传来。
　　那乐声轻快悠扬，似小溪缓缓流淌，节奏逐渐加快，小溪汇聚成河，流入大海，激起朵朵浪花，拍打着礁石，随着节奏越来越快，层层海浪涌来，一浪高过一浪，似巨手从天而降，最后一个高音结束时，于果仿佛听到礁石碎裂的声音。
　　于果猛地睁开眼睛，阳光如无数把细小的剑，刺得她又不得不重新闭上，刚才的琴声仿佛犹在拨弄着她的心脏，于果的心砰砰乱跳着，像被击飞的碎石。
　　于果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搓着脸，直到脸颊微微发热，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九，
　　“糟了，这么晚了！”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向洗漱间冲去。
　　刷牙的时候，琴声再次响起，似疾风骤雨，一阵急过一阵，又如操控木偶的弦，拉扯得于果的牙刷也越来越快。
　　终于手指乱了节奏，牙刷头捅到了牙龈上，疼的于果直吸气，她忍耐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于果一把将牙刷扔到水槽里，骂道，
　　“大早晨的就鬼哭狼嚎，是个正常人都被弹出心脏病了，弹得什么玩意，是个鸟叫两声都比你这个好听！”
　　于果啐出牙膏沫，白色的泡沫混合着鲜红的血水，溅了一池子。她打开水龙头，接水抹了把脸，然后三两下就把头发扎成一个马尾，最后嘭的一声甩上了房门。
　　音声依旧飘荡着，转过拐角，于果终于看到了罪魁祸首。
　　一楼的大厅里摆着一架钢琴，一个少年正坐在钢琴前弹奏。
　　他的手飞快的在琴键上跳跃，修长白皙的手指每次落下，音符便缠绕而上，它们贪恋着少年的手，与它一起翩翩而舞。
　　少年表情淡漠的看着前方，既多情又无情，似是万物都不及眼底。晨光中的他白得耀眼，闪着金光，如天使纯洁的化身，又如恶魔引诱众人堕落的陷阱。
　　站在栏杆旁的于果看得痴了，画面美好得让她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生怕不小心影响到眼前的景象。
　　“懒鬼！”
　　琴声戛然而止，于果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她俯瞰下去，那少年正微抬着头，眼神冷漠，带着一丝鄙夷于厌恶与自己对视。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陈念。
　　“懒鬼！”陈念又重复了一遍，随即嗤笑了一声，不再搭理于果，又自顾自的弹起琴来。
　　懒鬼？你才是懒鬼！你们全家都是懒鬼！于果心里咆哮着，这个自以为是，又讨人厌的小鬼！
　　于果愤愤的来到楼下，看到餐桌上还摆放着一份早餐，一杯牛奶，一块面包，和一个煎蛋，旁边还有一张小纸条。
　　小果，这是给你留的早餐，起来别忘记吃，我去买菜了，吴婶。
　　于果心里一暖，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正当于果早饭快吃完了的时候，吴婶回来了。她一边放下菜篮子，一边摘掉帽子，
　　“呀！小念小果你们都在啊，外面太热了，温度估计都得三十五六度了，你们今天要是没事就呆在家里吧！”
　　于果点头，反正她也没什么事，接着又瞄了眼陈念，这家伙又不走大门，出不出去谁知道，回来别又爬窗户。想起昨天陈念吓到的那个样子，于果心里乐开了花。
　　陈念终于停止了烦人的琴声，转过头看向吴婶，声音里有了些暖意，“吴婶，以后太热你就别出去了，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
　　“那哪行？你们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吃点有营养的。”吴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迫不及待的喝了两口，又继续说，
　　“这点热算什么，当初我在农村，都是在大太阳底下干活，那才真是难熬，一天下来，皮都能给晒坏了！”
　　也许是真的渴坏了，吴婶仰起头，咕咚咕咚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这才满意的呼出一口气。
　　“吴婶，谢谢你给我留早餐。”于果有些不好意思，忙拉开一个凳子，让吴婶快坐下歇歇，
　　“我今天起得有点晚。”说完，又默默地把吴婶刚刚空了的杯子倒满了水。
　　吴婶笑了笑，安慰于果，
　　“小孩子哪有不睡懒觉的？等到了我这个年纪，想多睡会都睡不着。你现在还能多睡会，等暑假过去了，想睡懒觉都睡不成了！”
　　吴婶的体贴让于果初到异地的心得到了一丝慰藉，她不自觉放下了戒备，看向吴婶的眼神也多了丝亲腻。
　　“懒鬼一个！”陈念盖好钢琴，再次出言嘲讽于果，眼里带着不屑的光。
　　这次于果拿铁锅敲他的心都有了，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陈念弟弟，乖，跟我学叫于。。。。。。果。。。。。。姐。。。。。。姐。。。。。。”
　　陈念张开嘴，竟像是真的在跟于果学说话，
　　“于。。。。。。果。。。。。。懒。。。。。。鬼。。。。。。”
　　说完，还开心的大笑起来，仿佛看到了滑稽的小丑。于果真想找根针把这小子的嘴缝起来，让他永远闭嘴。
　　她正想着怎么还击回去，突兀的笑声又戛然而止，陈念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刚才的大笑是一场幻觉，他眼带嘲讽，冷声道，
　　“你这个样子像个傻子，怎么这么幼稚！”
　　这个讨人厌的小鬼是怎么长大的，怎么没被人打死！
　　于果呆愣着，彻底放弃了跟陈念计较的心。她想，这孩子要是不说话当个花瓶该多好，也是老天赏了一碗饭，他一说话，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碗，自寻死路啊！
　　“小念，要有礼貌，你妈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吴婶皱着眉头，露出不悦，语气里带了丝责备，
　　“你妈昨天还说让你跟小果好好相处，你不能总是这样。”
　　“知道了！”陈念淡淡的答道，“我去把菜放好，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吧！”他将吴婶买的菜拿在手里，准身向厨房走去。
　　“小果，你别在意，小念这个孩子就是性子有些别扭，他不坏的。”吴婶摸了摸于果的头，安慰道。
　　接着她叹了一口气，有些自言自语的说，
　　“这也不能怪小念，亲妈都那么冷，从那么小就这么过来的，任谁都受不了。。。。。。”
　　吴婶又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可奈何，随即像说错话般猛地住了口，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
　　“小念是个很温暖的孩子，等相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温暖？这和温暖相差十万八千里好不好，于果扯着嘴角僵硬的笑了笑，果然，自家人看自家小孩怎么看都好。
　　“对了，吴婶，家里有茶叶吗？就是那种便宜的茉莉花就行。”于果岔开话题，不想再讨论陈念。
　　“茶叶？”吴婶有些疑惑地看向于果，于果解释道，
　　“哦，我姥姥就喜欢喝茶，不知道是耳濡目染还是遗传，我也随了我姥姥，没事总是喜欢喝点茶水。”
　　吴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夏天都喜欢喝饮料吃雪糕，那雪糕又软又甜又凉凉的，要不是我身体受不了，我都愿意吃几口，你倒好，小小年纪竟然跟老头儿一个爱好！”
　　于果也嘿嘿笑出了声，小几岁的时候看到别人吃雪糕，也缠着妈妈给自己买，可是吃了几口发现，并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好吃，只觉得甜得腻人，后来就再也不想吃了。
　　“走，我带你去找茶叶。”
　　吴婶拉着于果来到二楼的一个小房间，她一边找钥匙一边说，
　　“逢年过节别人送了好多礼，夏小姐也不理这些事，我都放在了这个房间，咱们找找，应该有茶叶。”
　　吱呀一声，吴婶打开了门，于果有些傻眼，好家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光是这些礼品都快占了多半个屋子。各式各样的盒子看上去昂贵精美，它们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架子上，像精美的艺术品。
　　于果跟着吴婶走进去，来到一堆盒子面前，
　　“这些都是茶叶，也没人喝，放在这里也是落灰，你多挑几件，也不至于浪费。”
　　吴婶一边说一边挑挑拣拣起来，还不忘嘱咐，
　　“喜欢哪个挑哪个，我是个农村人，也不懂这些，看不出好坏。”
　　于果有些为难看着这堆的茶叶，找了半天，最后才挑了一个包装稍微简单点的盒子，心想这个应该便宜点吧，那些看上去就很贵的，她是碰都没敢碰。
　　“吴婶，我挑好了。”
　　“就拿一盒啊？”吴婶看了看于果手里的小小的一包茶叶，立即明白了于果的心思，她笑了笑，眼里多了几丝心疼，
　　“就这么一小包喝不了几天，再拿一盒大的。”然后不由分说拿起一个大盒子就往于果手里塞，
　　“吴婶，真的不用了，这一包就能喝好久了。”于果推脱着死活不接。
　　“小果，快拿着，你看这屋子都快放满了，回头都没地方放新的东西了，你不要，到时候我还得扔。”
　　于果有些感动，明白吴婶是故意这么说的，于是她默默地接住了吴婶按在她怀里的茶叶，
　　“吴婶，谢谢你。”
　　吴婶叹了口气，心疼这孩子太过懂事，于是摸了摸于果的头发，
　　“你看你这孩子，谢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谢来谢去像什么样子！”
　　于果被吴婶的话深深戳中，这么久以来，她还是头一次感觉到被人爱护的感觉，不由得看向吴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爱，
　　“吴婶，有你真好。”
　　叮铃铃，叮铃铃，突然，楼下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吴婶赶忙把手里的钥匙递给于果，
　　“小果，你锁门，我先去楼下接电话。”不等于果回答，吴婶便匆匆下了楼。
　　等于果来到一楼的时候看到吴婶正一脸凝重的坐在沙发上，眉头皱着，想着心事的样子。
　　“吴婶你怎么了？”
　　于果的声音惊醒了吴婶，她看向于果，一脸纠结，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没事，就是我儿子过几天结婚，我得回去一趟，这一来一回再加上给儿子办事，这最少得一个多星期。”
　　“恭喜你吴婶，这是好事呀，您应该高兴啊，怎么看起来这么为难？”
　　吴婶叹了口气，继续道，
　　“是好事呀，可是那几天正好赶上小念的生日，这些年，都是我陪着他过的，可我这一走，就没人陪他过生日了。”
　　于果有些惊讶，心想陈念又不是小孩子了，况且这不是还有夏灵呢么，于是不在意的道，
　　“夏姨不是在家么，她可以陪陈念啊！”
　　吴婶脸色僵了僵，随即犹豫道，
　　“夏小姐。。。。。。夏小姐公司的事情多，平时也比较忙，有时候不在家，而且这几天我看夏小姐的状态也不太对，也不知道能不能记得住。”
　　吴婶舒了口气，有些心疼的说，
　　“小念这孩子可喜欢夏小姐了，但是夏小姐很少能陪他，所以他就希望过生日这天妈妈什么都不做，只陪着他一个人，可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也很难实现，”
　　吴婶不由得又叹了口气，继续道，
　　“这么多年了，过生日的时候只有我陪着他，但这几年小念长大了，他会和同学朋友出去过生日，可我知道他一点也不开心，只是他再也不说了。”
　　于果有些沉默，觉得这对母子很怪异，可想到他们的那样的性格，似乎一切又很正常。
　　看到吴婶为难的样子，于果不由安慰道，
　　“吴婶，您放心吧，陈念也不是小孩子了，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跟朋友过生日。”
　　见吴婶还是满脸担忧，于果有点后槽牙疼，于是再次说道，
　　“吴婶你就放心去吧，如果夏姨不在家，这不是还有我么，我会照顾好陈念的！”
　　听到于果这样说，吴婶这才脸色好了一些，她不由得握住于果的手，
　　“小果，那你就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