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种饲养指北》裁骨

8、第7章

　　“什么Zbrush和Blender？”文森特有点摸不着头脑，注意力也一如既往的不在任务本身上：“他那么频繁的改基因做什么？”

　　基因修改这东西，除非在胚胎时就做，否则那东西又贵副作用又大，改多了迟早变精神病。

　　“不是他做。”苍黄解释说：“他养了好多女孩子，经常按照自己的喜好给他们改基因和做整容手术。”
　　文森特被震撼了：“经常？他这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厂里日薪税后7联合点一天，一次基因改造两万联合点，他额外给被改的女孩一万。”苍黄说起这些语气轻飘飘的，有种习以为常的麻木：“如果是你，你想要埋头苦干一辈子，艰难又痛苦的活下去。还是用一场又一场手术换来别人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像烟花一样活的奢靡绚烂呢？”

　　空旷的场地里，运货的车不时在他们面前突突突的冲过去，带起冲天的尾气。
　　这片工厂破烂得不像现代化工厂，像某个旧时代的相片，定格住了一些挣扎的生命。

　　029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这么清楚？”
　　“这厂里的每个人都清楚。”苍黄说：“有很多女孩，干脆就是她们父母送来的。”

　　文森特像是喉咙里被塞了块石头似的哽住了。

　　“基因修改是高塔的技术，普通人需要请医生下塔来做，厂长每周都会去做这个，还有美体套餐。”在静默中，苍黄用呼吸调整脸上隐约的悲凉，正色说：“时间是每周五晚上，也就是今天晚上。”
　　等029借着开货车熟悉一下场地，今天晚上就可以行动。

　　这个少年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

　　029却忽然停住脚步，深灰色的眼睛兴致缺缺地盯着他：“其实你想要我杀了这个厂长，可以直说的。”

　　个子才到他胸口的少年像是被定在原地，睁大眼睛看着029。
　　在他的凝视下，苍黄脸上还没完全消失的悲凉像是冰雪融化似的一点一点褪去。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要杀——”文森特那边还不知道他们这发生了什么，男人生怕029欺负小孩，又担心小孩儿把029给欺负了，忙不迭地问。

　　029嫌烦，从兜里摸出钥匙扣大的银色干扰器，调整频段，直接把文森特技术性禁言了。

　　苍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肩膀颤抖了起来：“我……”

　　“心理素质不过关，如果我是你，被这么问一定咬死了没有，或者尽快提出对方能接受的交易。”029捏了捏眉心，他不怎么擅长带孩子，也没有文森特那么良好的耐心：“就像那个七彩建模说的，你可以把我带去给人事，但是非要来这里走一圈。而且实话实说，厂长在不在工厂，和我去拦截他们的交易其实并不冲突。”

　　努力掩盖的小心思被毫不留情的点破，苍黄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我……我没有！”

　　“现在才说没有？”029感觉自己的耐心条即将见底，他以为面前的少年是个聪明孩子才愿意多说两句，哪想到还是个巨怪。

　　“我不想利用文森特先生，您可以不帮忙的。”苍黄咬了咬牙，猛地抬起头：“我是这么希望——但动手的权利在您。”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力气一般，大口喘着气，眼眶默默地红了。

　　029站在原地，沙尘从他的靴子边卷过，窸窸窣窣的。远处偶尔穿来的钢铁拆卸声令两人之间的气氛在带着风沙的空气里更显沉闷。

　　“你知道这些工厂生产的东西都被运去哪里了吗？”在静默中，029开口。
　　苍黄吸了吸鼻子，疑惑地看向他，微微摇头。
　　“高塔。”029说，他转过头，示意天边那座“开天”的方向：“其实这些材料，如果是蔚蓝收购，价格至少要翻上一倍。但和蔚蓝合作就要签署工人保障条例，虽然看似是高价，最后到工人手里的比重却远远高于高塔，剩不下足够把基因改造当做游戏的钱。”

　　苍黄似懂非懂，似乎只能理解这些利益交换中的一部分，拧着眉思考029的话。

　　“而且，这个厂长恐怕不是十三区的人。”029颇有耐心的解释：“高塔以极低的价格收购资源，把这些工厂的最高管理者升为高塔一员，给他们大笔的钱财和权限，把他们放下来当狗，来撕咬普通人的血汗。”

　　这些东西其实不应该对一个孩子说，不过苍黄已经在千蝶手下做卧底的工作，已经不能算一个孩子。

　　“这些狗的狗粮由高塔发放，却只让他们吃的半饱，以此激励狗群叼回猎物换取新的狗粮和玩具。狗群不会考虑猎物会怎么样，因为不论是材料还是人，对他们来说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自然资源。”
　　029垂下眼，深灰色的眼瞳和苍黄少年气十足的琥珀色圆眼对视。

　　“千蝶是故意让你执行这个任务的，因为你年纪小，看不得生离死别，看不得人命如刍狗，所以你一定会想办法做一些事，生涩稚嫩且极为明显的做一些他现在已经做不到的事。”029冷笑：“以千蝶现在的年纪和手握的权利，他想要蔚蓝帮他无偿拿下一座工厂，即使是文森特也不会上当了。”

　　同在第九区，杀了高塔的狗千蝶就有办法把厂长换成自己人，但是这个手不能千蝶动，更不能“万蝶”动，因为虽然地下组织都或多或少和蔚蓝有接洽，但他们没有任何一个能承担真正和高塔站在对立面的风险。

　　苍黄是一枚棋子，一枚作为阳谋的棋子，用来赌文森特的不忍心。

　　做了一个恶劣的大人的029蹲下身，在有些微凌乱的发丝下，青年深灰色的眼瞳如诱人迷失的浓雾。
　　他和面前幼犬一样愣住并陷入快速思考的少年平视，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现在，你知道你被你的千蝶大人完整利用了……你打算怎么做？”

　　少年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029看到他头顶几根头发随风乱晃。

　　“我要拿出什么样的东西才能让您答应杀死厂长？”他只思考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就得到了自己的答案。少年抬起头，和029对视：“我想要杀死厂长。”

　　029微微偏了下脑袋：“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人，不是烟花，也不是零件，更不应该变成被拿去换狗粮的猎物。”苍黄明亮的琥珀色眼睛紧紧盯着029的双眸，掷地有声：“就算是选择做烟花，也应该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为了活着而做出的妥协。”

　　恶劣的大人闻言叹了口气，慢悠悠站起来：“行吧，我帮你。”

　　“唉？”苍黄一怔，顿时紧张起来：“您要什么？我只能提供我现在有的，如果是未来的承诺的话，我是千蝶大人的属下……”

　　“已经给了。”029打断他，把干扰器关掉：“文森特下一篇演讲稿主题。”

　　苍黄瞪大了眼睛：“哎？”
　　“什么？”终于恢复通讯的文森特当头听见这么一句话，整个人的音调都上扬了一个八度，把通讯的电流声惊得滋滋乱响：“你们都说了什么？”

　　“人生于世，总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029懒懒洋洋地说：“你下次演讲的题目，按第九区的教育系统来说应该是……半命题作文？加油啊，总指挥。”

　　他说完，直接转身回厂长办公室，礼貌地敲了敲门。

　　“什么事？”屋里传来熟悉的，毫无情感波动的机械合成人声。
　　029拖长了调子，他向来话少，音色却好听，拉长声音时有股云雾缱绻似的悦耳：“厂长，我觉得自己长得也算不错，如果能接受基因改造的话，您可不可以屈尊接受我一下？”

　　厂长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半晌，门缓缓转开了。

　　“草！怎么回事！”同一时刻文森特在麦里的大呼小叫差点掀翻他的天灵盖：“这猫怎么忽然炸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