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种饲养指北》裁骨

7、第6章

　　一类工厂说得清楚明白一些，就是资源开采工厂和低级生产工厂，而且非常危险。

　　这类工厂往往是化工厂，矿井，石油开采加工厂……以前的设备配备一些现在可以提高效率的零件继续使用，仪器和科技却是落后的。虽然工资点数算得上可观，但多少也有点买命钱的意味。

　　文森特身上那股傻白甜的气质和一看就是顶尖义体的机械手，让他直接失去了惊险刺激的卧底资格。
　　029把那只改造种丢给和千蝶的人一起蹲点在外面的文森特，孤身跟苍黄进了少年为了卧底暂时供职的工厂。

　　这是一个占地面积相当广大的化工厂，从进门后就能看见大量的半密闭的厂房车间。
　　数十米高的化工塔远远看着塔面洁白，扶手栏杆和阶梯却都是锈迹斑斑的钢格板，偶尔有人开着载满货物的车从厂房驶向仓库，骨架高大但制作粗糙的老旧货车驶过的瞬间，就能闻到一股令人几乎窒息的柴油味。

　　“我年纪轻些，去不了车间，为了方便观察所以做了巡检工作。”苍黄在前面一边走一边低声给029介绍工厂的情况，少年的人造革短靴碾过砂石地，发出令人舒适的细碎声音：“右边那一排红顶的屋子是仓库，义体交易的人会在那边等待订购义体的工人，他们一般会带一名义体医生，如果购买义体的人要立刻装上，就去后面员工宿舍的集体浴室里直接手术。”

　　虽然在浴室里手术听起来就是令人窒息的环境，但为了处理血迹和尽可能隐蔽，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嗯。”029发出一个轻轻的鼻音，示意自己知道了。

　　苍黄也跟着沉默下来，他不善于寻找那些新鲜的话题，显然029也不是喜欢闲聊的人。
　　沙土的沉闷气味在两个人鼻端萦绕。

　　“喂喂喂？能听见吗？”耳麦里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电流声响，紧接着是嘈杂的调试声。
　　苍黄很准确的辨认出文森特的声音：“能的。”
　　029更简短：“1。”

　　文森特在麦里鬼叫：“怎么有人口语打1啊你是不是全息游戏玩多了！”
　　029冷笑：“跟你学的。”
　　“……噢。”文森特咳了声，从记忆里刨出自己扯着029打游戏这么一茬。

　　“在工厂里，像你这样的小孩多吗。”为了转移尴尬，他又把闲聊目标转向苍黄。
　　“不多，但也有两个，都是被父母带来的，做看管宿舍和保洁工作。”苍黄语气很平静：“他们未来或许会购买义体，但目前应该没有那个意识。”

　　他们一起走向厂长办公室，工厂很大，老式水泥地面被货车跑得尘土飞扬，几乎把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在烈日下走有种几乎走不完这条路的错觉。

　　“我不是这个意思。”文森特的声音在耳麦里温和又充满磁性：“你们还是孩子，不该做这样的事。”
　　苍黄短暂地沉默了一瞬。

　　029看向身旁的少年，工厂的工作服是深灰色，胸口还要别一个银色的塑料制小铭牌，上面印着当地文字和英文两种语言的名姓和id编号。
　　这年头通过编号就能轻易推断出一个人的性别年纪，苍黄只有十四岁，确实还只是个孩子。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们自降生开始就是工具的雏形，从具备劳动力的那刻，就应当，也必须变成一枚齿轮，推动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不断向前。”在长久的安静后，苍黄很冷静的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在十二岁免税期过了的那天，这里的孩子如果不去工作，就会饿死。”
　　文森特的话声蓦地停了，耳麦里只有他放轻的呼吸声。

　　税，这是高塔控制整个十三区的最重要手段。
　　每个人出生后有十二年的免税期，在这期间，这个人不论买多少东西或是做什么工作都不用交高塔制定的高额交易税和所得税。等到十二岁，他们所要缴纳的税率会逐渐递增，直到十八岁与成人无异。
　　蔚蓝开会的时候，文森特每次都要痛骂一番这个十二岁以下购物免税政策——正是因为这个政策，许多人都会将生一个孩子作为减少家庭支出的手段，疯狂用孩子的id免税购买物品，然后等孩子十二岁或是生下年纪更小，物质需求更少的幼子后将亲生骨血赶出门去。

　　蔚蓝的孤儿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这么来的，说是孤儿，其实有父有母，只是父母都不要他们了。
　　但这年头，大人活着都难，只要稍微富裕一点，谁愿意把自己的骨血当做免税工具呢。

　　大约是感受到文森特低落的情绪，苍黄的声音里带上一丝很轻的笑意：“没关系，文森特先生，我和弟弟很幸运，被千蝶大人带走了。”

　　文森特果然像被食物吸引的犬类那样，轻易被夺走了注意力：“你弟弟？”
　　“嗯，我弟弟叫长青，他很聪明，对义体很感兴趣，所以留在第三园区的机械班里学习。”

　　一个人生活实在太艰苦，所以很多人会选择成立一个团体或者临时的家庭，有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以兄弟姐妹相称，最后混成恋人或仇人都很常见。

　　029见怪不怪：“认的弟弟？”
　　苍黄摇摇头：“孪生弟弟。”

　　029挑起一边眉毛，有点意外。
　　这个时代能在一起的兄弟姐妹相当少见，要多养一张嘴的压力实在太大，大多数家庭如果生下两个孩子都会选择丢弃或者送人一个，免得两个都养不活。

　　“你也很聪明。”文森特精通鼓励教育，话锋一转，却在劝他：“这么小年纪就做卧底，而且做得这么好，虽然你的年纪实在是有些太小了。”
　　成年人的语气里充满不赞同的意味，几乎要明着谴责千蝶滥用童工。

　　“年纪小是好事。”苍黄却给了他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答复：“千蝶大人需要一个亲信，一个从小培养对他足够忠诚的聪明人。”
　　这就跟养猫养狗总是从幼猫幼犬开始养一个道理，真正值得信赖的属下若非雪中送炭，知遇之恩，就必须自小打磨。

　　说起千蝶和弟弟，少年的语气很明显的柔软下来，温柔而沉静：“我弟弟他……有些桀骜不驯，喜恶都表现在脸上，他不适合做这份工作。”

　　耳麦里又安静了，只能听见文森特的呼吸和信号电流的沙沙声。

　　这个话题有点沉闷，怎么看都不该是和一个小孩儿讨论的。好在灰扑扑的厂长办公室近在眼前，省了文森特绞尽脑汁重新想话题的功夫。

　　029的身份高些，苍黄很自觉的上去叩门。
　　片刻，屋里传来一声低沉的：“进来。”

　　声控门应声转开，这间办公室外表灰扑扑的，内装却几乎不输于千蝶那辆黑尾鸥，黑色的半透明液晶屏风后，密封的合成液缸里养着永不死亡的机械鱼。深褐色天鹅绒窗帘全被拉上，屋内光亮几乎全部来源于围在四周的伪光灯，屋子正中摆着巨大的水晶茶几，上面架着一双鞋底不沾一点尘土的手工鳄皮鞋。

　　一位长相和某位全息明星几乎一模一样，头发七彩流光的男人拥着一左一右两位瓷娃娃似的，又瘦又小的白色长发美人坐在全皮质沙发上。他大概有一米八的身高，身材看上去标准到可以拿着广告板一比一找不同。
　　男人喉咙上缠着绷带，手里拿着枚遥控器状的，约莫十厘米长的黑色发声器。
　　他瞥了苍黄一眼，发声器里的声音和真人无异，但毫无情感波动：“什么事？”

　　“这是我哥哥。”苍黄并不和他对视，少年垂着脑袋，低眉顺眼地指了指029：“他刚从别的区回来，想找一份工作。”
　　“这种事找人事就好了。”厂长左拥右抱两个娃娃似的美人，肉眼可见的不耐烦，发声器里却还是平静又冷漠的语气：“长得倒挺好看，可惜是个男的……你哥都会什么？”

　　“我之前在三区做机械回收工作，也会开老式货车。”不等苍黄开编，029率先说。
　　“那就去开货车，正好厂里运力紧张。”男人挥挥手，修长纤细到几乎怪异的手指还没拆绷带，看起来像是恐怖片里怪物的爪子：“快滚。”

　　苍黄应了一声，带着029出去。
　　从他们进屋到出去，那两位粉妆玉砌，长相身材几乎一模一样，腿细得像是支撑不住身体的美人完全没给过两人任何一个眼神。
　　或者说，她们就连对声音的反应都欠奉，只是顺从地坐在那里，长长的白发从沙发上流水一样垂到地面，像是两具漂亮的傀儡娃娃。

　　“他和那两位女士都是基因修改过的人。”在出去，并且远离厂长室后，苍黄贴心地提醒。

　　“能看出来。”029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随口评价：“天生AI建模脸还七彩头发，除了他父母一个是Zbrush一个是Blender，我想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苍黄：“………………”

　　苍黄没绷住：“噗嗤。”

　　本文不存在任何现实影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