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蔷薇 右手玫瑰》木光

5、第五章

　　忙碌了一个上午后，生意总算清淡了下来。季沫馨冲了两杯咖啡，和尚卓在休闲区靠落地窗的一个桌子坐下。

　　澄净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玻璃桌面明亮光洁。墙角的那盆滴水观音叶子嫩绿如新，椭圆形的巨大叶片在空调清凉的流风中自在地摇曳着。外面天气燥热难耐，不时能看见有爱美的女孩打着遮阳伞走过，即便有不畏紫外线伤害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着，也总是眉头紧皱，面露难色。

　　“今天辛苦你了，休息还让你过来帮忙。”她将咖啡递给他，说。

　　“这没什么，我正巧也没事可做。”尚卓说。接过她递来的咖啡浅啜了一口，动作儒雅，神色安逸。

　　季沫馨愣了一会儿，喝了口咖啡，说：“好像今天还是你第一次来蛋糕店吧？”

　　尚卓点头，微微一笑，“要是早知道这里环境这么好，感觉这么舒服的话，我恐怕是每天都要来上两次的。”

　　“你真的，喜欢这？”季沫馨问。

　　“当然啦。”他笑着说：“这里让我觉得很温馨，很亲切，我很喜欢。”

　　季沫馨满意地一笑：“要是这样，你以后有时间可以多来这里坐坐。”

　　尚卓凝视着她的脸，想来还是第一次和她这样面对面坐着，喝着咖啡，轻松地交谈。爸爸刚刚去世的那段日子，虽然她也曾常常坐在他身边安慰他开导他，但那时整颗心委实被悲伤包裹着，对现实的失望令他没有关注任何会使他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她的一切。

　　然而当季沫馨的眼神刚与他的眼神相触，他便立即慌张地闪躲开。“……艾然她，你生她的气了？”

　　话题于是便跳转到了艾然身上。提及艾然，季沫馨的神情显得沉重了许多。

　　“我不是生她的气，只是，只是觉得，她不应该这样子。我也不反对她交男朋友，可女孩子至少要懂得分寸。”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现在的女孩子，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这样的心理。这很正常。”尚卓能够理解身为母亲的她对艾然所担负的责任，这让他更从心里优化着她的形象。

　　“我不希望她成为那样的女孩，艾然现在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我要尽可能地让她理解幸福的含义，远离那些会伤害到她的人或事。”她顿了顿，眼里已然流转着涩涩的哀伤。

　　尚卓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刺痛，细微的，却又连绵不绝。此刻，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她，只道：“艾然有你这样一个好妈妈，真的很幸运。”

　　季沫馨低头盯着杯子里的液体，往日种种，心里是同样的苦涩：“我只能这么做。”

　　看到她这个样子，尚卓更觉心疼不已。即便他清楚地知道，坐在他面前的是自己的继母，可无法克制的想要去抚慰她的冲动仍旧在心里横冲直撞。他一面极力压抑着这种冲动，一面却伸出自己的左手缓缓地向着她的手探去。

　　过程艰难如同跋山涉水，他的手指终于触到了她的手背。只是一刹那，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充盈了全身，瞬间将所有的障碍和顾虑全然击垮。

　　展开手掌，轻轻覆在她微凉的手背上。似乎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使命，顿时变得轻松无比。

　　季沫馨的身体微微一颤，感受到异样贴切的温暖，视线顺着那只手游走至他的脸上。

　　尚卓的眼神未再躲避，迎面和她相遇，温柔如水而又透着淡淡的坚定。

　　季沫馨并没有介意尚卓这样的行为。她起先只是苦笑罢了，对着尚卓未加掩饰的苦笑，但尚卓予以回应的却是最会心，最坦然的笑。

　　尚卓明朗俊逸的脸上绽开的最灿烂的笑容，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眸，都像是沾染了强大的魔法，使得季沫馨不知不觉地沉溺于其中。

　　短暂的快乐驱散了季沫馨心中的悲伤，如同冬日的暖阳消融墙角的积雪。

　　两人重新回到轻快而有趣的话题上，比如季沫馨告诉他做蛋糕应该有哪些程序，西式面包应该如何烘焙，告知的颇为详细，也很耐心。而尚卓则说了一些公司里的趣事，主角往往是他的那位糊涂虫助理和整日杏目圆睁的美女经理。

　　季沫馨静静地注视着他，目光如水，带着些许的惊奇和感动。

　　来到这个家已有一段日子了，其间虽然和尚卓也聊过几次，但那时的两人彼此之间多多少少总存在着一些介怀和防备心，像今天这样敞开心扉如朋友般交谈还是第一次。

　　这天中午，季沫馨打电话问艾然回不回家吃午饭，艾然说要和同学们一起去肯德基吃超值午餐。尚卓便提议，午饭两人一起去餐厅吃。季沫馨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从蛋糕店里出来，坐上尚卓的车，两人前往一家颇有名气的自助餐厅。

　　走进餐厅，蓝白色的装修格调立刻给人一种干净舒适的感觉。吧台里的唱机里正播放着柔和悦耳的钢琴曲，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煎牛排和烤肉的香味。周六餐厅里生意自然红火，自助餐台前许多顾客端着盘子在挑选自己喜欢的食物，服务员来回忙着添加被取空的食物，气氛热闹非凡。

　　尚卓和季沫馨在靠餐厅门右边向里延伸的一处比较安静的位置坐下。放置好东西，两人来到餐台前挑选食物。

　　尚卓拿起一个盘子递给季沫馨，说道：“这家餐厅的烤肉味道很好，想要尝尝吗？”

　　“好啊。”季沫馨笑着回答。

　　尚卓随即唤来服务员，点了一份烤肉。女服务员一面仔细地写着单子，一面不忘抬头偷偷地看他一眼，面露羞涩。季沫馨不经意看到这种情景，垂目一笑。

　　取好食物，两人回到座位。季沫馨放下盘子，刚准备将椅子挪好坐下，尚卓已欠身来到她身后为她拉好椅子，待她要坐下的时候，又十分绅士地将椅子往前轻轻推了些。

　　面对尚卓如此体贴入微的照顾，季沫馨一时竟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尚卓，你真是个很懂得体贴人的男生，我想以后不管是谁做你的女朋友，都一定会很幸福的。”她笑了笑说。

　　尚卓表情微微一怔，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也希望这样。”

　　大学时代，尚卓和他的初恋女友曾是羡煞众人的一对金童玉女。谁都认为英俊明朗又温柔细心的尚卓一定会和那位清纯动人的女生有个完美的结果，尚卓自己也抱着美好的幻想憧憬着毕业走进社会后的崭新生活。可毕业那年，那女生却平静无波地提出分手，说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和幸福独自飞去了澳洲。

　　完美无瑕的爱情，童话里王子般的男友，金钱和地位，远大的理想，每个女孩对幸福的选择和追求都各不相同。尚卓深知这一点。

　　季沫馨看到了尚卓脸上流露出的忧郁神情，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有不开心的事吗？”

　　他不以为然地摇头道：“没什么。”

　　季沫馨也不便再问下去。两人都不再开口说话，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你下午准备做些什么？”放下筷子，季沫馨打破了沉默。

　　尚卓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说：“到蛋糕店里帮忙啊。”

　　季沫馨面露难色，“不用了，你难得休息，还是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吧。况且下午小张就来上班了，店里应该忙得过来的。”

　　说心里话，季沫馨确是一点也不想让尚卓将自己的休息时间花在蛋糕店这边的。上午若不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她也不会打电话让他来帮忙。一方面她知道尚卓的工作其实并不轻松，每天要应对各种各样的客户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另一方面她认为这是对尚卓的一种索取——自从尚卓的爸爸去世之后她一直提醒自己，对尚卓应该多一些付出和关心。

　　“没关系的，别在意这个。如果我有事情我会去做的。我真的很喜欢待在蛋糕店里。”尚卓笑容依旧儒雅好看。

　　“那好吧。”季沫馨实在拗不过他，只好应允。

　　这时，服务员将烤肉端了过来。刚放到桌上，香味立刻扑面而来。

　　季沫馨许是很久没吃过这么香的烤肉了，顿觉食欲大开：“你说的没错，这烤肉真的好香呀。”

　　“等等。”

　　尚卓将两块烤肉夹到一个干净的盘子里，然后拿起刀叉细心地把烤肉切成许多小块，再拿起旁边的胡椒粉瓶均匀地散了些胡椒粉在上面，又舀了一勺烤肉酱在每块烤肉上都加了一些。

　　“好了。”他端起切好的烤肉，轻轻放在季沫馨的餐盘里。

　　季沫馨内心惊讶不止，脸上却是平淡无他地给予一笑。她夹起一块烤肉放进嘴里，只觉得鲜嫩多汁，格外好吃。

　　“阿姨，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尚卓说。

　　“嗯。”

　　尚卓犹豫了一下，问：“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过下去吗？”

　　季沫馨自然听得明白这话的意思，言简意赅地回答：“我觉得保持现状挺好的。”

　　“有过那么几天，大概就是爸爸去世后的日子。我一直都在担心一件事情，就是你会不会离开。”尚卓如是说，“那时我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我希望你们不要离开，即便爸爸不在了我仍旧觉得这个家已不能少了你们。另一方面我又希望你们选择离开，离开这个残缺不全的家，因为它已不能给你们幸福和快乐。我那时真的很害怕，我怕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怕那种被孤单压迫濒临窒息的感觉。”

　　“ 那现在呢，还那样矛盾吗？”

　　尚卓摇头道：“不，现在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论如何都要将你们留在我身边。过去的二十几年我们没有缘分认识，但现在既然命运使我们成为一家人，我就要好好的珍惜，牢牢地抓住。”

　　“尚卓，你放心好了，除非有一天你不想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不然我们永远不会离开你。”季沫馨轻声说。

　　两人相视而笑，内心里满足而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