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良不忧伤》时扰

4、叶向南他叔

　　那天背着妈偷跑去坟地的事，妈意外的没说我，我跟哥说，哥只说我脑子慢，转不过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叶向南他妈就带着叶向南来我家表示感谢，叶向南他妈提着很多吃的，我两眼放光，只想着吃。

　　可妈并没有收叶向南他妈的东西。

　　叶向南来的时候似乎有些别扭，我跟他说话，他竟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什么。

　　之后我被哥叫回了屋，妈在里头，我看着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向南他妈看见了我，对妈说：你家丫头可真喜人，也多亏你家丫头，不然……

　　妈说：许奈良就喜欢到处惹祸，这娃算不得喜人。向南应该也没事了，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我愤愤地看向妈，怎么叶向南在妈的嘴里就成向南了？她家的娃儿就这么不惹人喜了吗？

　　妈把我拉了过去，她看着我，对我说：奈良啊，你那天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了吗？

　　我摇了摇头，说：妈，是丢什么东西了吗？

　　妈叹息了声，说没事。

　　妈说完，就直接让我走了，我觉得莫名其妙。

　　当我从屋子里走去院子时，我听见叶向南对我哥说：你说的是对的，可救我的人不是你，是许奈良。

　　我愣住了，我又听见我哥说：随你怎么想，但请你不要什么事都牵扯到奈良。

　　我又愣住了。

　　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我走了过去，我哥只是冲着我笑，叶向南却是别过头，不去看我。

　　我生气地扯住了叶向南的胳膊，他个头比我大，我扯不动他，他也在暗自较劲。

　　我就骂他：叶向南就是在耍小孩脾气，就像不会说话的猴子一样只会生闷气。

　　哥拉住了我，说：如果这样的人死不悔改，奈良不跟他做朋友也行。

　　叶向南就骂我哥，说：许姜温就像个大人一样对别人挑毛病，人还没屁点大，就喜欢装清高！

　　我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叶向南的嘴里说出来，我看着他觉得有些陌生。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叶向南他妈。

　　叶向南吞下他还没说出口的话，跟着他妈离开了。

　　我看着叶向南离开的身影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我又看向我哥，哥只是无奈地笑笑。

　　其实我哥从来不对别人挑毛病的，他只对我挑，别人的事情我哥是不会去理会的。

　　此后的几天里我都没看见叶向南，他也一直没来上学。

　　在学校里我看到过叶向南他妈来过，但具体是做什么的我并不知道。

　　可我就是拗着性子不去叶向南他家。

　　这天下午，我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了叶向南他奶。

　　哥有些疑惑，他连忙帮着叶向南他奶捡起了地上掉落的木棍，哥说：奶，我来帮忙吧。

　　叶向南他奶犹豫了一下，我说：奶，你记得我不？我是许奈良，叶向南的同学。

　　叶向南他奶乐呵地笑了起来，她把背上的柴火放在地上，她说：是奈良啊……来奶家玩吗？奶请你吃粑糕。

　　我有些心动，说着：奶，那我们帮着你把这些柴火运回去吧。

　　我哥背起了柴火，我在后面拖着，就像背叶向南一样。

　　我问叶向南他奶：奶，你为什么一个人来拾柴火啊？很危险的。

　　叶向南他奶看了我一眼，她眼神里的东西我看不懂，只觉得有些悲伤。

　　她说：叶家是外姓，不敢多打扰这边邻里，家里的事情哪里敢多说……

　　我有些不明白，我看向哥，哥只是默不作声。

　　等到了叶向南他家，我就被烟味熏得直咳嗽，哥放下柴火连忙来顺我的气。

　　我哥皱着眉头，我拧着眉，这屋院子里坐着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他满脸胡茬，手里夹着根烟管子。

　　叶向南他奶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你个龟孙，还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被吓到了，躲在我哥的身后。

　　叶向南像是听见了动静，从屋里跑了出来，当他看见我们的时候又转身回了屋。

　　我刚想说话，就被迫咽了下去。

　　那个抽烟的男人骂骂咧咧的向一边屋子里走去，他有些摇摇晃晃，像是喝了酒。

　　叶向南他奶冲着我笑了声，可我觉得那不像是笑容，她说：让奈良看笑话了，来，这边屋。向南他妈在地里干活，向南在家写作业呢，我等会就把他叫来陪你们玩啊。

　　我看了眼另一间屋子，那个烟鬼进的那间屋子。

　　我和哥进了屋子，叶向南他奶就忙活着拿了很多粑糕过来，我看着那些白花花的粑糕目不转睛。

　　叶向南他奶笑着说：吃吧，奶去叫向南。

　　等叶向南他奶走了我才看向哥，哥似乎受不了我炽热的目光，只说让我吃，我便拿了一块粑糕吃了起来。

　　叶向南还没来，院里传来了暴怒声：钱钱钱！哪里来的钱？！

　　我被吓得跳下了凳子，连忙蹲了下去。

　　我哥皱了皱眉头，他对我说：我们出去看看。

　　我想起了那个烟鬼，是他在说话。

　　我跟着哥出去了，院子里是那个男人对着叶向南他奶吼着：你把钱全给了我哥，怎么没见你留点给我？！

　　叶向南他奶哆嗦着唇，面色难看，她说：妈……妈只是叫你出去赚钱，妈哪里还有钱呐！

　　叶向南冲了出来，挡在他奶身前，吼着：奶给你的已经不少了！是你自己抽烟喝酒花掉了，你哪里来的脸说奶？！

　　男人抡起袖子，拽住了叶向南的衣领，他恶狠狠地说：要不是你被蛇咬了，家里能出去那么多钱？你怎么不去死？

　　我听到这里顿时就怒了，就骂那个男人：你真恶心人，就是个烂泥巴，你还要打人？我告诉你，你要敢打叶向南，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这样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

　　叶向南看向我，他没有说话，可他的眼神我无法理解。

　　那个男人听了之后就笑了起来，他一把推倒了叶向南，向我走来。

　　我被吓到了，愣在了原地。

　　哥挡在我身前说：你是叶向南他叔，自己有手有脚还在家里吃喝拉撒，有点事就埋怨别人，真是枉为人叔。

　　我看见我哥挡在我身前，我顿时就觉得那个男人可恶，没了怕他的念头，我就大喊，说他欺负小孩，还要打小孩。

　　村里听见动静有人跑了过来，这些人大多都是看热闹的妇人，那个男人似乎没有看见，他揪住了我哥的衣领，拳头落在了我哥的左脸上。

　　我傻了，这个男人打了我哥。

　　我疯了，我疯了似地抱着他的胳膊咬他，我不知道嘴里的血是谁的，也不知道身上挨了多少拳，我哥在拉我，可我像疯了一样爬上了男人的身上，疯狂地咬他。

　　这个时候我希望自己是条狗，我可以咬死他。

　　我不知道这时的场面是什么样子的，我的眼里只有那个男人，他疯狂地打我，我觉得疼，但我没有松口，后来我哥也咬他，我们两个就像疯狗一样咬这个男人。

　　我不知道是谁把我从这个男人身上拉开的，我只觉得嘴里全是血，身上好痛。

　　村里来了男人，他们把叶向南他叔抓了起来，我也被一个人抓住了手，我疯狂的想要去咬那个男人，可我看见神色复杂的叶向南时，我渐渐恢复了理智。

　　我这时才看清了这里的模样，我哥脸上有伤，手上有着一条很长的抓痕，我不知道我哥衣服后面又是怎么样的，我只觉得后怕。

　　叶向南他奶跌坐在地上哭嚎，大喊着不孝子。

　　村里的妇人像是被吓到了一样，个个唏嘘着。

　　叶向南他妈也赶了回来，她回来就骂：你个没良心的，天理难容啊！你怎么连小孩也打！

　　叶向南他妈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她捶打着叶向南他叔，嘴里喊着：到底是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了？让你吃让你住，你还要怎么样？！

　　叶向南他妈说完，又走向我，她蹲在地上双手掐住了我的胳膊，她哭着说：是姨对不住你，奈良疼不疼啊？

　　我站在原地有些愣神，我摇着头说不疼。

　　叶向南他妈哭着把我拥入了怀，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我。

　　妈把我跟哥领回去的时候还不停的向叶向南他妈道歉，回来后妈就反锁了房间没有出来过。

　　我躲在我哥的房间里哭，我说疼。

　　哥给我抹药，眼里是心疼。

　　我哥说：许奈良就是一条桀骜不驯的野狗，你怎么敢跟大人打架的啊？

　　我不知道桀骜不驯的意思，我就哭着说：那个男人不仅要打叶向南，他还打了我哥，我就是不想让他好过。

　　我哥就笑，他说：我家奈良是个怕鬼又胆小的娃儿，今天却格外胆大。

　　我擦了把眼泪问哥：哥不觉得我做错了吗？

　　我哥只是温柔的笑笑，并没有说什么，我看着我哥眼下的乌青就难受，我说：我没有做错，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会咬他。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打我的时候我没有哭，可现在却是止不住地哭。

　　直到哭累了，我才睡了过去。

　　深夜，我觉得有什么在我身上挪动着，我费力抬眼看见了妈，妈在幽暗的灯火下给我的背上擦着药。

　　我看见哥的衣服也被掀了起来，妈给哥上好了药吗？

　　妈见我醒了，又板着个脸，带着些怒气地小声问我：你今天为什么要打架？

　　妈的声音低沉，我的心咯噔一声凉了下来。

　　我看着妈憔悴的面容说着：那个人打了我哥，是他先动手的。他还说叶向南怎么不去死，明明叶向南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那个人要叶向南去死？

　　妈面对我的质问一时没了言语，她的怒气似乎也消了不少，她叹了口气说：叶多金是村里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是个懒汉，三十好几了还在家不去挣钱，这本来是叶家自己的事。

　　我就又问妈，为什么叶多金要叶向南去死。

　　妈没有回答，但这件事在我心里尤为深刻。

　　我跟妈说：我饿……

　　妈就笑，说我是个现世宝，就知道惹祸。因为妈一回来就将自己锁在屋里，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

　　妈就下床去煮面，我想喊哥，妈不让，说哥睡了，醒来会疼得难受。

　　我说我也疼，妈就说我活该。

　　第二天，叶向南大清早就过来了。

　　我躺在床上不得动弹，妈去学校帮我和哥请假，我看见叶向南来了就不理他。

　　叶向南带了很多粑糕，他拿了一块递在我的面前，他说：许奈良，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

　　我哥依旧默不作声。

　　我只是哼哼了两声，直到现在我还疼着，完全不想跟叶向南说话。

　　叶向南又自顾自地说：昨天的事情也是我叔做的不对，他昨晚就走了，离开了许家村，或许是出去赚钱了。

　　叶向南又接着说：我奶也没说什么，也叫我叔走。村里的人都笑话他，妈也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之前就赖着不走，现在走了。

　　我哥呛了他一句：你叔不走，留在许家村被指指点点吗？

　　我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的。

　　一个大人打两个小孩本来就不光彩，要是叶多金还留在许家村，怕一个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淹了。

　　叶向南低了低头，说：我来也是感谢你们的。

　　我哥变得冷漠无比，他说：因为我们两个躺在床上，所以来感谢我们吗？

　　我说：哥……

　　我哥不再说话，我知道我哥是为了我才这么说的，之前有小混混打了我哥，后面被妈抓了过来让他给我哥道歉，我哥说没事。

　　他并不在意自己会怎么样，可只要是牵扯到我，他总是这样。

　　叶向南这回没有说话，我看着他失落的样子抢过了他手里的粑糕，我说：那这样就算了，是你那个叔不行，又不是你叶向南，这东西我就收下了。

　　我嚼着粑糕就笑，我说：叶向南家的粑糕好像比妈做的要好吃。

　　叶向南忽然抬起了头，他说：你原谅我了？

　　我觉得奇怪，为什么叶向南要得到我的原谅？

　　我迷惑地说着：哥说，奈良不跟死不悔改的人玩，但叶向南没有不知悔改。不过你之前为什么要那样？

　　叶向南突然摸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许姜温比我厉害，就是……就是那样了。不过我还是应该好好谢谢你们，不然我在坟地里就回不来了。

　　我突然想起叶向南他叔说的，叶向南你怎么不去死。

　　我忽然觉得叶向南可怜，明明被蛇咬的是他，可他没有得到他叔的关怀，还被质问他怎么不去死。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叔！

　　我看着叶向南憨笑，我突然也笑了，似乎之前的别扭都消失了。

　　我哥似乎有些无奈，但也任由我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