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
-
周栩的头很疼。
大概是被熏的，也可能是因为实在太累了。
但实际上，鼻腔里已经再分辨不出什么味道了。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周栩头脑中混乱地想着，是不是和林北生相处也像是跟个大鲍鱼并肩同行——习惯之后，自己有没有可能忽略他的暴力行径，转而被他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关怀同化……
意识瞬间回归。
周栩猛地握住了手上刀。
眼睫上挂了一滴汗珠，睁眼的一瞬间，冰凉自面颊上滚落。
“林……北生？”周栩轻唤了一声。
四下无人。
没有回音。
她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饶是如此，周栩眼前也金星闪烁了半晌。
失血、脱力，她的喉咙干得快要冒烟，嗓子眼儿里一阵一阵地疼。还好身后有个脏扫帚，周栩拄着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勉强能走路。
“林北生？”
她提高了点音量，空荡荡的走廊传来回声，除此以外再无动静，连脚步声都没有。
周栩以往不是没自己出过任务，只是同伴丢了的状况这还真是头一次。
她的脑袋嗡嗡地疼，耳鸣尖锐又锋利，像要把她的颅骨自顶心劈开一样。
林北生能去哪？
周栩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结果只是加重耳鸣而已。
如果他还在旁边，或者还在走廊中，不该寂静如斯——可此间既然是鬼造的幻境，那眼见、耳听都不能为实。
心里乱糟糟的，倒不因为害怕，只是有点担心。睁开眼后没有出现在操场上，经人实践过的规律没有出现，他们可能已经违反了这个鬼的某些规则，或者……
周栩心里一沉，他们本就不是“情侣”。如果不符合鬼的筛选条件，又为什么能走到这无穷的幻境中。
普通人就算走到这里也应该什么都看不到才对，是灵使的血脉让他们迷失吗？
她无比后悔没有仔细研究那份英文的材料——这个鬼有点本事，她和林北生的状况又不太好……
周栩扶着墙支撑，慢慢往前走，没有办法，只能动一动。
突然，手上一凉，磕到了一片金属。
周栩重心不稳，差点摔倒。
门！
墙上有门！
那门触手沉重异常，她勉强推开了个缝，瞥见内里竟然是陈旧的交叉消防楼梯！
“林北生！”周栩惊喜地叫出声来，“林北生？”
可惜只有回响，没有半分回应。
这人别是走到哪体力不支晕倒了吧？
周栩掐了一把内关，清醒了些，却也来不及想太多。
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这楼梯就算是个诱饵也得往里面跳。
可是林北生……
这人好逞强，能耐却不多。今儿他没配枪，虽然藏锋确实不错，但是林老板在不列颠学的刀，究竟能怎么样周栩心里还得打个问号。
“林北生？林北生！你能听见吗林北生！”
周栩喊了一嗓子。
“这儿有个门！”
周栩往前跑了两步，一时间，脚步声、叫喊，层层重叠、遍遍回响。
没走出去几米，身上的真气流失得像是被抽离那么快，周栩就扶住窗台喘气，汗水汩汩地往外冒，却刚刚淌出来就被阴寒的气息震得冰凉，只能一道道冰河一般在她肌肤上流淌。
不对。
周栩的头脑在喘息中听到了些不寻常。
这不对。
她的脚步明明已经停下了。
那……
身后的脚步声，是谁的？
“林……北生？”周栩声音颤抖着发出来。
不知怎的，她竟不敢回头。
“嘭——”
枪响！
周栩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本能地躲过，那灼热的气息从耳边擦过，将她身边猩红色的窗帘灼出个星星火光的洞来。
刀已经出鞘，周栩转过身，却什么都没有。
只有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林北生？
不、不是林北生。
他没有枪，今天林北生没配枪！
那就是……那个鬼？
周栩心神一凛。
那林北生是不是……
不、不会——
“嘭——”
又一声，她拔腿就跑。
“林北生——林北生！”
她越喊，枪声竟越密集。
不对、这不对！
周栩像遗漏什么。
她回过头去，只迎接一片空旷。
跑了这么久，可方才那地方……那把撑了她一会儿的扫帚——怎么还安安稳稳地立在墙边上？
“……林北生？林北生！”
此情此景总该喊点什么，可惜周栩嘴边上能拿来叫唤两声的名字竟然只有他一个。
又有两发子弹从她耳边擦过。
没有实体，只是剧烈的声响，要将人的心脏都炸碎的巨响。
手边的触感骤变，不是天鹅绒窗帘，也不是平整冰凉的墙面——门！那扇门！那扇通往外面的门。
周栩使了全身的力气撞过去，那门却丝毫不动。
不对——她刚才明明没关的啊！
明明还能推开个缝隙的，一门之隔外面就是交叉的消防楼梯！
脚步声越来越近，周栩的眼泪簌簌地掉，身上冷得直哆嗦，周栩从未这么害怕过。
“林北生！”她叫喊着，绝望地拍那扇门，“开门啊，怎么关了？开门啊！”
脚步声响彻耳边，她知道子弹就要来。
有风，好似自异世来。
有光，破了时空的屏障。
“周栩！”
周栩被一股大力冲击。
很疼。
但是不冷。
枪声响在背后。
利刃破开空气，撕扯时空的爆鸣震耳欲聋。
眼前看不清任何事物，因为劈头的光席卷视野，又摧毁了视野。
周栩被眼前人紧紧抱住，他们滚下楼梯。
后背很疼，但是他的手在周栩的后脑勺上，周栩听到他骨头和水泥地面敲击的声音。
那一定是他。
因为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周栩却从紊乱的嗅觉中敏锐地感悟到他身上的味道，是曾叫她心潮翻滚的那气息。
不知道滚了几层楼，身体已经被撞得麻木，终于停下。
眼前勉强能够视物。
周栩趴在林北生的身上，他的心脏咚咚地撞击着她鼓膜。
后背上被重重一击，竟然是藏锋的刀鞘。
周栩回头，猛地发现藏锋正以不小的加速度从楼梯上冲击而来。
林北生刚刚睁开眼睛，他的脑袋颠簸了一路，额上隐隐有血痕，他大力将周栩向一旁一扯，本来躲不过，周栩的刀却在千钧一发时出鞘。
“当——”的一声。
两刃相接处，火光迸出。
藏锋应声坠地。
周栩的刀回鞘中。
无事发生。
“看来……”周栩放松地笑了一下，“林老板打不过我。”
林北生勉强牵扯了下嘴角，“胜之不武。”
他声音低得要命，半分气力也没有了。
外面天色渐昏，看来有过雨，也已经在不知何时倾盆而下，又悄然去了。
“幻境破了，”周栩好不容易把林背身拉扯起来，他的手惨不忍睹，尤其是放在周栩后脑勺上的那只——血肉模糊，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简单交代两句，林北生走下楼梯后，身后的门就再也打不开了。
“只是恍惚间听到你喊我的名字，”他说，“有点……撕心裂肺。”
周栩撑着他手臂，两人沿着楼梯往上爬。幻境已破，罪魁祸首便不难找了。
“情急之下向门狠劈过去，就看到你了。”
“亏得你今天不是配枪出门，”周栩心有余辜，“不然我该以为是你想杀了我。”
“那何必再豁出命了护你，”林北生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周栩一闪神没听清。
“……”他半晌没声，“没什么。”
“嗯？”周栩忽然停下脚步。
林北生顺着她的目光，也发现了“它”。
一把扫帚横躺在楼梯上，从中央折断了。
断口整齐，是藏锋的手笔。
……
“痛定思痛，”周栩对着手中厚厚的英文资料痛心疾首，“以后就算任务资料是用斯瓦希里文写的，我也一个字不落地看清楚。”
“我的责任，”林北生皱着眉，看楚秘书拧开纯净水冲洗他手上的伤口。
淡红色的血水留下来，看得周栩一阵心悸，赶紧别过眼去。
“不应该让你涉险，”他说，“大意了。”
奇了，周栩暗啧一声，林老板竟然在主动承认错误？
没什么毛病，但周栩就是觉得违和。
……
离开之前，周栩转头看了看这学校，叹了口气。
后面的事都没费多大的力气。
现形符刚贴在扫帚上，还不待周栩再念咒，这把两个职业斩鬼师折腾得快没了半条命的鬼便现形了。
枪声、追逐、鲜血、拉满的恐怖气息，元素过于齐全，只能是三年前枪击案件的遗留。
周栩本以为化鬼的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枪击犯，魂魄被逼出来，却是个苍苍白发的老太太，眉目间竟算得上和善。
林北生却是瞬间对上了，这是案子中那位唯一丧命的受害者。
翻着资料，周栩发现她和林北生经历的种种，不过是当日情景的重现——当然，是黑暗buff叠加下的hell模式。
午休时间，年轻的情侣在空无一人的写生教室中摆弄油彩，却遇见疯狂的施暴者，在了结自己之前，突发奇想地想要拉上两个人生殉。
叫喊、枪声，无休止的奔逃。
男孩和女孩在冲出教室后分散而逃，枪声追赶在女孩的身后响起，男孩却找到了虚掩着门消防出口。
环形的教学楼，两侧的路终于交汇。
男孩放弃自己逃生的机会，拉到了心爱的姑娘手，可他们生还的那扇门却在错过的短短几分钟内被惊恐地闭合。
敲门声、无助的求救、年轻的泪水。
还有在门对侧瑟缩的灵魂。
白发苍苍的保洁在听到两声枪响之终于鼓起勇气开门，哪怕她唯一的武器是一把扫帚，无力地抱在怀里却没有任何威力，她仍用颤抖的手打开门锁，却只看到两张苍白的面孔，一地的鲜血和一张同样年轻却狰笑着的脸。
枪声和滔天的懊悔同响。
执念、怨念、悔念。
终究是心之一字太重，重过阴阳离绝的撕扯，重过灵渡奈何的归处。
魂魄在这一瞬间定格，避开无常引渡的阵门，生人成鬼。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