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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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遍遍重复当日场景，也只是不知道如何洗刷自己的……过失吧，”周栩轻叹了一声，“总归还是有善心，哪怕神魂不清醒，也没伤过人。”
本是个生魂，因为附在扫帚上有了实体，一脚夸进了阴间，却又被现实中切实存在的东西留下。身处阴阳之间，太容易受到各种游离邪祟的影响。未经修行的生魂想维持灵台清明根本不可能。
经年困在艺术楼里，这里有太多文艺的闪光和残存的灵感，游荡在其中的魂魄拾起画笔，在阴阳交界之间生生给自己绘出了一片永远也走不出，不断重复的幻境。
残存的油画颜料，打翻的松节油。
挥之不去的气味成为了引人进入幻境的最好媒介，踏足其中的人|妖灵物都不能避免。她成为了整个楼中真正的“主宰”。
想起那鬼现形的时候，竟然还泪眼婆娑地对林北生道了歉。
“那两个孩子都救活了，”林北生用英文对她说，“你安心去吧。”
她转悲为喜，没什么犹豫地走入了周栩的引渡法阵。
按照规定，渡化的符篆本应该贴在脑门上。
周栩抽出符篆终还是交到了她手中。
经了林北生的藏锋一刀，眼前的鬼魂已经太脆弱了，转瞬之间就被灵符牵引，渡向地府。
周栩挥挥手，将余在原地的扫帚引燃。
灵火无烟，只是看它在眼前消失殆尽，转瞬间，一切如没有发生过一般。
两人相互搀扶着艰难地走回六楼。
这里窗明几净，一派祥和。
颜料板板正正地按照色谱排列，松节油的罐子还没开封。
在绚烂还未步入尘世之前，一切都干净得纯粹。
学生未完成的画作留在纸面上。
几个颜色纯度太高的苹果。
远看着跟楼下的大师作竟然有些神似。
“你说……”走出艺术楼的时候，林北生叫住周栩。
他们这才看到这楼的别致设计，四面环绕，当中有个已经枯萎的花园，非绕到其中不能窥其面貌。于是又长了个教训，勘探地形还需仔细、再仔细。
“什么？”周栩歪了脑袋好离他近一些，将林北生说出的中气十分不足的话听清晰。
林北生说：“她……先关了门，却又开门去和袭击者拼命，究竟是善是恶？”
“所谓善恶……或许本就不能靠局外之人评说，”周栩想了想，“彼时彼刻，做何决定，有太多因素牵扯。”
“况且若论‘恶’，”周栩叹了一口，“这里的业障应该来自于持枪的人，而不是畏惧死亡的无辜者。”
林北生站定，周栩也跟着他回头。
大门敞开，楼内通透纯净。
还是那一副塞尚的仿作。
怨气散去，这里的一切都染上些光阴的痕迹，灰尘和阳光带来的褪色随处可见。只有油画鲜明如初。
周栩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忍耐刺鼻且损害身体的味道、上天入地寻找一切可能接近自己想要的色彩的原料、花费根本承受不来的高昂价格，也要造作艺术。
原来能带来这样穿越时光的鲜明。
世上永恒太少，一切都在不停变化。
所有能在时光中停驻的东西都太珍贵，值得人拼尽全身的力气，哪怕燃烧生命，也要换来。
“大师在离开的时候怕也没怨过当时的雨吧，”周栩放低声音，就像是怕惹了那些藏在画中的精魄，“没有那日的雨、又怎么有那日的景、也没有那日的画。”
“心有善因……”林北生喃喃，“终能成善果罢。”
密密麻麻的英文字符再无法塞进脑袋。
周栩溜号了有一会儿，晚风吹过来，她紧了紧身上衣服。
有血腥味儿漫上来。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披着的又是林北生的西装外套——外套的主人正皱眉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其实他的手臂上情况也应该不怎么样，只是还有衬衫稍作遮掩。
林北生按照楚秘书的指使配合消毒，又抬眼看向周栩。
他眸中红痕点点，勾勒出大致是悲伤的情感。周栩想可能不是因为伤痛，只是他身上的重重伪装被一路颠簸得几近碎裂，一时来不及修补，此刻脆弱得很。
周栩走上前去接过绷带，缠上他的右手。
他痛得吸了一口冷气。
“你们上楼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上去核查了，”楚秘的脸色难看得要命，“但是什么也没发现。”
“那你就不知道再找找吗？”林北生呲牙，冷汗从额上滑落，滴滴分明。
楚秘捂着额头叹气，低声道，“我刚开始以为你们已经离开了，到后来楼宇附近的怨气探测仪响警报了才觉出不对劲。”
林北生被气得反笑起来，楚秘书难得的工作失误简直幼稚得离谱，他咬牙道，“我能带她去哪？”
楚秘书愣了一下，看了看林北生，又隐晦地瞥了一眼周栩。
林北生：“你想说什么？”
楚秘决定破罐子破摔。
他道：“不是你自己问我的吗？”
林北生：“？”
楚秘横眉：“‘汉普顿宫是不是在这附近’——要不然一个学校的事你自己来干什么啊？林北生！”
楚秘看他受伤不轻本来就焦躁，现在林北生还跟他摆个臭脸，于是半点不顾老板的面子，把话一撂就转身走了。
楚秘书铿锵有力的话在周栩脑海中转了两圈。
她盯着自己给林北生手腕上绷带系的蝴蝶结，又抬头撞上了林北生的眸子。
目光触了一下，就倏地分开。
像躲避不及的焰火，比焊机运转时候迸发出的火花还要灼眼。
因为什么周栩还没想明白。
她只是直觉楚秘书话中的地方跟自己有那么一丝丝关系。
“嗯、咳，”林北生掩唇轻咳。
“啊……那个……”周栩这才放开了她已经包扎好的手。
“顺路。”
林北生的头已经转过去，不知道在看什么。
周栩：“啊……啊？”
林北生：“可以去看看。”
周栩：“啊……那就……看看？”
直到此时，周栩还没想起来，那个劳什子“汉普顿宫”跟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
“你人呢？我怎么一个转身你就没了？周小姐呢？”
楚秘书生完闷气走回原地，却发现人去楼空，连车子都不见了，他和勘察现场打好报告的专员面面相觑——老板没了？
“我先送她回去，”林北生在电话里说。
楚秘书的声音通过车载蓝牙的播放，此时显得格外苍白无助，“现场文件你还没签，而且周小——”
林北生面无表情地挂断了通话，楚秘的控诉戛然而止。
周栩在副驾驶上，她将车窗打开了个缝隙，晚风扑面地吹来。
叫清新的空气灌了这么长时间，她脑子里那厚重呛人的油彩味儿还是有点儿挥之不去的意思。
有些东西已经没了，可细细搜寻还是能找到存在过的痕迹。不一定要切实可触，却总有些介质适合承担譬如记忆、精神，和爱。
林北生将车子靠路边停下。
他们并肩站在路边。
他找的地方很好，可以俯瞰整个宫殿。
周栩眼光向前，无须废什么力气，景色便自闯入了视野。
汉普顿宫。
都铎王朝一场繁华梦境，穿透五百年光阴在眼前，凝成这一番宫室。
与周栩曾见过的一切宫室不同。
都铎黄金时代的大气扑面而来，更能看到巴洛克风格极尽奢靡的后花园，还有被誉为“伟大智慧”的园艺迷宫在朦胧雾气开散之时展露全貌。皇室的威仪却还沉甸甸地压在那，纵然抵不过岁月的斑驳衰颓，气场却能亘古，盘踞于此，轻易打不散。
全欧洲的艺术珍宝，都能在她身上找到些影子。
将这里作为周栩伦敦之行的最后一站，她很开心。
“已经过了入内参观的时间，”林北生看了一眼腕表，“你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可别，”周栩忙着摇头，两个伤痕累累的人，还是先找医生才是正经事，“这样看着挺好的，我能想象其中有多繁华——亲眼看见了怕要失望。”
林北生点点头，“也对。”
“林北生。”
“嗯？”
林北生转头看她。
眼前灯火微亮。
澄澈的月光撒在他们之间。
他的眼睛被照得水灵灵的。
周栩忽然想到在林氏的老宅子里，她说这里像是吸血鬼住的地方，他说吸血鬼很难和普通人谈恋爱。
风从城堡里面吹来。
周栩没闻到贵气，只是有湿漉漉的水汽蒙上眼睫——看来下午的雨足够大，这雾都的天气还真是莫测。
“你可别爱上我啊，”周栩说。
林北生垂眸，神光撞上她的。
“我要走了，”周栩喉咙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涌起酸涩，“异地恋容易分手。”
他笑了一声别过眼去。
“想得挺多。”
周栩微一抿唇，压住一抹未绽放的笑意。
眼前真辽阔，她想着，心情也很好……只是……这心窝窝里面有点空落落的，好像忘了点什么。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要走了。
“操，”脱口而出。
林北生看过来，眼神中的诧异不加掩饰。
烧琴煮鹤、对花啜茶，看着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何以粗鄙至厮？
“飞机！”周栩撒腿就往车子上跑——手机！手机已经静音了几个小时了，所有人都联系不上她！五点钟的飞机！现在天都黑了！
解锁屏幕的时候，周栩手指头抖得快要对不准屏幕上的指纹圈圈。
果不其然，随着屏幕一同亮起来的是周雩的八百个未接来电。
林北生的手机也在他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响起来，“Chen”的名字闪烁着。
“周雩先生在总部大楼，我们的人根本拦不住他，”楚秘的声音响起。
周栩听到大哥的名字吓得“咚”的一声就把手机掉在车底。
“你先赶过去，周栩现在和我在一起，”林北生拧着眉毛发动了车，点击屏幕查看地图导航，“一个小时内可以到。”
“Lenz!”楚秘刚要说什么，又被林北生粗暴地挂断了。
“能联系上吗？”他看向周栩。
周栩听着电话中的忙音绝望地摇了摇头。
“安全带系好，”他说。
午夜飙车的记忆倏地窜上脑门，周栩胡乱扯过带子扣上。
“坐稳了，”他话未完，车子已经弹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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