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回 故事 ...
-
“燕大将军见他心意坚决，成竹在胸，便又拨给他两万人马，诶，这燕小将军就领着这五万人马，兵压岚国昀都。”
话说到这儿，那老头儿却住了口，只拿着鼓槌又是“咚咚”一阵敲。
下面的人急了，“老孙头，你倒是接着往下说啊！”
孙老头儿一捋长须，“咚”地一个重音，鼓声落，话音又起，“岚国能够割据江东六十三载，凭的是所向披靡的水军，在河道交错的江东，这些水军神出鬼没，攻无不克。再者，昀都之固自古有名，前有楚江天堑，明霞关重兵；其后东海，引海水凿河护城，更有祈昀，望昀两座海岛军山，成犄角之势鼎足相守，可谓是坚若磐石，固若金汤。”
岚国水军……夜光站在茶楼大堂的一个角落，听到此处，扯开一个苦涩的笑，由开国之君武王岚萧所创的水军，武王在位的那二十年的确是所向披靡，各国无不谈及色变。可惜啊，武王猝崩后，留下的几个儿子一门心思争夺王位，十一年之间换了三个国主，庙堂上党争不息，水军的主要将领各为其主，内部分崩离析，到了后来，更是把持在世家手中。盛名之下，再不复当年之勇……
夜光藏在袖中的拳头越攥越紧，银牙几乎咬碎，若不是那些世家只知有家，不知有国，若父王能涤清朝堂，重整水军，堂堂大岚，岂会亡于竖子之手！
在场无人注意这个小药童的异状，各自喝茶听书，津津有味，有人起哄道：“老孙头，你别说得这么玄乎，刚不是已经说到燕小将军陈兵昀都城下了吗？赶紧往下说，别卖关子！”
孙老头儿不为所动，继续不紧不慢地接着道：“您别急啊，这就说到了。诶，话说这当年的昀都守将大家应该也都知道，岚国孝明王亲上城楼，血染龙袍，剑指刀锋，指挥岚国最后的武力，抵抗我大晋将士。燕小将军自幼熟读兵书，更有家传兵法，弱冠之年已是难得的名将之姿！可对上了孝明王也只有耐下心来慢慢磨。
不过燕小将军身后有大军稳坐明霞关，无后顾之忧，于是卡死了昀都在陆上的各路通道，令昀都彻底变成了一座孤城，只能靠祈昀、望昀两座军山聊作补给。
但两座军山毕竟也有大批军士要养活，一个月后，昀都粮草断绝，饿殍满街，几乎要到易子而食的地步。孝明王终究是一介凡人，当时的情况就是有钱也买不来兵器粮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下该怎么办呢？
诶，此时，有一个人挺身而出秘谏孝明王，这个人是谁？他秘谏的内容又是什么呢？”
说到这儿，孙老头儿又“咚咚”敲起了木鼓，故意吊人胃口，堂下顿起一片喧哗。
“我说你就别敲了！赶紧接着说啊！”
“这老不死的，故意逗爷玩儿不是？”
“再卖关子，当心爷砸了你的鼓，叫你讨饭去！”
话虽说得凶狠，但谁都知道这说书就是靠时不时耍个机灵，抖个包袱来吸引人的，倒也没人真恼，只做玩笑。
孙老头儿显然很享受大家伙儿对他的回应，一脸的高深莫测，捋着胡子只管“咚咚咚”地敲，待众人哄闹声开始低了，才缓缓开口道：“这个人去找孝明王说，眼下的情形，咱们岚国在陆上已经难以为继，不如退到海上，养精蓄锐。其余诸国虽已灭国，但人心未定，我们不妨挑拨离间，待陆上各国斗得你死我活，咱们再东山再起，坐收渔翁之利。”
堂下一阵哗然，原来岚国还曾经有过这样的打算，若孝明王真的听了这人的建议，只怕岚国如今已经在海外逍遥，哪里会落得亡国的下场？不过提出这个秘谏的人，到底是谁？
——————————————————————————————————————————
暮歌坐在书案之后，对着白笺发呆，毫笔握在手中，迟迟落不到纸上，笔上墨汁太重，凝出了一滴，砸在了白笺上，晕开了一朵。
碧衣进门，停在书案五步之外，一福，禀道：“夫人，甄侍卫传将军话，顺天侯到访，请夫人过去相见。”
暮歌恍然，将笔搁在砚上，又把污了的白笺揉了，道：“先回话，说我换身衣服就去。”
碧衣应了，出去回了话，便回来帮暮歌理容。
——————————————————————————————————————————
弃陆守海，这个提议夜光也是知道的，不过知道的并不详细，只记得那最后一夜，父王将她和暮歌召到面前，如神祗一般的父王，抚着她俩的头，老泪纵横，“我们可以走，岚国万千百姓却走不了。一旦退到海上，前途杳然，归期无期，教为父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如何面对岚国子民？”姊妹俩当时很是茫然，国破之后才陆续知晓了这些情况。
父王之语犹在耳边，夜光生生忍住眼中之泪，沉溺在回忆中，心痛若死。
“原来你在这儿，叫我好找。”旁边忽然冒出个清朗的声音，响在耳中，将夜光从幻境中拉了出来。
夜光惶惶转头，看到江随意带着笑意的眸子，那张从来只有戏谑的脸上，竟挂着一丝忧虑，心头顿时一暖。
江随意细细看了一遍夜光，以扇掩唇，低声笑道：“娘子这梨花带雨的娇弱美态，真是让为夫情难自禁啊。”
夜光面上一红，狠狠踹了他一脚。
“……这秘谏之人，就是当时的岚国二王子，后来的岚国太子，现在的顺天侯爷，岚觅！”
“咚”地一个重音，将夜光心中刚起的一丝快意打落在地。
孙老头儿接着说道：“岚侯爷劝他父王退守海上，可孝明王却舍不得祖宗基业，反将岚侯斥退。第二日，立即令发祈、望，要两座军山即刻再次发动登陆战，与昀都守军一起，是破釜沉舟，欲拼个鱼死网破。而此时的大晋军营，却接到一份至关重要的谍报……”
——————————————————————————————————————————
将军府正院花厅，燕辰与岚觅分宾主而坐，虽然这两人不甚亲密，但都是惯于官场之人，寒暄之间倒也不曾冷场。
岚觅将茶盏放回案上，笑得很官场，道：“将军遇刺，觅心中甚为不安，想要来探，又恐打扰将军静养，故拖沓到了今日，还望将军勿怪。”
燕辰笑道：“亲戚之间，无须如此客气。犬子的满月宴，因云生而连累侯爷受惊，云生深感愧疚。难得侯爷不计前嫌，还肯到我府上来坐坐，云生不甚感激。”
岚觅笑着摆手道：“将军说哪里话。”
门外侍卫突然通报道：“将军，二夫人来了。”
燕辰眸光一闪，瞥了眼无甚表示的岚觅，扬声道：“请二夫人进来吧。”
——————————————————————————————————————————
“……燕小将军依着大营送来的谍报，改变了各部部署。在谍报所说的时辰，率一千死士摸黑到了昀都护城河的北岸，”孙老头儿压低声音，双目炯炯，场中一片安静，一声低喝，“果然有条暗道直通昀都内城。”
夜光双唇抿紧，几成一条灰白的直线，被江随意看在眼中，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岚国人还在睡梦之中，忽见晋军从天而降，顿时大乱。燕小将军得知孝明王在城楼上，立即率军杀将过去。那一路上，是刀光剑影，那血都浸进了青砖，到现在，宁州州府的地砖被阳光一照，还泛着绛紫呢。”孙老头儿一阵唏嘘，场中众人也跟着唏嘘，“要说这孝明王也真真是位英雄，不顾众将劝阻，亲领残军，杀到燕辰面前。两位人中俊杰一持宝剑，一持长枪，绕过身边亲卫，竟然就在城楼阶梯之上，搏斗厮杀。
“那一战，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以剑对枪，以短对长，按理说燕辰将军是占了上风的，但孝明王不知从哪里习得的剑法，诡异精妙，且身法灵动，硬是凭着贴身近战将燕将军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杀过三百回合，终因孝明王连日作战，体力不支，被燕将军一击重创，无力再战。孝明王倚剑矗立，对天长叹，‘生不逢时！若得二十载春秋，当立四海之威，八方来贺！今亡于竖子之手，苍天负朕！’说罢，横剑自刎，血溅城墙！一代英王，从此黄土深埋，惜哉痛哉！”
江随意也跟着众人一起作扼腕痛惜状，夜光突然道：“走吧。”
江随意眨眨眼睛，道：“还没说完呢，听完再走也不迟。”
夜光骤然大怒，大喝道：“还有什么可听！孝明王临终之前留下圣旨，封岚觅为监国太子，岚觅贪生怕死，献玺投降，天下还有谁不知道？！要听你自己听！”吼完，转身跑出茶楼。
大堂的听客被她一吓，都“刷”地扭头看过来，江随意正是郁闷，见众人全看着自己，折扇一展，正色道：“这是给诸位作个预告，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告辞！”
众人愣愣相看，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要问时，江随意早已不见踪影。
孙老头儿在台上，不急不恼，淡定地一捋长须，半晌，咕哝了一句，“江二你个臭小子，竟敢跑这来拆我老头儿的台。”举起鼓槌将木鼓一敲，朗声道：“既然有客官做了预告，小老儿今日便说到这儿，诸位爷若还想听，咱们明日还是这个地方这个点儿，再做分解！”
说罢，敲起了散场鼓，“咚咚咚”的鼓声伴着众人的笑骂声，逐渐散去。
江随意好不容易在祥云坊的牌坊前追上了夜光，那丫头正坐在第二药铺门口的台阶上发呆。
江随意好一通狂喘，总算气顺了些，走到她跟前，指着她骂道：“不就听个故事吗？是谁先一个人溜去听书的？你大爷的！不愿听就不听，你跑什么啊？啊？！”
夜光抬起头，针锋相对，“故事？一个国家的兴亡你就当个故事？”
江随意的火气也上来了，“不是故事是什么？岚国朝廷无能，守不住自己的地盘，这能怪谁？你大爷的！灭都灭了，还不许人家说了？！”
夜光猛地站起来，瞪着江随意，恨不得掐死他，却始终没伸出手去，莫名的一股委屈涌了上来，犹自吼道：“他尽力了！十三年来，每天都看奏折看到深夜，睡不到两个时辰，又去上朝……他真的尽力了……是我们不争气……是我们……”
夜光说不下去了，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江随意一见她哭，立马泄了气，手忙脚乱地劝道：“哎，你、你别哭啊……你……唉……”
几番犹豫，终于将这女子拥入怀中，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其实，你们也尽力了，真的……”
结果，夜光哭得更大声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回 故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