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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回 兄妹 ...

  •   岚觅转头望去,暮歌容颜依旧,一身白衣,体态略比从前丰腴,气质却更加清冷。她从小就偏爱白色,白色至纯、至洁,也最易染上污秽。

      先王后去的早,膝下只有这对女儿,父王视若掌珠,反倒他们这几个儿子不曾得蒙青眼。深宫之中,父亲的羽翼虽然有力,却无法周全,这只失母的凤雏展开了自己纤弱的翅膀,撑起了姊妹二人生存的余地,成就了同生双璧的名声。

      暮歌花容无笑,对岚觅欠身一福,“兄长万福。”

      岚觅微笑颔首,向燕辰道:“暮歌看起来气色甚佳,全赖将军为她调养得宜,觅不甚感激。”

      燕辰摆摆手,笑道:“侯爷又见外了,暮歌是云生的妻子,云生照顾她是应该的。”

      岚觅笑道:“正是此理,觅失言了。”

      暮歌在左侧首位坐了,垂着睫,听着两个男人之间的言辞来往。

      燕辰道:“说起来,云生与侯爷也算是相识已久,又是亲戚,但这几年同住上京,竟没有什么来往,真是云生之过。”

      岚觅笑着端起案上的茶水,浅饮了一口,一个投降的太子,一个受降的将军,能有什么深交。再者,□□也不是死人,当初燕辰坚持要娶暮歌,已经犯了忌讳,太后硬是指了卸任的徐老丞相的嫡生孙女给燕辰为正,不就是为了在岚燕两家之间插下个钉子么?在他眼皮底下还不知避嫌,只怕他岚觅这命也就到头了。

      所以这种客气话,笑笑就过了,没人当真。

      燕辰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向暮歌道:“你和侯爷兄妹久不相见,今日特意把你叫来,怎么不说话呢?”

      暮歌淡淡道:“正是因为久不相见,现在见了,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说完,向岚觅欠身一礼,道,“兄长勿怪。”

      岚觅笑道:“是愚兄考虑不周。对了,那日满月宴上,只与小公子匆匆照了个面,不知今日可有幸一见?”

      暮歌看向燕辰,燕辰笑着轻轻点头,暮歌吩咐道:“碧衣,去抱游儿过来拜见舅父。”

      碧衣领命去了,与一个侍卫擦肩而过,那侍卫行色匆匆,到了门口一看岚觅在场,又犹豫了。

      燕辰看见,朗声问道:“燕全,什么事?”

      燕全单膝点地,抱拳禀道:“将军,大将军请您过府,有事商议。”

      燕辰闻言,瞥了眼岚觅,道:“没看见岚侯正在这儿么?如实回禀父亲,就说我晚些过去。”

      燕全一愣,没想到燕辰竟然为了这个亡国太子而不应大将军的召,有些发急,“将军……”

      “将军,”岚觅出言打断,冲燕全安抚的一笑,“大将军召将军去,定是有军情要事,不可因觅耽搁,万一有所延误,觅难辞其咎。觅这就走了,下次再来叨扰将军。”说着便起身,双手交覆,长揖行礼——这是岚国的礼仪。

      暮歌看在眼里,眸光一闪,不知心里转过了几个念头。

      燕辰若无其事地随之起身,抱拳还了一礼,歉然笑道:“侯爷难得来一次,云生竟连顿饭都没有招呼,实在失礼。下次定设宴向侯爷赔礼,到时侯爷不要拒绝才好。”

      岚觅笑笑,“将军之约,觅一定赴宴。”

      暮歌亦起身,温声道:“云生,你先去吧,我来送兄长。”

      燕辰深深望了暮歌一眼,旋即笑道:“也好。那暮歌就代为夫送侯爷出门。侯爷,恕云生先行一步。”

      岚觅伸手让道:“将军请便。”

      燕辰颔首,阔步跨出厅去。燕全向暮歌和岚觅抱拳一礼,紧随而去。

      岚觅转头微笑着看向暮歌,暮歌仍是一脸风轻云淡,提裳欠身,“兄长请。”

      岚觅负手先行,暮歌缓步随之。

      厅外这条路以青石板铺就,两旁尽是常青的灌木,郁郁葱葱,虽然普通,却别有一种拙趣。

      岚觅率先挑开了话题,“还是没能亲手抱一抱我的小外甥,真是遗憾。”

      暮歌道:“以后总有机会的。”

      然后便又沉默下来,夏日的熏风吹拂着墙边的几丛修竹,沙沙地响声。蝉鸣嘶哑,混在风声中,显得格外的远。两人一前一后,相距不过半步,脚步声叠在一块儿,轻且近,只是心却如那蝉鸣,不知从何处而发,也不知归往何处去。

      行至三门,暮歌突然道:“兄长给的满月礼,太重了。”

      岚觅低声笑了,道:“堂堂岚国的公主世子,这点小礼,算得了什么?”

      暮歌眸色转深,静了片刻,确定左右无人,道:“兄长失言了。”

      岚觅涩涩笑道:“这言,失与不失,没什么差别。”

      “有!”暮歌难得激动的一声低喝,复又淡淡道,“兄长还是多多保重才是。”

      岚觅有些意外地看着暮歌,而后,郑重地点头,道:“我自有分寸。”

      暮歌见他那样神色,不禁莞尔,道:“兄长将那物送给游儿,实在令暮歌惊讶万分。”

      岚觅微微摇头,正色道:“若无事,那是个祸患;若有事,那也不一定是个宝贝。可我眼下实在保不住了,所以才出此下策,希望你不要记恨我才好。”

      暮歌笑而不答。

      说话间,已到了二门,再出去就是前院,暮歌不便再送。

      岚觅转身对她道:“你回去吧,别太苦了自己。”

      暮歌摇摇头,终于问道:“兄长可有夜儿的消息?”

      岚觅也摇摇头,道:“没有,不过这说不定也证明她躲藏得宜。多少年了,夜光还是这么鲁莽。”

      暮歌似是被他的话勾起了一番回忆,唇角含笑,道:“夜儿天真纯良,是我惯坏了她。”

      岚觅见她护短,无奈叹了口气,道:“罢了。哪天见到岚觐,我去问问。”说到这儿,岚觅神色忽而变得古怪,“你也知道他现在是左右逢源,比我强多了。”

      暮歌微露轻蔑,道:“觐兄心胸豁达,对什么都看得开,不似我们,营营于心。”

      岚觅冷冷一笑,向暮歌挥了挥手,“你回去吧,愚兄走了。”

      暮歌欠身施礼,“兄长慢走。”

      岚觅与其侍从转过影壁,看不见了。从小到大,这位兄长也算是与她们俩关系最近的一位了。孝明王有六个儿子,大王子夭折。论嫡庶长幼,岚觅都该是太子,但却一直默默无闻。没想到最后,那最重亦最沉的一个决定竟落到了他的肩上。

      暮歌轻轻叹了口气,提步回转。

      碧衣从奶娘那抱了燕游过来,从其他仆人那里得知主子们都散了,便将燕游抱回暮歌的屋子。

      暮歌进门,正看见碧衣拿着个小波浪鼓在逗着孩子玩,燕游咧着嘴,依依呀呀地叫着,小手一抓一抓,想要抢过来,亮晶晶的口水流了一襟。

      暮歌性子再是冷漠,见得此景,眸中也暖意融融。

      碧衣见了暮歌,忙将燕游抱到了她面前,笑道:“夫人,您看小公子笑得多欢啊。”

      暮歌浅浅笑着,抬手用丝帕轻轻抹去了燕游嘴边的流涎,燕游见了母亲,突然往暮歌这边一扑,吓了两人一跳,亏得碧衣抱得稳,才没有摔下去。燕游无知者无畏,“依依呀呀”地欢叫。暮歌嗔了他一眼,将掉出来的挂饰塞回了他的衣领里。

      一个银铸的长命锁。正面刻“福寿安康”四字大篆,饰以前岚国王室所特有的云纹,背面是只麒麟,双目神光炯炯,凛凛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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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炎夏日,知了不知躲在哪棵树上,吱呀吱呀地聒噪。葡萄藤长势愈旺,叶子油绿,阳光之下,竟泛着浮光。院中才洒过水,晒药的架子被挪到了阴凉处,淡淡的草香弥漫,将夏日的燥热消减了几分。

      “小九!”江随意的声音永远都透着一股轻浮劲儿,“先生我出去一趟!记得做晚饭!等本公子回来吃!”

      他喊得欢畅,却没人搭理,他倒也不在意,摇着折扇,一晃一摇地出门了。

      夜光自然听到了,跟在他身后十步追到门口,默默看着江随意的背影湮没在祥云坊的人流中。随即将铺门关上栓好,转身到了后院,径直往江随意的卧房走去,却又在门口站住了,呆了半盏茶的功夫,推开房门,闪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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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云坊,福兴茶楼后巷。

      “老头子,你把本公子叫来干嘛,老子可没空听你讲故事。”江随意拢起扇子,往手心一敲一敲,活脱脱一副小混混样。

      茶楼后门的几节台阶上,佝偻着一个老头儿,嘴里叼着个旱烟袋,啧啧有声地抽着,趁着吐烟的功夫,道:“江二,你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年轻人不知尊敬长者,成什么体统?”说完,把旱烟袋往台阶边敲了敲,抬起头来,赫然竟是那天西市广和茶楼说书的孙老头儿!

      孙老头儿眯缝着眼儿,觑着江随意,道:“江二,那天的姑娘是谁?”

      江随意刷地一展折扇,昂首道:“你老眼昏花,那分明是我的药童,哪来的姑娘?”

      孙老头儿哑着嗓子地呵呵笑了几声,道:“老头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在我面前编瞎话,你可得掂量着点!”

      江随意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孙老头儿从烟袋的小兜里掏出火镰,划了几下,没着,又道:“你自己可想好了,那姑娘可不是善茬,咱们混到这一步都不容易,万一出了纰漏……”孙老头儿浑浊的老眼里突然迸出光来,盯着江随意的眼,“受罚都是轻的!”

      江随意被他一瞪一喝,莫名打了个激灵,以扇掩唇,笑道:“你放心吧,本公子又不是傻子。”

      孙老头儿定定盯着他,直盯得江随意浑身每一根汗毛都精神地站直了,孙老头儿突然又变回那副老朽不堪的摸样,继续划他的火镰,嘴也没闲着,“老头子是给你提个醒。今天找你是跟你说,宁州太守要换人了,公子爷要你找个合适的机会去那转转。”嘬了口烟,咳嗽了几声。

      江随意点点头,道:“知道了,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孙大,你少抽点吧,这么大年纪了。”

      孙老头儿咧开嘴乐了,“医者仁心,此言不假。”

      江随意不屑地撇撇嘴,道:“你说书说傻了。”

      孙老头儿这回倒不计较,自顾自地吧嗒吧嗒抽烟。

      江随意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转身回去了。

      这出门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回来就见铺门关得严严实实,江随意暗自笑道:这丫头倒真会偷懒。便往后门进了自家院子。

      一进门就开始嚷嚷,“小九!饭做好了没!先生我饿了!”

      没人回答。

      江随意习以为常,悠然走到夜光房门口,敲了敲,坏笑道:“娘子,为夫饿了,晚饭可有得吃?”

      仍然没人理他。

      江随意笑着摇了摇头,往自己房中去了。

      门竟是虚掩着的。

      江随意笑意顿消,将扇子往腰间一插,猛地推开房门。

      整洁。很整洁。整洁得让人不得不起疑。

      枕头被拍整过,惯有的褶皱没了;原先留下了缝隙的柜子,如今严丝合缝地关好了;书案上的书挪动了半寸……等等。

      似乎与出门之前没有差别,但细微处又与出门之前有很大的差别。

      江随意眸中厉色一闪,直奔书架,抬脚在三块方砖之间快速点了四下,方砖无声下陷,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是一把短剑——苍漪!

      江随意一见苍漪还在,蓦地醒悟,一股怒火自胸腹之间蹿高,直烧到头上。

      江随意霍然转身,要迈出的步子卡在半空中……又落回原地。

      “原来被你藏在这儿,难怪我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药童打扮的夜光闲闲地倚在门边,唇角上翘。

      得意且刺眼的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回 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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