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廿九回 谁与筹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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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光从檐上纵下，岚觅已沏好了两杯热茶。夜光犹豫片刻，终于坐到了岚觅旁边，端起茶盏浅饮一口。
“这么晚来……不怕么？”岚觅犹豫地问出了口。有多久没有这样平静地——至少表面是平静的——坐在一起叙话了呢？那种生疏的口气无意中将茶的温暖驱散，凉凉地横亘在两人之间，像是一堵墙。
怕？夜光忍不住露出一丝讥诮，这种情绪于现在的岚夜光而言，多奢侈。
“我以为，你不会愿意见我。”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措词，岚觅也有些不适应这种气氛，略略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谈不上不愿吧……夜光一声叹息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想问你一件事。”
岚觅眉峰微皱，“你说。”
话到嘴边，夜光竟觉得不知如何开口。当初对着岚暮歌，她可以讽刺挖苦，严辞斥骂，是因为她还只有一腔愤怒与怨恨。如今时移人换，自己不了解的隐情一件件的被揭出来摆在眼前之后，再对上岚觅，夜光反而无言以对。
这是她们唯一亲近的兄长……也是她流亡六年时时念着要踩到脚底下的人。摇身一变，却成了为国为民，默默牺牲的大义所在。就像是一面镜子，面对着他，便能照出岚夜光的肤浅与可笑。
夜光的拳头紧了再紧，挣扎良久，挤出了一句，“当年……是谁将昀都密道的所在透露给了晋贼？”
岚觅扶着茶盏的手几不可见地一颤，掩饰似的端起茶盏沾了沾唇，道：“你何时查到的？”
“原先就有怀疑，不久之前才确定是内贼。”
怀疑是如何来的，岚觅没有问，夜光也不打算说。曾经引以为傲的刺杀晋国将领的所掠得的一点风声，此刻夜光已不想再提。何况，是之后借助楚冽之力才确定下来的答案。
昀都密道本是做为万不得已时的后路。暮歌和夜光是孝明王爱女，也只被告知了另一条逃生的途径，对于这条密道也是只闻其名，不识其面目。这等紧要军机，只有君王、储君和岚国军方几个最高层才了解。
孝明王自然不可能。
军方的那几个在与晋国的征战中颇有死伤，剩下的也都誓死追随在孝明王身边，为最后一战愁白了头发，也不可能。当时岚国储位空悬，继位呼声最高的一是岚觅，一是后来死于晋国追杀的三王子岚岘。他们是最有可能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如今这两个人也被排除在外。那么，就只剩下岚觉和岚觐了。
岚觉只比暮歌夜光大两岁，当时也还是个只会跟在岚觅身边唯唯诺诺的少年而已。倒是岚觐，明明不过是个宗室子弟，却意外的活了下来，还活的很好，这实在……
心思纷纷的二人对视一眼，知道对方与自己想到一处了。岚觅眉峰更高，这个罪名要是压下来可不轻，别说还在暗地活动的祈昀会，便是眼前的夜光，也是一副等他点点头，就要出去杀人的架势。
“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可武断。”岚觅沉吟半晌，说了这么一句。
“哼，证据？！”夜光眉目间满是狞色，不肯罢休的望着岚觅，“这么多年了，还能有什么证据？”
岚觅有些无奈地叹着气道：“夜光……你又来了。”
话一出口，两人都忽然怔住。
这长兄对幼妹的带着宠溺的无奈，分明是记忆深处的痕迹，骤然被挖了出来，情何以堪？
夜光心里颇不是滋味，尴尬地咳了一声，转而问道：“军山兵符是真是假？”
岚觅勃然变色，腾地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望着夜光，“你如何得知？”
似有些不满岚觅的过激反应，夜光蹙起长眉，“我在宁州之事，你半点不知么？”
岚觅突然很是烦躁地在屋中踱了好几圈，又蓦地停在夜光面前，“祈昀会……祈昀会的事你还是不要过问的好，龙蛇混杂，你一个女儿家，绝不宜掺和在里面。”
“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那也不行！”
气势汹汹的一句话堵得夜光哭笑不得。怎么样才能让岚觅明白，岚夜光已经不是幼时的药罐子，不是那个需要在暮歌与他的保护之下，才能轻松玩乐的孩子？
话不投机，继续无益。
夜光起身漠然道：“时辰不早了，我今夜先回去。我会在上京盘桓一些时日，若要找我，去西市广和茶楼留话便可。”说罢，便要纵身上房，忽闻岚觅唤道：“等等。”
有些泄气，夜光回头淡淡地觑着他。
岚觅皱着眉，眼珠不安地转动，举棋不定的样子，消磨了好一阵，方道：“你不去见见暮歌？”
被问的人眼波一滞，渐渐凝固成冰冷的光，“……不去。”
纵身离开，任风将青丝拂乱，心情亦如这青丝，纠缠纠结。见岚暮歌？呵……要如何见？见了又如何？不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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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楚公子的信。”
……
“混账！夜光怎么又到了上京！”
“殿下，现在要怎么做？”
“盯紧顺天侯府。岚觅借着长公主，跟岚暮歌越走越近，这样不行。晋帝对雪懿这些举动不管不问定有隐情，去给我探出来。”
“那楚公子那边？”
“宁州离上京这么远，楚冽就算在上京有人，也未必能如臂使指。先回信告诉他，我自家妹子自然会回护，他不必操心。”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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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紫近墨。
晋国的官邸多是大同小异，红墙黑瓦，内里成“吕”字分布。夜光一人独行于檐边壁上，风声擦耳而过。萧萧飒飒。忽地在一座二品侯府的苍匾之下驻足，仰起头，金色的字被夜色染上一层灰色，看着像旧的似的——奉天侯府。
其实夜光也有些拿不准自己此时的心意，一路奔至此处，难道要入府跟岚觐摊牌，把什么都问清楚？若他不说，自己不能罢休，若他说了，难道自己就能相信？
冷冷一哂，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动了。一步未落，脑后突然一阵劲风。夜光未及反身，急提苍漪在背上一格，便听得“叮”地一声，一根细长银针落地。
一个女子声音软绵绵地响起，“看来我没找错地方，您果然会来这里。”无一字带了魅惑的意味，却字字勾魂。连同为女子的夜光听了，都觉得心头一阵猛跳。
夜光忙闭目静了静心神，寒声道：“你竟敢偷袭我？”
“奴家可不敢。”张三娘玲珑柔软的身子贴了上来，凑在夜光耳边轻轻笑道，“奴家只是阻止您的不当之举。这个……可是公子交代的。”
夜光不自在地与她错开一步，张三娘见她此举笑得更浓，夜光冷哼一声，“我不过是来这看看，有何不当？”
“唉……”张三娘佯作委屈地撅起红唇，娇嗔道，“您说了算，可也别为难奴家啊，若是您有什么闪失，公子责怪起来，奴家有几条命赔呢？”
对于这样的娇嗔软语，夜光一向没甚应对之法，瞥了她一眼，心知有她挡着，自己今夜也入不得奉天侯府了。便冷着一张脸，转身飞纵而去。张三娘媚眼一弯，朱唇一勾，提气追了上去。
清脆的细碎铃声远去，奉天侯府门前，顿时回复空荡荡一片，几片被风吹落的新绿叶子飘飘悠悠地打着旋，缓缓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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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吆喝着勒停马车。碧衣率先跳下车，伸手接过暮歌怀中的燕游。正要腾出手来扶暮歌，旁边一个侍女立即抢先迎上去扶住，颇为急切地道：“二夫人您可回来了，将军在您院子里等了很久了。”
暮歌搭着她的手下了马车，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将军几时回府的？用过饭了么？”
“回二夫人，酉时末回来的，已经伺候着用过饭了。”那侍女答得口齿伶俐。
现在是戍时三刻，暮歌是受长公主之邀去的顺天侯府，燕辰不好派人去催，大概真是等急了。
暮歌应了一声，往西院去了。晚风吹拂在脸上，还有些春寒，暮歌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脚步加快几分。远远便望见了西院的灯火，明亮如那人的眼，在夜色之下格外显眼。
待进了院门，抬眼便见那人挺拔的身姿，立在玄青檐下，肃然望着暮歌，眸中却有道不明的柔情。暮歌浅浅一笑，迎着燕辰目光从容走了过去。两人自燕游那一场大病之后，气氛倒是缓和不少，不似之前，总像隔着一扇薄纱围屏一般，要撇清什么。
碧衣向燕辰轻施一礼，抱着燕游回房去了。
“今日如何？”燕辰走下石阶，拉过暮歌的双手握住，一齐走向房内。
暮歌微微挣扎，无用，便任他握着，颔首道：“长公主养的兰花很不错，只是养在庭院中，终究是造作了些。”
“哈哈，长公主要是听到你这样说，定是气恼。”燕辰将暮歌拉到椅子上坐下，细细端详过她的脸，心中一片平和。
暮歌微微笑着轻轻摇头，“她已经气恼过了，我在顺天侯府已说过了。”
燕辰一愣，忽而朗声大笑。
“陛下召你进宫，可是有差事了？”方才在门口看见燕辰，便觉得他暗藏心事。家中无事，想来也只有皇差能令他如此了。
果然，燕辰的脸色沉了下来，沉默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陛下有心，要我去江夏练兵。”
“江夏？”暮歌蹙眉，思忖片刻，“是要练水军？”
燕辰点了点头，望向暮歌的眸色中多了一分莫名的意味，“你可知道东海水贼？”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廿九回 谁与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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