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廿七回 夜正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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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光的眸子清冷如石室里的空气，漠然投在二人身上，冷冷一哂，道：“是都认识。只是之前认识的不深，今日才认清了。”
江随意蓦地觉得胸口被人打了一拳，闷闷地痛，却发不出声来。
楚冽眯着眼睛在两人之间转过一眼，最后视线定在了夜光身上，道：“这两个是我的人，算是正式见过殿下了。”
夜光沉沉地点点头，觉得口中发苦，半晌，轻飘飘地笑了一声，“楚冽，果然好心思。”
楚冽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也不欲辩白，只深深一笑。
方欣然算这几个人中与夜光相识最久的了，也算是最了解夜光脾性的一个。夜光九成九是把一切都当成是公子的安排了，自己确实是没错，只可怜了江二，这无心插柳，也变成有心栽花了。解释是不成的，只会是越描越黑，只能先引开注意。虽然在楚冽面前她不该妄自出言，但现在若没有一个人出来和稀泥，只怕这一晚上就干耗着了。
这样想着，方欣然轻咳了一声，笑道：“公子深夜叫我与江二前来有何要事，还请公子爷明示。”
楚冽瞥了方欣然一眼，方欣然将头埋得低低，再看看明显是神思不属的江随意，心中冷笑，面上不露，道：“叫你们来，一则是拜见夜光殿下，二则有些事要你们办。”
方欣然趁单膝跪地的空档暗地里踩了江随意一脚，江随意醒过神来，亦随之屈膝，二人齐声道：“请公子吩咐。”
楚冽阔步走到夜光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下，手搁在几案上，食指轻轻在几面磕了几下，“江二，徽州江边追杀你的人是谁，可有眉目？”
江随意抱拳禀道：“暂无眉目。不过据小五查到的线索，确实是上京来的。”
“哼，上京。”楚冽垂下睫，凤眼里的精光从眼睑下斜溢而出，飘向夜光，“殿下有何见解？”
夜光初闻江随意遭人追杀，还有些不信。但看他脸色的确是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方才以为是灯暗，如今看来，想必受了伤。看着江随意的目光不由软了几分，语气仍是冷的，道：“我对上京近期形势并不了解，不好妄加揣测。不过既然是在江边遇袭，可见是不想让你来宁州。应该是冲着靖威将军府的，你是受了牵累。”
江随意有些无法面对夜光审视的目光，侧过头去，道：“属下，”一顿，接着道，“也是这么想的。”
江随意话音未落，夜光的目光愈发凌厉。
楚冽故作不知，击掌赞道：“殿下果然敏锐。”楚冽望向江随意，又看了夜光一眼，似是拿定了什么主意，道：“卢郁的贪渎案卷到刑部了？”
夜光眸光一动，却没说话。
方欣然正色道：“是。李四有话禀公子爷，卢郎中此案有御史中丞亲自过问，恐怕不好办。”
楚冽淡淡笑道：“不好办？御史中丞那个老匹夫不就是因为私仇所以揪着卢郁不放么？他想通过卢郁把太常卿拉下水，没这么简单。卢郁这个人我留着还有用，李四如何打算？”
方欣然答道：“李四说，御史中丞莽撞，御史大夫却是个明白人。李四已经通过卢郎中家人给御史大夫通过信，御史大夫会盯着御史中丞，不让他坏事。”
楚冽的食指又开始有节奏地磕着几面，思忖一会儿，道：“御史中丞年纪不小了，若不成事，就让他乞骸骨回去养老吧。”
方欣然垂首领命，道：“属下明白。”
“上京的事，还是由李四主事，孙大辅助。你们两个且先在宁州待些时日。”楚冽收回手，望向江随意，“罢了，你们刚到，什么事也不急在一时，今夜就散了吧。”
楚冽当先起身往石室外走，江随意与方欣然站起来，立在一边，像是在等夜光先走，夜光在两人脸上转过一眼，淡淡道：“楚公子且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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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随意与方欣然出得假山密道，并肩彳亍而行。一路无话。直到要各自回房，方欣然突然叫住江随意。
江随意回过头，“怎么了？”
方欣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你该死心了吧？”
江随意眸光闪烁，“什么？”
方欣然一脸“姑奶奶什么都知道你少在我面前装”的表情，走过来拍拍江随意的肩，“如今情形，你也看明白了。你跟她是有缘无份，人家心心念念的是光复故国，你呢？你只是公子手里的一颗棋，连自己都不得自由，遑论助她一臂之力？”
“她既与公子联手，我们自然也是在帮她。”江随意不由自主地辩了一句，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错了。
果然，方欣然骤然变色，四下一望，伸手一把拽住了江随意前襟，压低声音道：“你若存着这份心思，我趁早离你远些。公子爷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你糊涂了！小心怎么死都不知道！”
江随意的眸光暗淡下去，垂下头，将脸隐在光影之中，轻轻拨开方欣然的手，转身回房，“我知道。”
方欣然眼睁睁看着房门阖上，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说的，只能恨恨跺了一脚，回自己房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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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冽悠然坐回椅子上，淡淡笑道：“殿下叫楚某留下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夜光眸中似燃着火，灼灼盯着楚冽，“昨晚你说的都是真的？”
“殿下说的是什么？”楚冽笑得天衣无缝。
夜光长眉蹙起，猛地站起身，俯视安然坐着的楚冽，道：“军山兵符。如果确有此物，为何我从不知道？”
中秋之夜，屋顶对饮，楚冽却突然对夜光说出这样一个石破天惊之物。据说是当年岚觅献玺投降之前，密令祈昀、望昀两座军山的残余将士退到海上，以保存实力。如今已发展成了东海上一股不容小觑的武力。这些人都是大岚的死忠之士，轻易不会为人所用，若想得到这股强大的助力，必须拿到兵符才行。可现实却是，不仅是军山兵符从未为人所知，连东海上的那股武力都不见有传闻。
楚冽望着夜光，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忽而一笑，道：“你是希望有，还是希望没有？”
夜光一怔。
若得了这股武力，以东海为倚靠，再把握住祈昀会，便可将宁州纳入囊中。只要经营得当，哪怕是与晋国朝廷分庭抗礼，也未尝不可一搏。
自然是希望有。可若是有，那么自己就一直冤枉了岚觅……
夜光的视线转向旁边的油灯，眸光如灯火一般明灭忽闪。
岚觅在投降之前，留下了复国的火种。只要风够大，这火种便可成燎原之势。他自己却甘背骂名，为岚国百姓争取到了休养生息的时间。
那岚夜光呢？
熟悉的迷茫再次袭上心头。一如那夜在上京街头，无数的灯火，无数的道路，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年少时的亲情已不能再，若连恨都落空了，又该以何为羁绊？又该如何面对故人？
楚冽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夜光面前，拍拍她的肩，道：“殿下还是考虑清楚后再来问我吧。”说完，便要离去。
“等等，”夜光再次唤住他，闭上双眸，复又睁开，迷茫已被驱散，凌厉的眸光再现，“以后不要再在我身边派什么人。否则，我绝不惜玉石俱焚。”
“好。”楚冽淡淡应下一句，便启步离去。
待脚步声已听不到了，夜光面对着满室枯壁，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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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相由圆变缺，下弦之月勾在夜幕上，暗淡的光芒投下来，州府后衙内的亭台，也只能照出个朦胧的影罢了，无甚大用。
如此夜色，却有一缕笛音，缥缥幽幽，响在耳侧，仔细去听，却又似响在远方。
躁。
明明是委婉如月色的笛声，却听得人躁动不安，睡在梦中也想起来吼上几句，又恨不得找谁打上一架。
突然一阵琵琶声急响，将笛声的旋律打碎，嘈嘈切切地回荡在后衙四方院墙之内。笛声弱了一会儿，又如蛛丝一般，粘在琵琶声中。紫藤绕树，难解难分。琵琶声愈急，似春夜促雨，叮叮咚咚地落在瓦上，弹出欢快的声响。笛声如风，吹着雨滴斜斜，却总吹不断如织雨帘，只能徒增风情。
人们被吵醒，忙起身查看是谁在深夜鼓乐。心中那股躁动却奇异地消散了。
楚冽披着一件长衫，出了房门，朝着夜光卧房的方向长身一揖，朗声道：“故人来访，谢夫人和曲。”
琵琶声倏然停了，只余一缕笛声渐渐如烟淡去。
楚冽又道：“都回去睡吧。”
一阵关门关窗的动静，后衙回复夜的寂静。
楚冽依然立在檐下，仰头望着夜月。
来人没让他等太久，一只雪白的玉臂攀上了楚冽胸前，轻轻划着圈，耳边有人吐气如兰，带着诱惑的沙哑，“公子爷有了新人笑，可还顾得旧人哭？”
楚冽一笑，道：“三娘还是如此风趣。”转身将贴在背上的佳人打横抱起，径直走入屋内。
灯灭，人未静。
日上东天，楚冽唤人准备热水沐浴，径自取了一件外衫。正要披上，却被一双素手接过，口中娇嗔道：“公子爷真是无情，也不多多给些温情，就不怕奴家另觅良人么？”手中动作却是极为熟练地为他穿上，又细细整平前襟。
楚冽朗声长笑几声，伸手将在自己腰际点火的纤手握进掌中，轻轻揉捏，另一只手将佳人揽入怀中，看着那桃花眼中的粼粼波光，笑道：“你这小妖精，不累么？”
怀中人不依地扭了扭，却是往楚冽怀中贴得更紧了些，未被握住的手抚在楚冽俊朗的眉目，痴望了片刻，一笑道：“雪懿长公主已赐婚顺天侯岚觅。”
感觉到楚冽突如其来的僵硬，三娘撑起身子，离了楚冽怀抱，拢了拢如墨青丝，唇角仍泛着诱人的笑意，“公子爷被吓着了？还是……心疼了？”
楚冽默然起身，一件一件地继续穿衣服。
三娘倚在床沿处，细细端详着楚冽，道：“公子爷要不要与那位新夫人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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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觅要尚主？！”夜光手中的馒头险些掉在桌上。
楚冽衣冠整齐，立在夜光面前，正色道：“不错，恐怕殿下上京一行的计划要重新计议。”
夜光扫过桌上众人，江随意颇为担忧地望着自己，方欣然托着腮看着桌上的馒头发呆，楚冽从门外匆匆而入，正站在自己面前，门口处还倚着一位打扮不似中原人的陌生女子。
……无一人可以商量。
夜光木木地咬了一口馒头，如同嚼蜡，勉强就着口粥咽了下去，道：“岚觅尚主，我更要走一趟上京。”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廿七回 夜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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