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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廿六回 重逢日 ...

  •   人生代代无穷已,明月年年只相似。

      一壶酒饮罢,楚冽意犹未尽地晃晃酒壶,有些扫兴地丢在一边。独坐屋顶,仰望深紫夜幕下的银月,这是第八个中秋了。

      “我道这屋顶上怎么有动静,原来卧了只大耗子。”

      冷泉似的声音混着轻巧的踏瓦声响在耳边,楚冽偏头看着一身玄衣的夜光,扯了扯嘴角,“殿下怎么来了。晚上风大,殿下还是回去歇着吧。”

      夜光一挑唇角,径自走到楚冽身边,“我今夜想喝酒,你可愿作陪?”说着拎起手上两个小酒坛,在楚冽眼前引诱似的晃了晃。

      楚冽伸手勾过一坛,抱在怀中,“敢不从命。”

      秋夜的风并不刺骨,却带着一股湿气。初时觉得润,呼吸久了觉得腻。合该用美酒的香气来冲冲鼻子,方才舒坦。二人都不是拘泥之人,拍开坛口的封泥,碰了一个。一大口醇酒饮下,胸臆都舒展几分。

      “殿下……”楚冽刚刚开口,便被夜光打断了。

      “这里就你我二人,你不必再这么假惺惺的叫。”

      楚冽呵呵一笑,“你倒率直。”说完,举起酒坛大喝一口,清液顺着下颌,直流进脖领里。

      夜光亦饮了一口,抬袖拭干唇角。被楚冽瞥见,嘲笑道:“你看你哪里有公主的架势,真真成了个江湖女子。”

      夜光朗声大笑,道:“公主又如何?不是自己手里的,终究抓不牢。如今我有的,哪样不是自己的,谁又抢得去?做个江湖女子反而随我心意。”

      “那现在我没有关着你,你为何不逃?”楚冽似笑非笑,抱着酒坛又灌了一口。

      夜光乜斜着楚冽,一哂,“你更没有人关着,你为什么不逃?”

      楚冽被问得一怔,忽而大笑,“问得好问得好!我为什么不逃?哈哈哈!好极1

      夜光不屑地嗤了一声。

      楚冽笑得呛住,好一番咳嗽才缓过来,又低低笑了几声,道:“看来你我的命都不是自己的。”

      夜光咂了口酒,道:“楚冽,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我问你,初遇之时,你是为了什么惹上的官兵?”

      “我去了顺天侯偷东西。”楚冽说的轻描淡写。

      夜光却着实吃了一惊,“你去岚觅那里偷东西?偷什么?”

      楚冽抬眼瞥了夜光一眼,摇了摇头,“岚夜光,你被你的哥哥姐姐们保护得太好了。”

      夜光忍不住咬牙,额上青筋微突,“你说什么胡话。”

      楚冽喝了口酒,抹了抹流下的酒液,“这也是人之常情,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妹妹,我也一定捧在手心里,护如珍宝。”楚冽说着自嘲似的笑笑,“是碍…我若有这么一个妹妹……”话没说完,举起酒坛便往口中倒。

      夜光推了他一把,“把话说完再喝。你偷的是什么?”

      楚冽转过头,凤眼之中蒙蒙起了一层看不透的雾,身子微微往夜光这边倾过来,夜光本能地往后靠了些,冷冷道:“你做什么?”

      楚冽吃吃地笑起来,又缩了回去,咽了几口酒,答非所问,“岚夜光,你知道军山兵符么?”

      ——————————————————————————————————————————

      “总算是到了,这次算把我一辈子的船都坐完了。”下船走了几日,方欣然仍然面呈菜色,抱着头一步三摇地走。

      大秋天的,江随意的折扇还拿在手中,不过没展开,握在掌中转来转去。脸上病色未褪,好歹也能自己走了。看方欣然那副不中用的模样,嘲笑道:“这才几天?亏你也算半个江南人。”

      燕回和燕开背着包袱,沉默地跟在后面。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一有生人靠近,必定先用锐利的目光上下扫三遍,看得人家自动避退才罢休。

      方欣然双手揉着额角,忿忿道:“先生你这么说话可不对,小六虽然长在江南,但平时也就撑篙过个河,淌个溪什么的,可从来没渡过楚江呢。要不是拜先生为师,也不用受这苦。”

      江随意撇撇嘴,道:“那倒是本公子亏待了你了,若不是我,你能见识到这江东风光么?”

      着眼望去,护城河如同天女腰上的软烟罗,明亮柔滑的绕在城墙边上。垂柳满堤,到了秋天已不是纯粹的绿,泛着温暖的昏黄色彩。女墙上刻着曾经的痕迹,像是一位古稀老人脸上的皱纹,不必语言便已道尽沧桑。

      女子们一身秋衫,两两三三,挽着手走在桥上,如同堤上之柳一般柔婉。间或一个倜傥的书生路过,便会引来一阵窃窃的笑语。有卖糖人、杂货的小贩挑着担子沿堤叫卖,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追在后面,渴望的盯着担子上的小玩意儿,推搡着、笑闹着,浑不觉秋日萧索。

      新化城……前岚昀都,这就是那丫头长大的地方埃

      江随意目光高远,面含笑意地望着眼前景象。

      方欣然瞥了他一眼,心中窃笑,上前捅了他一肘子,“先生,您莫非是在睹景思人?”

      江随意面色一敛,严肃道:“少废话,快走。”

      方欣然眼尖地看到了江随意耳根的赤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身后燕回与燕开咬了一阵耳朵,最终燕回走上前来,拍了拍方欣然的肩,问道:“敢问小哥,江先生来新化城做什么?现在我们处境堪忧,还是早早采完药回去才是。”

      几人有了同生共死的情谊,方欣然也对他们客气许多,反手拍了拍燕回的胳膊,道:“这你就不要管了,采药的事自然是我们先生更清楚。”

      他们一番对话恰好被江随意听见,依他的性子,从来就没有要对别人交代什么的惯例,不过这次也算是连累了人家,江大神医难得地回身解释道:“新任宁州太守是我故交,进了宁州地界跟他打个招呼总是好的。那些人没再来过,可说不准到底会不会再来。跟官府有了往来,他们也不便再做纠缠。再者入山采药归期杳然,而且还不一定就能找到,我跟他说一声,让他帮忙留意,若有断肠草就先买下,以保万全。”

      燕回燕开二人立即心悦诚服地道:“江先生思虑如此周全,我等佩服。”

      江随意挥了挥手,道:“区区小事,不必挂齿,走吧。”

      一路打听,江随意一行总算找到了宁州府衙的门朝哪开。到了门口却被告知太守大人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客。好在第二神医的名头很响,再加上燕回和燕开靖威将军府的侍卫腰牌,宁州长史很是热情地留住他们四人,答应通报太守,让他来定夺见与不见。

      燕回和燕开是心急他家公子的病情,怎样都无所谓。江随意也没挑剔,几人便进了宁州府衙的花厅,等着长史通报后的结果。

      方欣然颇为坐立不安,江随意神色也有些怔忡,燕回和燕开看他们两人这样,以为是为了他家公子着急,心中很是感动。

      楚冽其实没病,只是前夜喝的高了,又吹了冷风,禁不住有些头疼。正好这几日衙内无甚要紧事务,索性就歇了一日。谁知就接到长史的回报,说第二神医与靖威将军府的侍卫到访。楚冽心说江二这小子总算是来了。更了衣便去见人。到花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四人大眼瞪小眼的情形。

      方欣然一见楚冽,站得更恭敬了些,连江随意也是立即起身,抱拳为礼,“见过楚大人。”

      “江先生不必客气,请坐。”楚冽伸手一让,自己走向主位坐下。

      江随意待他落座方才坐了。燕回与燕开面面相觑,第二神医的名声除了医术之外,最响亮的就是傲气。不管是达官贵人,从没谁在他那讨得过好脸色,怎么今日就转了性?莫非这年纪轻轻的太守大人,着实有不得了的手段,连江神医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

      楚冽端起丫鬟奉上的茶盏,沾了沾唇,微笑道:“江先生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江随意放下茶盏,回道:“冒昧前来打搅大人,江某惶恐。容江某先为大人引见,这两位是靖威将军府的侍卫,此次随江某来到宁州,其实是为了燕将军的公子寻找药引。”

      楚冽眉峰微突,关切地问道:“莫非燕公子出了意外?”

      江随意颔首道:“燕公子不慎染疾,须得断肠草为引。”

      楚冽大惊,“断肠草乃是剧毒,怎会拿来治病?”

      江随意一脸沉痛,“大人,此事说来话长,还容日后详禀。当务之急,还请大人帮忙,早日寻得断肠草,江某也好早日回上京为燕公子祛清余毒。”

      楚冽满是义不容辞的神情,道:“这是当然,我这就着人去办。你们莫急,先在我衙门里住下。定不会误了救命大事。”

      江随意肃然起身,抱拳作揖,谢道:“大人高义,江某佩服。”

      楚冽亦起身将他扶起,握着他的手,道:“江先生言重了。先生远来辛苦,不如且去厢房稍事休息,明日再作详谈。”

      江随意四人被仆人带着往客房去。待安顿好了,方欣然立即蹿到江随意身边,拽着他的袖子急切道:“快拿出来看看。”

      江随意将手中的小纸卷展开,比巴掌还小的一块,只写了个“二”字。方欣然轻舒了一口气,“那我先睡一觉,今晚再说。”边说边往内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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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天。夜色正浓。

      江随意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忽闻敲门声“笃笃”响了几声,床上方欣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眼中浑无大梦初醒的懵懂,翻身便下床去开门。

      来人是个看着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梳着双环髻,歪着头一派天真地望着方欣然,正是小五王秋雪。

      方欣然惊喜唤道:“小五!”

      王秋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遛一转,将方欣然打量个遍,打趣道:“六儿这副女扮男装的样子,倒也有几分别样的趣味。”

      方欣然抓住她的双臂,拽入房中,眼中有几分潮意,“几年不见,你竟一点都没变。”

      王秋雪也一改纯真神色,眸中多了些深沉的情绪,伸手拢了拢方欣然的鬓发,道:“你是愈发出落,都成大姑娘了。听说你在江南混得风生水起,怎么竟落魄到去江二身边坐了小药童?”

      “能当我的药童,那是她几世修来的。”江随意懒洋洋的声音在后边响起。

      小五捂嘴一笑,又是那副天真可爱的模样,“公子爷叫我带你们去,快点,别让他等。”

      江随意打了个哈欠,问道:“燕家的那两个呢?”

      小五已拉着方欣然出门了,丢过来一句,“放心,睡得沉着呢。”

      江随意紧了紧衣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一路七拐八弯,到了后衙花园内的假山处,小五将几块石头挪动了几下,假山突然闷闷作响,便见原本严丝合缝的山石间,缓缓开了一道容一人过的小门。小五掏出个火折子交给方欣然,示意让两人先入。自己将暗门关好,跟了上来。

      假山内的通道比门略宽,却就也是两个人并排走刚好的程度。走了不一会儿,忽地豁然开朗,原来是一间石室。

      室内点着灯,堪堪可以视物。一个人负手立在石室中央,虽是狭隘的石室内,却无损他玉树临风之态。一身靛蓝色缎袍,一半青丝束在白玉冠内,另一半倾在肩背。如剑似钩的墨眉下,一双凤目凝聚风流,更有一种横生的霸气。

      江随意、方欣然神色一肃,同时上前,抱拳下拜道:“属下参见公子。”

      “起来。你们二人在上京之事我已尽知,办得不错。对了,你们先见一个人吧,应该都认识的。”楚冽低沉地声音响在一室之中,音量不大,却有通心彻骨之感,边说边往旁边让开,露出身后坐着的夜光来。

      夜光的眸子清冷如石室里的空气,漠然投在二人身上,冷冷一哂,道:“是都认识。只是之前认识的不深,今日才认清了。”

      江随意蓦地觉得胸口被人打了一拳,闷闷地痛,却发不出声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廿六回 重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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