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廿五回 雪懿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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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懿长公主到——１内侍的尖锐清亮的唱喏声让瑶台上下的窃窃私语瞬间消声了。
雪懿长公主是□□同父异母的幺妹，在这宫里说来也是个尴尬人。要说她得宠吧，不见宫里有什么偏宠她的事传出来；要说不得宠吧，偏偏不管她做出什么荒唐事来，宫里最尊贵的三个人对她连重话都不会说一句。
这还得从雪懿长公主的身世说起，她的生母是曾经宠冠六宫的楚贵妃，雪懿公主八岁时，先皇猝然驾崩，连立太子的遗诏都没能留下来。有资格继位的就是两位贵妃的儿子——当朝□□梁梓与雪懿公主的胞兄五皇子梁杞。梁梓在朝，而梁杞却是随军在外。后来，当时还是贵妃的霍太后不知从哪变出了一份先皇遗诏，命楚贵妃殉葬。梁杞赶到时，已只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五皇子因伤痛父母俱丧，甘愿去皇陵守陵，结果在一场意外中不知去向。
至于连储君遗诏都没能留下的先皇是如何留下的殉葬诏书，这就不是可以随便议论的了。
雪懿公主就这样被一个人留在了深宫之中。按说她这样的身份，在宫里更应该夹起尾巴做人才是，可她偏不，公主该学的她一样不会，公主该有的她却一样不能少，不然就闹喧了天去。还时不时给太后、皇后捣捣乱，捅几个篓子给她们收拾。
这不，太后五十寿辰，谁不是一大早就起来，眼巴巴等着这场御宴，生怕出了差错，失了礼节，她却敢比太后到的都晚。
但见她不疾不徐地踱着官步，一袭藕荷色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头上绾着飞天髻，斜簪着一支白玉掐银丝镶边的步摇，缀着两颗紫水晶雕琢的花珠，随着她的步履轻摆。眉如远山含黛，面若娇花带露，本应柔美的鹿目中却有星芒点点，螓首高昂，目不斜视，只那一身倾然傲气将女儿的娇气冲散了。
雪懿长公主下了虹桥，径直走到瑶台之下，揖身下拜道：“儿臣雪懿拜见母后，恭祝母后凤体康泰，永享仙福。”
太后笑得很合场面，伸手虚扶道：“雪懿不必多礼，上来坐母后身边来。”
雪懿长公主妙目一转，却停在了暮歌身上，对台上的太后笑道：“不必了母后，儿臣坐在这儿即可。”说完便走到了暮歌这一席，嫣然一笑，“绵惠夫人不介意吧？”
绵惠夫人是燕老夫人的诰命封号，一席三人忙站起身道福，燕老夫人道：“殿下恩典，绵惠惶恐。”说完便要让出自己的位置。
雪懿又是一笑，“绵惠夫人是长者，若因雪懿而没有座位，岂不是雪懿的不是？绵惠夫人只管坐，我在这边加一席便好。”雪懿往暮歌身边随意一指，转眼望向暮歌，“独坐无趣，暮歌夫人与我同席如何？”
暮歌眸光一闪，垂下头去，道：“暮歌遵命。”
长公主既发了话，自有宫女内侍忙不迭地添席添箸，经这样一搅，在座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雪懿与暮歌二人身上，竟有忘了瑶台上的主角的趋势。
太后神态安详地尝了几道皇后夹来的菜品，似乎全不关心台下发生的事，善于察言观色如皇后、贵妃者，却能从太后眼中读出一点深沉。
暮歌随雪懿落座，等着雪懿开口。
雪懿没事儿人似的，尝了几口菜，品了一杯酒，转头看暮歌不动筷子，便笑道：“吃不惯这菜，还是看不惯我这人？吃不惯菜倒可以换，看不惯人么，倒没办法了，咱们今后见面日子恐怕要多得多。”
暮歌心下一动，早听说雪懿长公主说话行事一向不管不顾，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不过这番说辞颇令人费解，暮歌望着那双笑意盈盈又透着桀骜的眸子，不由笑问道：“暮歌愚钝，不知殿下所言何意？”
雪懿将手中琼觞搁下，满不在乎地笑笑，“啊，原来你还不知道。我要嫁给你二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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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顺天侯！今日适逢佳节，又是太后寿辰，如今侯爷又蒙恩尚主，真是三喜临门。”
“正是正是！吾皇皇恩浩荡，顺天侯当快快谢恩才是。”
听着满是虚情假意地道贺之声，岚觅面无表情，长身而起，走到殿中央，抖袍下拜，朗声道：“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
岚觐双目无神盯着碟子上的花纹发呆，端着一杯御酿，浅浅嘬饮着。岚觉面色惊惶，望着兄长，又偷眼望望皇帝，手里象牙箸都有些拿不稳了。
琼华殿中霎时只有乐声悠扬，夹菜的、交谈的、敬酒的全停了手住了口，揣测的、玩味的、幸灾乐祸的各种视线全灼灼定在殿中央跪着的岚觅身上，衣服几乎都要被烧出洞来，岚觅自岿然不动。
“咳，”□□一声轻咳，殿中温度立即降低不少，皇帝心中估计已经从岚国开国武王问候到了岚觅还不知道在哪做游魂的儿子，面上却仍然很有风度地笑着，“岚卿无须惶恐。并非要你们马上完婚，雪懿年纪还小，太后也想多留她些时日。”
岚觅垂着头，只管看着地上的毯子，双手交覆举过头顶，“臣戴罪之身，配不上长公主。”
“哎，”□□看着他的礼节，眸光深了几分，摆摆手，道，“岚卿顺天命识时务，何罪之有？更何况岚卿风华正茂，才华绝世，才子焉能没有佳人作伴？岚卿勿再推辞。”
岚觅抬起头，还欲说些什么，旁边岚觉赶紧冲出自己席位，奔到岚觅身边跪下，抱拳禀道：“启禀陛下，家兄不胜酒力，此时是酒劲上头，所以驾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臣代家兄谢恩，等明日酒醒了，家兄一定会呈上谢恩折子以谢陛下隆恩。”
□□得了个台阶，也就顺着下来了，笑道：“原来如此。顺天侯既然不胜酒力，不如就先回府休息吧。应天侯可愿送他一程？”
岚觉大喜，拜道：“谢陛下。”礼毕便要搀起岚觅，往殿外走。
岚觅两目空空，只是藏在袖中的拳头越攥越紧。
经过岚觐席位时，隐约听他叹了一句，“何苦呢？”转眼看去，却见他一副陶醉于御酿的惬意模样。
岚觅脚下微顿，便扶着岚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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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懿长公主要下嫁岚觅，晋帝终于是忍不住要绝除后患了。只是用的这种怀柔手段，没有别的用心么？看雪懿长公主的样子，不似监视之人，晋帝真的放心么？
暮歌一股心思百转，脸上却挂着毫无破绽的笑，“那真要恭喜公主了。”
雪懿似是满意地点点头，拍拍暮歌的手背，道：“以后我就是你嫂子了，要常常走动才好。”
“殿下说的是，暮歌记下了。”
雪懿干了杯酒，咽下之后又问，“顺天侯会骑马么？”她一脸期待的样子，“我听说谯光山的枫叶很好，以前只能呆在宫里，我想着嫁人之后每年的重阳都去谯光山赏枫。两个人在满山红叶中驱骑同行，缓缓而归。很有意思吧？”
暮歌看着雪懿，心里竟起了一丝莫名的情绪，恍惚之间，仿佛有另一张稚嫩的脸在眼前闪过。
——觅哥哥带夜光去骑马好不好？尚仪说，觅哥哥的马术很好的，夜光想去相思山看桃花。
——桃花宫里也有，不必特意去相思山。再说女儿家骑马像什么样子？
——姐姐说了，女子骑马很威风，夜光也很威风。
——你先乖乖把药喝了，教你诗背了么？你什么时候背熟了，就带你去。
——姐姐已经会背了，现在她背给你听，然后我们三个一起去吧？
暮歌偏过头，低低道：“觅兄马术很好，定能实现殿下心愿。”
雪懿很高兴的样子，“是么？那倒不错。”
暮歌有些不忍心了，雪懿长公主……又是一条池鱼。
暮歌抬头望向天上之月，却无意中瞥见皇后正对太后说着什么，那眼神分明是觑着自己这一席的，只不知是在说长公主还是在说暮歌。
“……哦？靖威将军府送的……？”太后突然提高了声调，堪堪落入暮歌耳中。
皇后点点头，又笑着说了一阵。太后似是欣慰地颔首，含笑看向暮歌。
暮歌心知这一番举动应是做给自己看的，否则以那两人的城府，怎会将喜怒形于色。索性也不掩饰，亦笑着颔首回礼。
雪懿举杯遥敬太后，喝干之后，醺醺倚向暮歌，醇香的酒气喷在暮歌脸上，声音带着沙沙的嘶哑，像是刚睡醒的人，喃喃道：“那个屏风是你送的？‘山岚蔽日，驾鹤西归’真是好心思。”
暮歌眸中倏然浮出厉色，旋即转成淡漠，“殿下醉了，在说胡话呢。”
雪懿吃吃地笑了，整个人都偎在暮歌身上，凑到她耳边，道：“我说好就是好，驾鹤西归，合该是她要西归……还有她的皇帝儿子，都是该偿命的人……”越说声音越低，到后面连暮歌都听不清她在嘟囔些什么了。
暮歌轻轻拍拍她，唤道：“殿下，殿下。”竟是已经睡了。
暮歌为难地看向燕老夫人，燕老夫人显然也一直分心观察着这边的动静，一见长公主失态，马上招手唤了一个宫女要她将公主的事禀上瑶台。
瑶台上的反应也很快，两个女官打头，带了公主身边的宫女抬着软轿将公主送回寝殿。
暮歌望着公主的软轿渐行渐远，思量着长公主的一番言辞，唇边忽而隐约勾起，雪懿公主看来不是条安心的池鱼，倒有可能成为火星子呢。
月华如水倾泻，却洗不清人间尘烟。那些逝去的人，过往的事，就如一颗颗种子，得见天日的喜悦，破土而出的伤痕，历历在目，并且在心中根深蒂固。
八月十五正是楚贵妃忌日。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廿五回 雪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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