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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回 云起 ...

  •   之后几日,暮歌昼夜不分守在儿子身边,燕辰除了每天必须要处理的公务,也是寸步不离。

      相思之毒来得慢,势不凶,但发作之时五脏皆衰,无处不痛,就像用薄刃一刀一刀地将肉划开,连成年人都受不了这折磨,何况是个婴儿。江随意的药虽然能稳住毒性,使之不再加剧扩散,但终究没有根除。最可怜的是,燕游被毒性所侵,连哭都没有力气,只能不时呜咽一声,向身边之人抗议这强烈不适。

      好在烧热已经被江随意用药退下来了,小脸不再红得瘆人,却是面色蜡黄,眼圈发青,看得人心揪疼。

      碧衣端了托盘蹑足走到卧室帷边,一福,道:“夫人,药煎好了。”

      因为燕游这毒中的古怪,暮歌已将他身边的人清洗过一遍,所以燕游所用药物,全部由碧衣亲自经手。

      碧衣抬眼看去,暮歌本就不算红润的姣容,经这几日的一番折腾,更显苍白憔悴,看着倒也是一脸病容,让人不禁觉得她也是需要卧床静养的。

      “端过来吧。”暮歌轻抚着燕游的额发,柔声道。

      碧衣上前,将托盘递向暮歌。暮歌端起药碗,舀出一勺,在唇边试了试温度,慢慢喂到燕游嘴边。

      门外突然多个人,躬着身子朗声道:“奴婢有急事禀报二夫人!”

      暮歌为燕游拭去唇边溢出的药汁,闻言柳眉微蹙,对碧衣使了个眼色。

      碧衣屈膝微福,转身走到门口,问了那侍女低语两句,便听得她一声惊呼“你说什么?!”

      碧衣年纪是轻,可跟在暮歌身边五年,从无失礼之处,能令她失声惊呼,必不是小事。暮歌刚刚松了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扬声问道:“碧衣,怎么了?”

      碧衣知道自己失礼,忙收敛惊色,对侍女道了一句“你先等着”便回屋走到暮歌跟前,低声道:“回夫人,罪奴倚竹并奶娘李氏暴毙。”

      暮歌心中一沉,这次的事果然没有这么简单,面上却不露分毫,淡定地道:“等我给游儿喂完药再说。”

      燕游年幼,故而只用半碗的药量,汤药喂完并没用太久。暮歌将空碗递给碧衣,原本柔和的神色冷了下来,“叫她进来。”

      碧衣去门口将人领了进来,退到暮歌身侧。

      暮歌为燕游掖好被角,端详着眼前之人,是燕辰书房的大侍女宛瑜,便道:“是怎么回事,细细说来我听。”

      宛瑜屈膝一福,道:“夫人明鉴。奴婢是得了燕全侍卫的指点,特来向夫人通报的。燕全说,倚竹和李氏在六日前的晚上被押入地牢之时,就一直争吵不休。对狱吏的审问,也是相互推脱。因夫人有命,要等小公子好转后再行发落,所以狱吏也不敢严刑审问,只能将她俩关在牢中。昨夜,二人不知又因何事争吵,竟然打了起来,等狱吏赶到时,倚竹因后脑撞在牢中的石块上,失血过多毙命,奶娘李氏畏罪撞墙自尽。”

      暮歌双目微眯,堂堂三品将军府,有正经军士出身的狱吏把守的地牢,竟然就由着身背投毒嫌疑的两个犯人争吵不休,闹到动手的地步,还让其中一个把另一个给打死了,真是笑话。如此一闹,这潭水只会更浑,是杀人灭口,还是火上浇油?

      暮歌挑开眼睑目光如炬,看着宛瑜道:“为何燕全会让你来告诉我?”

      宛瑜单膝跪下,从容道:“奴婢平日在书房伺候,与将军身边的几个侍卫算是熟稔。燕全先前得到地牢消息时,奴婢正好在一旁,所以便让奴婢来告知夫人。”

      暮歌微微垂睫,淡淡道:“将军知道么?”

      宛瑜低下头,道:“回夫人,将军知道。”

      话音落地,再无回应,室内突然静了。宛瑜心中有些不安,却又不能抬头察看,背上有了几许汗意。

      半晌,暮歌再次开口,语气并无改变,只漠然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宛瑜心中一松,应道:“是,奴婢告退。”

      碧衣等宛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转头见暮歌用手指轻轻揉着鬓角,试探着唤了一声,“夫人……”

      暮歌素手一顿,淡淡道:“碧衣,去请江先生过来为游儿诊脉。”

      碧衣望了望她的脸色,心中颇为担忧,却只能领命退了出去。

      暮歌低下螓首,怜惜地用目光爱抚着幼子,秀眉轻颦,转开眼时,眸中多了几分狠厉。

      ——————————————————————————————————————————

      “你说,”大夫人照着阳光反复端详着指甲上染的丹蔻,漫不经心地道,“那个丫头和奶娘都死了?”

      蓉絮在其身后为她绾髻,道:“是啊,听说是倚竹被李氏不慎推到地上磕死了,李氏畏罪自尽,又在墙上撞死了。”

      “哼,”大夫人换了手,继续端详,“竟然还有这么逗的笑话。”

      蓉絮轻笑道:“可不是。”想了想,又道,“可是夫人,这两人都死了,究竟那毒是谁下的?”

      大夫人偏头斜了她一眼,凉凉地道:“你管是谁,反正不是咱们下的,也不是要毒死我,操这份心干什么?”

      蓉絮犹豫地道:“万一岚暮歌怀疑夫人您……”

      大夫人冷冷笑道:“她就是怀疑我又能怎样?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咱的确没干,怕什么?李氏一死,最后一丝与我的关系也断了,她还想凭空将罪名扣在我头上?”

      蓉絮仍不安心,“可是李氏曾受命于夫人,这事……”

      大夫人不耐烦地往梳妆台上一拍,斥道:“行了,这事你不说我不说,李氏想说也说不出来,还有谁知道?别给我添堵,梳头!”

      蓉絮唯唯应了,再不多话。

      主仆二人本以为事情听过就算了,没成想到了晌午,燕辰竟然到了东院。

      大夫人亲自端着一盅刚煲好的热粥,笑意盈然地跨入房中,一见燕辰松柏玉立的挺拔背影,更是眉开眼笑,将漆木托盘轻轻放在桌上,款款走到燕辰身侧,笑道:“夫君,这是我刚做的粥,您尝尝,可合胃口?”

      燕辰转过身,也不说话,只冷冷望着自己的正妻。

      大夫人脸上的笑硬被他一身凛然气息逼得几乎挂不住了,惶惶道:“夫君,您怎么这样看着为妻?”

      燕辰声音低沉,像乌云一般压了过去,道:“绛悠,你嫁给我几年了?”

      大夫人勉强保持了尴尬地笑容,道:“为妻来归已快五年了,夫君怎么突然这样问?”

      燕辰慢慢地点头,道:“这五年,我可有亏待过你?”

      大夫人垂下头,道:“夫君若问的是饮食起居,自然不曾有过亏待。”

      燕辰沉声一笑,“呵。这么说,其他方面,我的确是亏待了你?”

      大夫人抬起头,戚然望着燕辰,道:“您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这五年来,除了新婚之夜,您从未在我的院子过过夜。我嫁给您,是真心想做您的妻子。可您,是真心娶我的么?”

      “哼,”燕辰走开几步,往太师椅上一坐,道,“我以为,你爷爷将你嫁给我之前,已经跟你把话都说明白了。”

      大夫人一口气没憋住,一步跨上前,道:“您如果在意的是我的娘家,那您也十分清楚,正是为了您,我已五年不曾归宁,难道这还不够么?”

      燕辰一眼横了过去,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娘家人的猫腻?只是之前未成大祸,我不想过多干涉你罢了。”

      “之前未成大祸?”大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了,“您这是什么话?难道现在我酿出什么大祸不成?”

      燕辰拍案喝道:“徐绛悠,你还有没有妇德?在丈夫面前大吵大嚷,这就是你们徐家的家教?!”

      大夫人凄然一笑,“妇德?家教?我也是深闺娇养的大家闺秀,自小得母亲耳提面命,可是夫君,我的妇德、家教,早就在您燕家这五年里消磨殆尽了!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您的眼里都只有那个亡国之女!我还要虚名做什么?!”

      燕辰简直怒不可遏,“恶妇!什么叫亡国之女?暮歌是我的妻子!”

      大夫人泪落,哭道:“她是您的妻子,那我呢?我难道是您的下人么?”

      燕辰嗤道:“毒害一个半岁小儿,又伤两条人命,你这样的下人,我燕辰用不起!”

      大夫人本在拭泪,闻得此言,霍然抬头,嘶声道:“您说什么?”

      燕辰愈发觉得她造作,令人生厌,道:“我说什么你心里明白。本来我也不想撕破脸,弄得难看,但你如此冥顽不灵,我也顾不得夫妻恩义。”

      大夫人愤然嚷道:“是那个贱人在您面前诬陷我?”

      燕辰满眼轻蔑,“满口秽言,你与市井泼妇何异?”

      “您怎么能听信那个贱人的话,将这样的罪名加在我头上?”

      燕辰沉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曾买通厨房的下人,欲行不轨?若不是有人发现,及时换掉了暮歌的药,只怕游儿还未出世便已死在你手中!如今又用相思之毒,企图嫁祸给暮歌,那两人被抓后,又迫不及待地杀人灭口,你真是蛇蝎心肠!”

      大夫人听到前面半句,顿时面如土色,“您、您怎么会知道?”

      燕辰冷哼一声,“你以为谁是将军府的主人?”

      大夫人强自镇定,为自己辩解,“可您不能这样武断,这次真的不是我!”

      “好,若不是你,李氏和倚竹死的前一天,你让蓉絮去地牢做什么!?”

      “我……”大夫人语塞,总不能说蓉絮是去封口的,这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曾再一次对暮歌欲行加害?“我……”

      “你说不出来了吧!”燕辰当她心虚,怒火更旺,“你还要你父亲在朝中广积言论,迫顺天侯尚主,你是何居心以为我不知道?徐绛悠,将军府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这就去禀明
      母亲,请她上奏太后娘娘,我燕辰配不上你,请你另栖高枝!”说罢,燕辰一甩袍袖,便往门外疾走。

      大夫人吓得面无人色,扑过去扯住燕辰的长袍下摆,痛哭道:“夫君!夫君,不要!绛悠嫁给您五年,一心只想做好人妻本分,我是嫉妒了……我嫉妒岚暮歌能得到夫君的心,可是……可是绛悠从来没有想过要对您不利啊夫君……绛悠就是再恨岚暮歌,可游儿是夫君的长子,绛悠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加其一指,何况是下毒残害……夫君……求您相信绛悠……您原谅我……”

      毕竟五年夫妻,尽管情谊寡淡,但看她这样跪在自己面前哀求哭诉,燕辰终是不忍。犹记得她初嫁之时的纯善娴雅,虽是因为政治而结合,而她却是真的将一片纯情皆系于己身,怎么就会变成今天这样狠辣妇人?两人之间,怎么就到了今日这步田地?

      燕辰仰首长叹,转身将她扶了起来,看她哭得一脸狼藉,不由心中微痛,道:“罢了,我是说的气话,这段日子你先回娘家住一阵子,想想以后的日子到底要怎么过,等你冷静下来,我再接你回来。”

      “夫君……”大夫人自然不愿,谁知她一走,还有没有机会再被燕辰接回将军府。

      燕辰不容她反驳,以笃定的语气道:“就这样吧,你休息一会儿,今日就动身。”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夫人望着燕辰的背影,再次抑制不住的哭倒在地。

      原先避在门外的蓉絮此时赶紧过来扶她,安慰道:“夫人,您别哭坏了身子,将军只是在气头上,等过几天想明白了,自会接夫人回府。”

      大夫人以帕掩面,“你知道什么。定是那贱人在夫君面前挑唆,如今我一出府,谁知她还会跟夫君说些什么,夫君一向视她如宝,若她逼着夫君将我休弃,那我……”说到这儿,更是哭得不成声调。

      蓉絮一听,将她拥在怀中,道:“夫人莫急,不如我们就且先回去,听听老爷怎么说,让老爷想想办法。”

      大夫人的哭声低了些,“父亲?”

      蓉絮点点头,道:“夫人这门婚事是太后指的,将军哪里这么容易就能休了夫人?这不是伤了太后的颜面么?”

      大夫人抬起头来,拭了拭泪,道:“你说的不错,我们回去请父亲为我做主。”

      蓉絮见她不哭了,也松了口,道:“是,夫人,您先起来,蓉絮去收拾收拾。”

      大夫人扶着她站起来,道:“还收拾什么,家里什么没有?给我整整妆容,咱们这就回去。”说着望向西边暮歌的院子的方向,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岚暮歌,我们走着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回 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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