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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嫁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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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陆行之娶亲的日子便到了。天气虽严寒,但陆府内外热火朝天,忙得炸开了锅。鞭炮声、锣鼓声在冬季的残雪里炸出了天边一抹暖阳。
门童的唱喏声从卯时开始便没断过。
陆行之屋内来往为他梳头、穿吉服的人也络绎不绝,星夏干脆飞出了暖房,到了院子里带着积雪的树枝上待着。
冷得她打了个寒噤,正当她想另寻一处歇脚地儿。忽听门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身红色吉服的陆行之被一群人拥着走了出来。红衣滟潋,垂落肩头的黑发如墨,越发衬得他容色惊人。
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落到他发间。
他仰着头,纤长的睫毛忽闪着,带着些许羞赧,“娘子,你怎么还没去穿衣服啊,嬷嬷方才说我们要晚上才能见。”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树上那只鸟身上。
娘子?!星夏全身一僵,差点吓得从树上栽下来。生怕他将她化形的事抖落出来。
然陆行之痴傻,说出什么话来崔嬷嬷都不在意,她指使着几人带他出去,满口应着,“好好好,马上你就能见你娘子了。”
转身,朝星夏招了招手。
星夏正冷得瑟瑟发抖,急忙钻进了嬷嬷怀里。正快慰地感受了一下温暖的怀抱。忽地只觉天光一暗,整个凤身已经被崔嬷嬷放进了一旁一个空箱子里。
“今天就委屈你了啊,可别出来捣乱啊。”
箱子内空气不太流通,有一股刺鼻地清漆味道,想必是空的箱匮,星夏打了几个喷嚏,用头顶了顶,发现箱子并未锁上。
正打算偷偷溜出去,忽听得一个粗哑的声音道:“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那声音刻意压低,却抵不住星夏耳力好,“到时候不止陆家丢脸,这婚自然也就作罢了。谁让她李氏欺人太甚!此番最好能气死她……”
那声音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我去前厅宴客,你记住不要叫人拿住把柄。”
“您放心吧,我让我侄儿亲自去办的。”
声音渐远。
这些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世人都说魔族狡诈,我看这有些凡人也不遑多让啊。
她用力撑开了箱盖,院子里稍显冷清,但每样物什都有专人管理,应该出不了什么错,他们要做什么让陆家能丢脸……
星夏眼睛滴溜溜一转。
坏了!
她猛一震翅,风一般朝城南方向飞去。
城南许家。
不同于一般新娘家的热热闹闹,许家门口可谓门可罗雀。
许二丫向来凶名在外,之前西市的蔡屠夫因缺斤短两少切给她二两肉,被她拿刀追了几条街,城南就没见过这么彪悍的女子。但凡听过她事迹的,男的莫不摇头,女的莫不露出鄙夷的笑。
这次听闻竟要嫁给个傻子,背后莫不笑话的。
“你说二丫都二十了,能嫁个傻子也不错了。”
“就她那脾气,一般男人谁娶她?”
“听说傻子家挺有钱的。”
“有钱怎么了,你看村口那个老癞头,一天到晚流着涎水,痴痴傻傻,他就是有家有万两,你愿意嫁不?”
“咦……怪恶心的。”
冬日农闲,正巧下了大雪,周围的女人们都聚在一起堆雪狮,七嘴八舌的讨论,只听哗地一声,一股恶臭迎面而来。
“嘴可太臭了,正好俺给你们洗洗。”
众人抬头就见许二丫站在她们身后,手里提着个夜香桶。
那天雪地里哭声震天,臭气也熏天。自此,更没人上许二丫家来了。有的即便来了,匆匆回了礼,也走了。
许二丫的爹早死,只剩寡娘孤女,日子过得甚是艰难。
此时,他娘余氏坐在正屋里,看着冷冷清清的院子,就忍不住双眼一酸,要不是为了自己,二丫也不会熬成了老姑娘,更不会答应嫁给个傻子。
只是陆家的聘礼确实也多,前前后后堆满了院子,听闻这傻子是个独子,父亲刚死,母亲也快不行了。女儿过去至少不会受婆母磋磨。只是可惜了可惜了,女儿这辈子的幸福……
他娘正兀自伤心,却听得闺女房内传出一声惊呼。
她踉跄地奔去,一推开门,却是肝胆俱裂——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将她女儿推倒在床,那双手结实有力,就像村口的老树的虬枝,一只手束住女儿的双手,另一只手正在解她的衣裳。
余氏操起门边的一个圆凳朝那登徒子砸去——
凳子还没砸到那人身上,那男人却猛地转过身来,一只手抓住了凳子,凶光毕露,“老杂碎,敢打扰劳资的好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一股力猛地从凳子上一拖,再朝后狠狠一推。余氏只觉身子仿佛被一股巨浪掀起,猛地掼倒在地。
后脑一阵剧痛,眼前昏花不定,只听得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喊着娘。
余氏撑着一股劲儿睁开眼,就见那圆凳子被抡着朝自己脑袋砸来!
*****
星夏施了法术,半刻钟不到便从城东飞到了城南,好在今日城南嫁女的只许氏一家,她毫不费力地就从被雪覆盖的一众民房里,找到了张灯结彩的许家。
只是贴着大红喜字的院门紧闭,里面悄无人声,安静得不似嫁娶的人家。
星夏心里一咯噔。
一闪翅膀,飞进了虚掩着窗户的闺房。
血腥味钻进鼻尖,屋里东西杂乱,一男子衣衫敞开,面朝下躺着,头上一个血窟窿,冒出的血染红了地下的黄土,已是死尸一具。
火红的嫁衣皱巴巴扔在拔步床上。
人,显然是已经走了,家里的东西,包括那些值钱的聘礼都没拿走,看来是匆匆逃走的,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就这么死了,也是便宜这厮了。星夏张口吐出一团蓝焰火球。
那幽蓝的火焰甫一碰到尸体,就熊熊燃烧起来。
不同于别的凤凰的命火,她的命火是幽蓝色的地狱冥火,就像她本人一样,一出生就带着不幸,不过烧东西倒是同样好用。
魂灵最惧冥火,那魂灵未被无常勾走,还在死尸内,冥火一烧便滚了出来。
“救命啊,救命啊……”那魂灵凄惨叫着,脸上的表情狰狞,在地上打滚试图滚灭火焰。
然而那火愈燃愈烈,片刻间已将他尸身和魂灵裹挟。
黑色的鸟儿站在八方桌上,长长的尾羽如瀑布般垂下,一双眼睛冷冷瞧着他。
“啊!”知道逃不了一死,那鬼魂蓄着一击之力朝她冲来,只想用最后的力气扼断那只黑鸟纤弱的脖颈。
然而,那鸟站着一动未动,只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落到他身上,似乎带了一丝嘲笑,笑他的不自量力。
波纹荡漾。
他的手从那只鸟的身体穿过,然后一寸寸随着那幽蓝的火焰化为劫灰。
周围忽地安静下来。
星夏啄了啄羽毛,正要飞走,忽地感觉周围空间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风只能从一个方向吹来,像这种情况,必定是那群御剑的修士!
糟了!区区魔族练气小废材,遇上一群带剑的修士。我命休矣!
星夏伤已好得差不多,此时化形已不成问题,一阵黑风卷过床上的嫁衣,下一刻,一个纤腰秀项的美人,稳稳当当坐在了拔步床上。
盖头轻飘飘落下,将她的面容掩去。
“轰——”
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彼时,那冥火已经将死尸和鲜血燃烧殆尽。
李长书几人冲进来便看见安安静静坐在床上的新娘。
方才踹门的曹小蛮,跳进来之后,拔刀四顾心茫然。“奇怪,刚刚明明有魔气的波动,为何到跟前又没有了?”
难道是法力深厚的大妖魔?曹小蛮警惕地提剑四望,生怕突然杀出个大魔物来。
一道视线突然落在星夏身上。
星夏这才发现自己此时的不妥来,慌忙开口,“你们是何人,为何闯入我家?”
李长书拱手作了一礼,眉目清冷、举止得益,“在下天一宗弟子,因方才感知到此处出现魔气,这才贸然闯入,请姑娘见谅。”
李长书人虽站在原地未动,一张符却从袖子里飞了出来,像是不经意落在了星夏的身上。
看着长袖上的驱魔符。
星夏嘴角微勾。
她天生仙魔体,既能随时压制魔气,对付妖魔的普通法术对她也无效。
见眼前盖着盖头的新娘没有任何反应,李长书朝其他几人摇了摇头。
“有魔?”星夏惊吓地朝后缩了缩。
她能想象到自己此刻楚楚可怜,紧张颤抖的模样,若不是盖头遮住,影响了发挥,她大概还能演得更真。
李长书看了下寂静无人的小院,眉头一敛,“姑娘不必害怕,天一宗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今日必护得姑娘安全。”
星夏身子一软,差点从床边跌下去。
我说要你护卫了吗!
“可是我今日出嫁,你们全是男子,在此处怕是不妥。”星夏斟酌词句,委婉拒绝。
“师妹可护你左右。”
听到李长书提到自己,曹小蛮连忙应道,“对啊,我是女子,没什么不方便的,你不用客气啦。”
!
星夏想摆手拒绝,刚伸出手,就被曹小蛮握住了。
“放心吧,别看我年轻,我可是筑基中期了,至少能抵挡一二的。”曹小蛮眼里闪着正义的火焰,手中的皓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更令她保护欲倍增。
“姑娘请放心,今日是我等鲁莽了,我们在院外守着,若是有事,也好接应。”他对星夏说完,转头吩咐其他弟子,“分作四方位镇守,此魔狡猾,大家小心。”
星夏第一次感觉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是多、么、痛!
“那就……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