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死后我找了个替身》关之洲

10、去世

　　那红唇仿佛胭脂晕水的淡描，说着最动情的话，眼中却无半点污秽。
　　星夏心头一跳，耳朵泛起了红。
　　“你快放我下来，我们不能洞、房。”

　　陆行之将她抱至屋内放下，有些恹恹地皱了皱眉，“可是……崔嬷嬷说……”
　　“你是听崔嬷嬷的，还是听我的？”
　　他眼睛倏然亮起，“当然是听娘子的，天上地下娘子最大。”

　　此时，外面已没了修士的气息。可以走了吧？可是这傻子……
　　星夏咬了咬唇，“其实我不是你娘子。”

　　陆行之缓缓松了手，长长的衣袖垂到地上，面色颓丧，“娘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他眼尾微红，美眸低垂，“除了娘和崔嬷嬷，没有人和我一起玩儿，小时候他们总追着我打，所以娘也很少让我出门。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我不讨厌你。”星夏心下不忍。
　　“可我是妖魔，会吃人的那种，最喜欢吃你这种长得好看的男子，嗷呜一口……”

　　星夏正在脑海中搜肠刮肚怎么能吓住他，忽地一抬眼，陆行之近在咫尺，有些急促的呼吸落到她面上，一阵温热。
　　青黛远山一般的眉毛在眼前根根分明。

　　星夏吓得后仰，“你干什么啊！”
　　“你不是要吃我吗，想从哪里开始？”
　　啊，真是……说不通！

　　星夏抬腿就要走。
　　忽地手腕一沉，落入一个瘦削却有力的怀抱。
　　星夏一懵，“你……你干什么，还不放开我！”

　　他像小孩般执拗地抱着她，“娘子说了不讨厌我，行之对娘子好，娘子不要走行不行？”
　　“行之今天洗干净了，香香的，娘子想吃随时都可以。”
　　他的下巴放在她颈窝里，颀长的身躯像婴儿一样微蜷。

　　星夏猛地一踩他脚背。
　　陆行之吃痛，手上劲一松。

　　星夏拾起裙角，抬腿就要跑。
　　谁知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脚下一滑，竟朝陆行之倒去。

　　天旋地转。
　　两人倒进了红帐里。

　　陆行之恰好将她压在身下，长发垂到她面上。
　　他离她很近，近到能清晰地看到她浓密的睫毛、惶惑圆睁的双眼，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香气，莫名地……他不知为何喉咙干渴得厉害。

　　之前娘亲嘱咐过他，必须先行合卺礼才能洞房。合卺礼如何行也有丫鬟小厮给他示范过好几次，他心里记得清清的，可是，他此刻一点也不想听娘亲的话，一点也不想行那劳什子合卺礼。娘子说，小孩子才听娘亲的话，那他现在是不是算大人了？不听娘亲的话也无妨的吧？

　　他脑中只剩下嬷嬷给他的那本画本，嬷嬷说只能和娘子能做那样的事。他今天很想试一试！
　　喉结一阵滚动，他伸手勾住星夏的腰带，耳朵绯红，“娘子，娘子，我们洞、房好不好啊？”

　　星夏惊得差点背过气去，“你、你、你……”
　　这傻子平日看不出来，怎地竟是个色鬼！
　　脚下猛地一蹬。

　　陆行之揉着腰站起来，眼中有些委屈，“娘子为何踹我？”
　　星夏慌慌张张从床帐中站起来，看着他那双洁净无尘的眸子，又恼又气，“说了我不是你娘子！”
　　“可是和行之拜堂的是你啊，难道你不喜欢行之了吗？”陆行之指尖轻捉她的裙摆，勾得她裙面如波纹荡漾。

　　星夏气得磨牙，恶狠狠道，“我要把你剥皮抽筋，筋骨下水熬汤喝！”
　　星夏头痛，“你不怕我吗？”
　　“我为什么要怕娘子？”
　　“我是妖怪啊，妖怪！”她恨不得此刻变一个人身凤头的怪物吓吓他。
　　“嗯嗯。”陆行之点了点头，“我娘子是妖怪，我不怕。”

　　……
　　星夏心中微动。
　　算了，还是等他睡着了再走。顺便去找找那真正的许二丫。
　　星夏正慢慢拆着头顶的花冠，忽地一个婆子匆匆推门进来，似乎又又意识到不妥，“哎哟”一声，慌慌张张掩上门，只在门外带着哭腔道：“公子、少夫人，夫人她、她去了！”

　　陆行之的娘亲过身了。
　　陆行之听到这消息，先是茫然，还有些天真的问星夏，“天这么黑，娘去了哪里，她不怕黑吗？”
　　当家主母走了，若是新娘也失踪……
　　星夏心里长叹一声，知道今天是走不成了。

　　她目光沉沉，看着陆行之，“你娘亲她……”
　　顿了顿，还是用了他最能理解的词，“死了。”

　　整个陆宅被白色裹进了沉重与肃穆里。
　　昨夜如烈火一般的喜庆仿佛只是昙花一现，本是挂满红绸的窗户、门梁上，此刻挂满了白绢与纸钱。
　　推开门，白色的雪随着寒气钻人心肺。

　　冰冷的青石地砖上，一身缟素的陆行之跪坐在蒲团上，双唇冻得青紫。一只手固执地扶着黑色的棺木不肯撒手。
　　一夜之间，他眼里不再是清澈见底的无忧无虑，而像被遗弃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小狗。

　　“少爷，你快去歇息一会儿吧。”崔嬷嬷在一旁劝着他。他恍若未闻，只痴痴喊着，“娘亲。”
　　然而，天地静谧，却无人再来应答他。

　　有温暖将他围绕，带着熟悉的冷香，像雨后初绽花枝的味道。
　　他抬头，这才于一团无边际的茫白里，看见一双沉静、美丽的眸子。

　　“还冷吗？”她将盖到他肩头的大氅又压了压。
　　“娘子？”他一把将她的手抓了过来，声音急切而有些暗哑。仿佛生怕心爱的人化作飞鸟飞走一般。
　　“我在。”温柔的声音安抚着他不安的内心。

　　“娘子有一天也会死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陆行之虽然傻，可是他也养过小动物，他养过小鸡、小鸭还有小兔子，可是都没养活，最后娘亲说“它们死了，再也不能陪行之玩耍了。”他知道死了就再也不能见到了，可是他没有想过娘突然有一天也会死。
　　死，对他来说是最恐怖、最恐怖的事情。他不怕自己死，可是他怕娘亲死、怕娘子死、怕崔嬷嬷还有阿黄……

　　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将他冰冷的手紧紧攥在了手心，“傻子，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仙魔寿命漫长，人类的生命对他们来说宛如蚍蜉，眨眼消逝。

　　“你娘虽然死了，但是她还是能看见你的，所以你要活得好好的。”
　　“真的吗？”他结了霜的睫毛微微抬起，琉璃色的双瞳闪过一丝希冀。
　　“当、当然。”那样的目光竟令她有些不敢直视。

　　虽然刚刚那句话只是她随口说来安慰他的，但也不算骗他，据说地府有望乡台，人死后魂灵赎去了生前的罪过，便可到望乡台上看望在凡间挂念的人。

　　手心里传来的微弱的温度似乎让他感觉没那么冷了。“那我背诗给我娘听好了，她听了一定很开心。”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他绞尽脑汁背着三岁稚子都会背的诗句，琉璃般澄净的眼珠上水雾弥漫。
　　背完最后一句，他挺直的脊背仿佛被抽走了支撑似的，陡然倒地。

　　“少爷！”
　　人群一阵慌乱。
　　星夏探了探他额头，竟是烫得惊人。

　　崔氏忙着人将陆行之背回了房内，又吩咐人去喊大夫。一时累得有些站不稳。
　　“崔嬷嬷，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可一会儿吊唁的人……”
　　“这不还没来嘛，你先休息再说。
　　崔氏毕竟上了年纪，确实也有些撑不住了，听她这么说，也就先去休息了。

　　星夏刚跪到灵堂前，却听得高墙外传来嘈杂的干嚎声。
　　“哎呀，我可怜的侄儿啊，才刚新婚就没了娘啊。这新媳妇刚进门就克死了婆母啊！”
　　这声音一听就是那柳氏的。

　　星夏眉心直抽抽。
　　这边人还尸骨未寒，柳氏那边就蹬鼻子上脸了？呵……
　　一张俏脸不由得一冷。

　　果不其然，二房一行三人在柳氏的哭嚎声中迈进了灵堂，柳氏站中间，陆航之在旁扶着她，不时假意拭泪，右边的中年男子，留着山羊须，长着一双吊梢眼，不用说，定是陆行之的二叔了。

　　柳氏一进来就被那充满杀气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可是陆行之二婶婶，她一个刚过门的新妇有什么好怕的！
　　“我可怜的嫂嫂啊，你怎么就去了啊……”她扶棺痛哭。

　　陆航之站在一旁，手还维持着刚才扶人的姿势，眼睛却是直了。
　　俗话说，“想要俏一身孝”。星夏今日虽一身粗麻白衣，比之昨晚的艳丽逼人，今日竟多了一分惹人怜爱的柔弱感，就像一株聘聘婷婷的小白花，好看得令人心头痒痒。

　　正看得目不转睛，小腿突然一痛，转头就看到他爹黑如墨盘的一张脸。他也总算想起来今日来的目的了——
　　夺取陆家大房的掌权！
　　日后陆家若是他说了算，那嫂子不就是他的掌中之物？

　　星夏不知道这些人的龌龊心思，只觉闹得她头疼，正打算找个借口避一避，却听得一个翁里翁气的声音道，“行之呢，就是再不知人事，他娘去世这么大的事总该在这里守着吧！他娘真是白疼他了！”

　　这声音，竟是新婚那晚和人密谋毁了亲事的声音。

　　许氏母女的事，她当时也只是猜测同二房有关。
　　只没想到这人竟是陆行之他二叔！

　　陆勉只觉脊背一股冷气，一抬头，正对上新妇凛凛的目光：“行之昨个守了一整晚，刚刚才去休息片刻，才不像一些面慈心狠的，大早上才来做这些表面功夫。”

　　“你！”陆勉气得胸口一滞，竟想不起用什么话堵她。
　　却是柳氏从棺边直起身来，厉声道，“这才刚进陆家门呢，就这么对长辈说话，还有没有点规矩！”
　　啧，就急着来摆长辈的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