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细雨落杨花

21、二十、伶牙

　　“皇后，既然贵妃和佟妃都将心里话对我这个老太婆说了，你也不妨向我这个做曾祖母的倒倒苦水，今儿个咱们娘儿几个不如好好交交心！”
　　“是”皇后忍住已经要从发红了的眼眶中纵出的泪，轻轻言道，“我是十三岁就做了皇后的，我虽少不经事，但多少也懂得要顾及到皇上的颜面，您太皇太后老祖宗颜面，甚至是咱们大清的颜面。我不能说太多，露太多，一多就容易出错，一多也就容易多出许许多多不必要的是非。论理说什么事在我这儿都应该是举重若轻的，可我这心里实在是轻不起来，也不敢轻啊！”话说到这儿，赫舍里氏敏儿再也忍不住了，心中的万分委屈随着眼中的泪水汹涌而出。
　　她，皇后——赫舍里氏敏儿，有着显贵的身世，当朝首辅索尼的孙女，但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艰辛，幼年丧母，父亲久病卧床，全靠了玛法（爷爷）以及小叔叔索额图的疼爱，才勉强在自己的大家族中站稳，后又因机缘巧合，偶遇太皇太后便与当今皇帝结成白首。但在她眼中，皇上对她不能说是不好——相敬如宾，可对她而言当今皇帝康熙，像是一幅名画——看得到却摸不着，有时候她与他距离虽近却总也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就拿这次围场的事情来说吧，若说皇上喜欢那个小丫头，可为什么他不高封重赏她而且若把她当成普通的嫔妃来看，他对她的从不临幸，未免又太过怪异了。反过来说，他要是不喜欢她，可他为什么处处维护，处处袒护这个小丫头呢？这个沁儿在紫禁城里的地位实在是太过怪异了，到现在为止，她——赫舍里氏敏儿已经由不得不疑惑了，就因为她——哈达乌雅沁儿的额娘与太皇太后同来自科尔沁，她就可以不行嫔妃之礼——住在太皇太后的瓷宁宫，就因为她与皇帝是旧相识，皇上为了她就可以置国法、家法而不顾恣意妄为到了有意放纵的地步——乔装出宫去围场行围。最令她想不通的却是这个小丫头的一路顺畅的进宫竟是自己嫡亲叔父的一手安排，还说什么她——那个哈达乌雅沁儿竟有着扭转乾坤的本事，只要有她在咱们——赫舍里家必然会风光无限，必然会永保富贵。赫舍里皇后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自己到底哪点不如这个小丫头，凭什么她就能在这么个深宫之中受尽宠爱，她怎么就有扭转乾坤的本事呢？她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的家族需要借助她的力量呢？难道玛法身为三朝重臣，叔父身为清除螯拜的有功之臣，自己身为一国之母还庇佑不了自己的家族吗？不过有一点她还是清楚得很，这些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就算是在自己嫡亲的叔父面前，就算是在与自己情逾姐妹的贵妃钮祜禄氏芙蓉面前也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当然这些压抑得越久她的委屈就越多，心就越重。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这样，今儿个她——这位当朝国母又怎会当场失控流泪呢！

　　皇后心里的痛虽隐忍未发，但她哭累了，也就当做是发泄够了吧，在苏玛拉姑老嬷嬷的劝说下，用佟妃端来的净水，贵妃递来手巾的把脸擦干净。她哭得微乱的发又在太皇太后亲自梳理下恢复了往日的柔顺。她把多日来的委屈都倾注在了这次的痛哭之中！
　　“请太皇太后赦儿臣无状之罪！”皇后定了定心神，伏身下拜。
　　在她的膝盖似挨着似没挨着那铺得厚厚的波丝地毯的地面时，苏嬷嬷将她稳稳地扶住，轻轻地托了起来。
　　“傻孩子，不是说好了今儿个是咱们娘儿几个一起谈天儿，干吗还行这么大的礼呢？我和苏嬷嬷这两个老太婆虽然年纪大了，但还不糊涂，你们要是心里有什么委屈，只要信得过我们两个，不妨与我们说说，一方面是我们在宫里几十年了，多多少少能替你们几个小姐妹排解排解，另一方面我们岁数也大了，你们若能常来也能让我们这个慈宁宫里多添点儿人气儿，让我们觉得热闹热闹！”
　　“是啊，是啊，不说别的，看到您们小姐妹，我与老祖宗多少也会想起久违了的少年时光，年轻真好啊！” 苏嬷嬷附和道。
　　“可不，只是咱们两个都老了，也只有看看她们这花朵儿般的，就当过过年轻的瘾了！”太皇太后不禁发出了感叹。
　　“太皇太后瞧您说的，平日里我们总是怕打扰您二位的清修，今儿个既然您说了，我们日后自然会常来听您二位的教导的！”贵妃今儿个能坐在慈宁宫与太皇太后诉说心声，自觉面子十足，心里实在是高兴，这脸上自然而然就显而易见了。
　　“是啊，是啊，贵妃姐姐说的对极了！还请您们千万别厌烦我们才好！”佟妃心里明明还是多多少少的有些个顾忌，但也不想屈居人后轻而易举地就放弃这么个讨好二老的好机会，自然立马也开了口。
　　“既然您们都发了话，我们自然是晨昏定省的了！”皇后笑言道，“只不过，今儿个是我们不懂事，捣扰这么久，想必老祖宗也乏了，不如明儿个，让我那小厨房好好做些个饽饽，让您二位尝尝！”
　　“要说是做东西，这宫里头，是谁也比不上你们苏嬷嬷的，不如明儿个，让她给你显显手艺，也让你们这些小姑娘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菜看家本领！”
　　“这宫里头谁不知道苏嬷嬷的心思最是灵巧啊，只是随便劳动您老人家，再说我们是想好好孝顺孝顺您老二位的，怎能让她老人家受累呢！”佟妃忙道。
　　“你们不知道，像我们这样上了年纪劳动惯了的，其实倒是闲不下来的！况且你们苏嬷嬷忙惯了，若不让她做，恐怕她操的心还要多些个呢！”太皇太后笑道，“更何况你们几位是没吃过她做的东西的，若是吃了恐怕今后就要磨着她给你们做了！”
　　“是呀，既然老祖宗和嬷嬷都知道我们的‘恶习’了，饽饽，还是让我们来吧，能跟您二老闲话家常就是我们的福气了，您就成全我们，让我们安心来吧！”贵妃恳切道。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强求了，但你们的损失可就大了——没口福啦！”太皇太后大笑。

　　一场伶牙俐齿的口舌之争就是这样在太皇太后与苏嬷嬷恰如四两拨千斤下消弭开了的，不过我也清楚得很，这场的所谓的“宫廷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