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不解秋》原初拾

99、第 99 章

　　乔落栗双拳紧握，呼出的气扯着胸口发疼：“果然是他。”
　　“断人财路犹如弑人父母。”那人散漫道，“卓明志是爱财之人，他原本家境贫寒，因为贫穷吃过不少苦，好在他有读书的脑子，进京赶考入了殿试前十，做了前侍御史的上门女婿，仕途才开始顺畅。后来去徐州做知州，也是那位前侍御史的老丈人出了不少力。既然你也是徐州人，应该对他的为人比较清楚吧？”

　　乔落栗对他并无多少印象，知道的事也是后来特意去打听的。
　　卓明志的老丈人看不起他，即便是做了徐州知州，卓明志入赘的身份也一直让他抬不起头来。他在徐州做官时，其实刚开始还本本份份，后来受不了家中的冷眼，彼时不少人冲着其知州身份主动来巴结，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渐渐沉沦了。

　　钱真是好东西，能让凶神恶煞的恶鬼露出笑脸，还能享受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只是不走正道贪了财，就成了满面獠牙的恶鬼。

　　卓明志没有立刻动手，若是太心急了，反而会招来嫌疑。
　　但乔茂才看出了他的心思，叮嘱了乔落栗的娘吕雪青，让她带着小姑娘出去避避风头。吕雪青没有同意，执意留了下来。

　　乔茂才心里还是有一丝侥幸，卓明志会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放过他，而且他还是想让卓明志回头，不要继续犯错。
　　结果他高看了卓明志，贪欲已经让卓明志丢掉了良心，变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卓明志用了一百两黄金，通过暗道找了一群杀手。
　　那一夜，伸手不见五指，乔茂才在回家的半道上，遭遇了杀手的埋伏。

　　几乎是一招毙命，杀手为了确保他能死透，又补了三刀。

　　乔落栗回想起来，他爹临死前几日，家中气氛始终沉闷，她被要求在家中呆着，哪儿也不准去。但是她太无聊了，那晚趁着娘没注意，翻墙跑了出去。
　　她想去找爹，跌跌撞撞走到半路时，在黑暗里，只捕捉到带着一身杀气，头也不回离开的杀手黑影，以及她爹直挺挺倒下去的身影。

　　那绝望的场景让她在以后无数的漫漫长夜中，从噩梦中惊醒，再睁眼到天亮。
　　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
　　“我也是毫无办法。”卓明志满脸哀痛，像是在忏悔，“玲珑丹早已牵扯了多方利益，不仅仅是徐州，还有很多地方。而且比我有权势之人，也大有所在，他们不允许玲珑丹出纰漏，我也不过是被逼无奈。在乔茂才死后，我也后悔，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回头了。”
　　上官檀却一点不相信他的鬼话：“你后悔了，还杀了落栗的娘？”

　　汪弘毅煽风点火道：“卓大人，对妇孺赶尽杀绝，可是要遭天谴的。”
　　卓明志冷眼扫了过去，辩解道：“她出事，其实是意外。我一开始没想杀她……”

　　卓明志的确在一开始，没想杀吕雪青，后来听说吕雪青连夜上京，才多了一个心眼。
　　徐州来去京城要几月，吕雪青这一去，时间越久，他心里越慌张，他迟了半月才派人跟了过去，也迟了半月，才在京城打听到，乔落栗被送往了吕元忠家中寄养，而吕雪青已策马回徐州，似乎想要替乔茂才的死，讨一个说法。

　　伪装成吕雪青意外而亡，是卓明志的计划。
　　派去的杀手，在动手之前，奉命问了吕雪青一句话，你打算如何？

　　吕雪青迎着杀手那把锋利的剑尖，眼中不见丝毫惧色，她说，要完成乔茂才未完成之事，再替他报仇。
　　吕雪青不是一般柔弱女子，她乃女中豪杰，敢爱敢恨。

　　杀手对付她，费了一些时间，吕雪青学过武艺，两人过了几招，最后杀手在被踢断了左手手臂后，才将剑刺进了她的胸口。

　　“她的尸首呢？”上官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让声音听起来冷静。
　　“不知道。”卓明志心虚地咽了咽口水，“上官大人，杀手行事一向乖张，也不是我能左右。”

　　上官檀瞪着他：“杀手难道不是你请来的？”
　　卓明志不说话了。

　　**
　　“找不到尸首了吗？”乔落栗哑声问道。
　　对方摊了摊手，表示很无奈。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二年，过去的种种，只能在并不清晰的回忆中，得到零星的讯息。
　　后来玲珑丹蔓延到了京城，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那人忽然凑近，呼吸喷在乔落栗脸上，问道：“你想杀了卓明志报仇吗？”
　　乔落栗毫不犹豫：“想，可又能如何？”

　　“那就去杀他。”那人从袖口中某处一把短刀，拉起乔落栗的手，塞给了她，“他杀了你爹娘，你去杀了他，这很公平。”
　　乔落栗手指收紧，紧紧握住短刀。

　　“卓明志就在上官府上，你只要回去，冲他扬起刀子，上官檀肯定会替你将他控制住，甚至还会把他的命门送到你手中。”他躬身，附耳轻声说着，样子像是蛊惑人心的鬼魅。
　　“我杀了他……”乔落栗微微抬头，盯着他那双狭长的双眼，“就报了仇？”

　　那人一愣，反问道：“不然呢？”
　　乔落栗摇了摇头，苦笑道：“就算杀了他，我爹娘也回不来了，我娘的尸首，也寻不回来了。我杀了他，还会脏了我的手，所以，我为何要杀他？”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仇人，在你眼皮子底下逍遥自在？就算你可以，你爹娘冤死的魂魄，也不可以，他们死不瞑目，不得安息。”
　　“不是……卓明志该死，但不该是我来动手。”乔落栗眼中的愁云散开了些，有了一丝清亮，“上官檀会找到他的罪证，让他受到应有的处罚，我会亲眼看他受刑。”

　　乔落栗垂下手，将短刀扔在了地上。
　　那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乔落栗问道：“你为何会知道这些事？”
　　那人挑眉一笑：“你那么聪明，为何不猜猜看。”

　　乔落栗不想跟他绕弯子，在他慢慢往外走时，跨过他，要先一步出去。
　　可他猛地转过身，扣住乔落栗的肩膀，把人往房间内一推，说道：“你不能走。”

　　乔落栗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她渐渐察觉出了不对劲：“你把我引到你府中，到底想做什么？”
　　他说了方才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你那么聪明，就猜猜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