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1912年的童话》太空玛莉

87、田园生活·二

　　瑞安先生在侍奉讨好这些有钱的老爷们这点上，有着极高的天赋。他的手脚十分利落，在当天就让人收拾出了一片农场里暂时不用的空地来。不过他自己也留了个心眼，想着霍克利先生的情人恐怕也只是随口一提，并不会真的干活。因此嘱咐了手下的人看着点，不要让那片空地真的因此荒废了。这样的事，在以往来此度假的富家夫人小姐里也常有。这些贵妇人们只想体会她们自己心目中的田园生活，并不管真实地劳作是什么样子的。
　　当然，她们最终谁也不会真的坚持下来。打扮地光鲜亮丽来庄园里走上两圈，等那阵子心血来潮地劲过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来了。两人在时他也悄摸摸地打量了两眼。那副细皮嫩肉地模样，看着一点也不像是做惯了苦力的人，就譬如此时正在他的农庄里负责种菜的那一家中国佬。
　　他不得不承认，即便都是中国佬，人与人之间大概因为生长地环境不同，在外貌举止上仍旧是可以分出个高下来的。瑞安先生的脑子里已经忍不住给碧君编了一个，在他自己看来十分合理的身世。
　　“那一定是中国落魄贵族家的小姐，为了挽回家中的颓势，只好委身于美国富商做他的情人。”瑞安先生向着自己的手下们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众人想着白日里那个中国女人的模样，觉得瑞安先生的说辞颇令人信服。他们甚至叫来了那户中国菜农，询问他们此时中国的贵族女人都是什么模样的。
　　在农场里住着的这户中国人姓刘，祖籍乃是广东清远县人。先辈就随着偷渡的商船去旧金山淘金讨生活，可即便彼时的中国人淘的大多只是那些白人弃之不要的废金矿，依旧与他们产出了利益上的冲突。
　　他的祖父曾经经历过在几十年前轰动一时的“莱姆农场屠杀事件”，是那起惨案的幸存者之一。虽然此后比尤特县的华人们奋起反抗，不愿屈服与所谓“白人会”与“劳动者同盟”的死亡威胁也要留在那里。可刘先生的祖父还是带着家眷离开了那个恐怖的地方，他是事件的亲历者，那个枪声四起的夜晚给他留下了太深的阴影。
　　“刘，你们中国的贵族女人是怎么样的，和白天我们见过的那个女人一样吗？”有人问道。农场里的其他人对于刘先生一家，说不上亲近但也不排斥，他们做事勤快，手脚也很干净，只是不像农场里的其他人一样健谈，看起来活得十分小心翼翼。
　　刘先生在这里当惯了隐形人，忽然间被人问起，这次发现自己此时竟然成了人群中的焦点——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摸了摸头，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哪见过什么贵族女人，不过和我以前在乡下见的女人看起来是不大一样。”刘先生说的是实话，他长到十来岁才被父亲接来了美国讨生活，在此之前他一直生活在中国的乡间。今天早上那位名叫霍克利先生的富商身旁站着的中国女人，他也混在人群里看了两眼。即便她穿的甚至没有他曾经见过的那些在美国做生意的华商妻子来的华丽，但他就是觉得她与自己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中国女人都不太一样。
　　刘先生的话似乎也佐证了瑞安先生的观点，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待众人散尽，他独独留下了刘先生。
　　“刘，之后那块菜园也交给你了。”瑞安先生笑容可掬地说道，却丝毫不提加工钱的事。瑞安先生会将这块地交给刘先生，绝不是因为看好他的能力对他委以重任，仅仅只是因为整个农场里最好欺负的，就是老实本分不敢反抗的刘先生一家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除了他，瑞安先生想不出来还有谁会一声不吭地默默接下，连声抱怨都不敢发出来。
　　“欸，好。”果然，刘先生讷讷地接下来瑞安先生派给他的多余活计，一句怨言也没有。此时既然定了下来，瑞安先生也就懒得再将自己的时间精力浪费在这个中国佬身上，他三眼两语打发了他，坐在自己房间里那张已经有些发旧的沙发上，看着刘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明明还是壮年，可刘的背影却因为干多了繁重的农活而显得有些岣嵝了起来。
　　第二日清早，碧君晨练结束，便来到了农场里，今日她没有再穿马面裙，还是在长衫下穿了一条时下华人女性常穿的裤裙。这样即美观，也方便做活。经过昨天一闹，农场里再没有不认识她的人了。虽然对她的身份依旧心存疑虑，但也没有人再来寻她的不自在。
　　也有稍稍热心肠一些的人，将她领到了瑞安先生为她划出来的那片不大的空地上，此时刘先生正带着妻子与女儿在那儿翻地呢。昨日的场面有些混乱，碧君不曾注意到农场里竟然也有中国人，此时见到，觉得分外的亲切。她笑着向带她过来的白人青年道了谢，便快步跑了过去。
　　“您好，我叫碧君。”她走进菜地里，先向着离自己最近的中年妇人打了声招呼。她的声音听起来清脆又充满活力，听在耳中十分的讨喜。妇人见到碧君先是一惊，接着看清了她的面容又觉得十分地亲切。他们一家在这南卡罗来纳州，虽然处境较之他们在加利福尼亚的亲友们要好上不少。可这里的华人实在是太少了，方圆十里大概也就他们这一户了。猛地听见了乡音，虽不是故乡的口音，但也觉得亲切非常。
　　“您……你好，我叫吴春香。”那妇人见碧君的举手投足不似寻常乡下女子，昨晚又听了丈夫说起她的来历，此时显得很是局促。她将沾了泥土的手往身上摸了摸，碧君却毫不在意，一把就握了上去。这时刘先生与他们的女儿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走了过来。
　　碧君看着与曹大哥年纪相仿地刘先生夫妇，一时之间也觉得倍感亲切。
　　“小姐好，叫我刘阿林就行啦，这是我的女儿宝莲。瑞安先生说，今后我们就帮着小姐种菜。”刘先生到底比自己的太太要更通些人情世故，不等碧君询问，他便自报了家门。
　　“你们也别喊我小姐啦，我叫碧君，能在这陌生的地方见到同胞真是太好了。”碧君说着，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昨日回去没想到瑞安先生还给自己派了帮手，并且还是三个中国人！“今天来的匆忙没有给几位带些见面礼，真是不好意思。不知刘先生一家是哪里人？”
　　“祖籍是广东清远县。”刘先生常年在异国讨生活，早就养成了寡言少语的习惯，此时碧君他便答一句，多一句也没有。
　　碧君也不觉为难，走到墙角边，拿了一把锄头，挽了袖子就随着刘先生翻起了地。一边做着手下的活，碧君一边与几人闲话。他乡遇故知，碧君的话较之平常要格外地多一些，这时正与刘先生一家说着：“卡尔这次度假，把家里的厨师也一起带来了，其中有一个姓陈，也是中国人。我记得陈先生说过，他家是广东顺德的，不知与您家乡远不远呢？”
　　“不远，不远，走得快也就一天的路程！”忽闻还有同胞，刘先生一家子脸上终于也有了笑影。碧君见他们如此，心中也替他们开心，想着不如等晚上问问陈先生能不能做些家乡的美食，明日带来给这一家子尝尝，也许能聊以慰藉他们的思乡之情。
　　虽然心中有了主张，但终归还等回去问问陈先生，碧君便没有声张，怕若是手头缺了食材做不出来，岂不是叫刘先生白期待一晚上。不过四个人一起劳作了半日，关系却拉进了不少。刘先生一家见碧君平易近人，不拿架子，说干活也是真卖力气，对她心中便亲近了不少，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尤其是两人的女儿宝莲，宝莲今年十四岁，正是豆蔻般的年华，性子却十分沉稳。两个女孩年纪相仿，宝莲虽然不识字也没看过书，但其实是个颇有主见的女孩。碧君很喜欢她，甚至还邀请她去卡尔的度假别墅里做客。刘先生一家一想到昨日的白人老爷，心里还是十分发憷，正想推辞了碧君的盛情邀请，可又有些犹豫。
　　为女儿的将来计，与碧君亲近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农场里都传遍了，她的情人是个有权有势的纽约富豪。霍克利这个姓氏，哪怕是他们这样地处偏僻交通闭塞的小地方也有所耳闻。
　　刘先生正犹豫着，他脑子里所想地白人老爷，左闪右避地躲着土路上时不时出现地动物粪便，艰难地也走进了菜地了。
　　“碧君！”人还没走进，他已经大声喊了一声。碧君初时正埋头锄着地，没有注意到卡尔竟然又来了农场。她有些惊喜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方向，朝着卡尔的方向挥了挥手。
　　此时从卡尔的角度看去，碧君的头发为了方便干活梳成了一套又粗又长的麻花辫。因为干了活了关系，脸上正渗着汗珠，脸蛋红扑扑地十分的可爱。他忍不住牵动嘴角，露出一抹笑来，再顾不得可能会踩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便朝着碧君跑了过去。
　　“卡尔你怎么来了。”碧君将锄头靠在一旁地栅栏上，走出菜园去迎卡尔。
　　“我来接你回家。”卡尔笑的一脸温和，也不怕碧君手上沾到的泥土，牵起了她的手。
　　刘先生一家站在一旁，见两人这样的相处模式，一时间也傻了眼。见卡尔看了过来，他们局促的站着，手脚都快要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卡尔，这是刘先生，还有他的妻子春香和女儿宝莲。”碧君拉着卡尔走进菜园子，将刘先生一家引荐给了卡尔。
　　刘先生紧张极了，在此之前这辈子见过最有权势的人也不过是这个农场的管理者瑞安先生。眼前这一位，却比瑞安先生要厉害太多了。
　　“你们好。”
　　出乎刘先生的意料，眼前的白人老爷竟然笑的十分地温和，与他们一一问了好。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单词，但语气就和碧君小姐一样讨人喜欢。一家子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真心实意地与卡尔问了好。
　　碧君看了看今日菜地里的土大致都翻好了，也不好让卡尔多等，他那养尊处优惯了的少爷性子，在这样的农场里实在是呆不住。碧君将自己拿来的锄头归置到了原处，又与刘先生一下约好了明日还是这个时间，来播种。
　　可谁知，她与卡尔正要走，却被刘先生大着胆子拦了下来。
　　“碧君小姐，您是好人。我们一家子乡下人，没什么好东西送给您，这些都是自家种的蔬果，早上才摘下来的，虽不值钱但是我们一片心意，您一定要收下。”刘先生与太太一人手里提着一大篮绿油油还沾着露水的蔬菜，神色有些忐忑地看着碧君。
　　碧君看了看卡尔，他也有些惊愕地看着碧君，两人对视一眼，碧君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做主接过了夫妇两送的蔬菜。
　　“谢谢两位的好意，那我就却之不恭啦。”碧君自己拿了一篮，又支使着卡尔接过了刘先生手中的那一蓝，两个人一人拎着一篮分量颇重的蔬果，离开了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