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1912年的童话》太空玛莉

67、工作的乐趣

　　好在等到下午，事情并不多，然而补拍的两张照片却花去众人不少的时间，甚至效率要远低于上午的拍摄。
　　碧君并不太适应镜头，一旦意识到自己站在马林先生的镜头之前，她就会不受控制地浑身僵硬，表情也变得不太自然。哪怕图斯特先生、菲斯小姐和马林先生轮番上阵宽慰她，或是出言吸引她的注意力也收效胜微。这令下午的拍摄进度一度停滞了下来。
　　众人发现碧君只适合不经意间的抓拍，在她自己不曾意识到的时候，她的举手投足都非常有风情。她的身姿轻盈，动态也很美。可一旦她意识到自己正处于镜头前，那么一切都变了，她会变得手足无措，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焦急起来。
　　这不仅令碧君自己焦虑，连马林先生也大感头疼。这算是他此前从未遇见过的棘手情况，他拍过不少的人，男人、女人、青涩稚嫩地少女，风情万种地贵妇，风韵犹存地老妪……可从没遇到过这样一看镜头就浑身不自然的人。
　　“碧小姐，您不要着急，放松下来，这并不难，深呼吸……对就这样，您在相片里非常美，没什么好令你担忧的。”虽然心中着急，但马林先生依旧耐着性子安抚着碧君。
　　可碧君依旧无法抑制的心慌，看着拍摄现场那么多的工作人员，在本可以休息的时候却因为自己而被迫呆在这儿。这还是她第一次体会这样的感觉，哪怕是在沉没的泰坦尼克号，面对死亡的威胁。又或者是泡在冰冷的北冰洋海水中，身边满是冻僵的尸体时，她也不曾这样紧张害怕过。那时候她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或者该怎么做。
　　而现在，碧君茫然地站在那儿，试着摆出马林先生要求的动作，或者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碧君曾提出再让自己舞一次剑，虽然那其实颇为消耗体力。但比起这样平白地耽误旁人的工作，她愿意无数遍地舞剑，哪怕是透支自己的体力。
　　但图斯特先生拒绝了碧君的提议：“虽然您的敬业态度令我动容，不过碧小姐，您必须适应在镜头前摆弄自己的身体。我们不可能每一次拍摄，都这样毫不吝惜菲林地抓拍。”
　　拍摄就这样陷入了僵局，最终无法，图斯特先生宣布先休息二十分钟后再行拍摄。众人于是散去，留下碧君与菲斯小姐回到休息的椅子上。菲斯小姐没有再说什么开解或鼓励碧君的话，她起身去为她倒了一杯温热的红茶希望碧君能够冷静下来。
　　菲斯小姐重新坐回了碧君的身旁，仿佛闲谈一般问起碧君以前的事情，那些在中国生活时的情景。她似乎很好奇，一个出生在中国的女孩儿，是怎样长大的。
　　“我的情况大概有些特殊，自小跟着师父在山中长大，习的都是武艺，学识方面却多有不足。”碧君有些羞赫地笑了笑。
　　“就是你上午跳的舞吗？中国的武术原来是那样的。”菲斯小姐有些惊讶地说道。毕竟在她的印象中，所谓武术都是男人那些粗鲁又暴力的打斗，没想到武力还能演绎地如同舞蹈般优美。
　　见菲斯小姐误会了，碧君赶忙解释道：“不是的，我作的的确是剑舞，并不以制敌作为目的，所以更具有观赏性。若是实战时的剑术，远没有这么美观。”
　　菲斯小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了些其他问题。诸如碧君以前住的山是什么模样，屋子又是什么样，平日里吃什么，与什么人一同玩耍。碧君都一一回答了她，同时，随着菲斯小姐的问题，碧君的思绪又回到了山中的日子。
　　除了被雪覆盖的冬日，山中的大部分时候都是一片郁郁葱葱地绿色，清晨时从建在山崖边的亭子远眺过去，能看到晨雾氲氤着大山。鸟群在山峰间穿梭，有时还能听见虎啸与猿啼。但那些都并不让碧君害怕，在那儿生活的久了，似乎人也与自然中万物达成了某种默契。师父说过山中流淌的那条清澈地小溪就是它们的边界，只要不跨过那条溪流，就不会被山中的猛兽袭击。
　　她也曾在山中取水时，遇见过正在溪中戏水的老虎。当时年纪尚小，并不只害怕为何物，反而觉得那只漂亮的白虎看着可亲，与师父饲养的大黄狗别无二致。碧君还清楚地记得，那只白虎站在溪地另一边，定定地注视了她好一会，发出了两声低吼后转身又消失在了茂密的森林深处。
　　那些远离尘世，逍遥自在的日子本以为渐渐已经在脑中模糊，如今却又忽然间清晰无比。那些过往地回忆此时支撑着她，让她惶惑不安地心绪得以平静下来。
　　这时马林先生走了过来，有些担心地询问道：“碧小姐，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我……”碧君还有些犹豫，转头看到菲斯小姐冲着她鼓励一笑，原来这才是菲斯小姐问她那些问题的用意所在。“我试试。”
　　马林先生见碧君似乎又恢复了些精神，并且愿意再次尝试，也松了一口气。他可真担心这个女孩今日因为害怕面对镜头而退缩，虽然其实他们为了以防万一从剩下的照片中挑选了几张备选用的。可图斯特先生始终不是太满意，他有些完美主义。若是经由他审核地文章及照片中稍有些许不如他意，即便是在交付给印刷厂的前一夜，他也会要求负责的编辑加班加点改到他满意为止。
　　何况即便今日的照片蒙混过关了，那明日呢？明日的拍摄可不是这么容易对付过去的，图斯特先生心血来潮，打算邀请洛斯莱丽斯小姐一起完成明日的拍摄。马林先生推测此时图斯特先生应当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正在与洛斯莱丽斯小姐的经纪人商谈此事。
　　倘若明日真的要拍摄双人照片，那碧小姐今日不好好克服害怕面对镜头的毛病可不行。马林先生敢肯定，若是碧小姐今日表现的不好，图斯特先生会毫不犹豫地换下她，明天将成为洛斯莱丽斯小姐一个人的专场。他的心中对于这个东方姑娘颇有些好感，当然这并非出自男女之情，不过是单纯地欣赏而已。
　　他已经拍摄过太多的风情各异地西洋女人，就在他感觉到有些腻味时，碧小姐就像一股清新淡雅地风吹开了他心中的烦躁。也是她启发了他，将人像融入于仿佛有故事地场景之中。照片不再只是记录人像的工具，它还将被赋予一定的故事性。马林先生有预感，若是能完成这组照片，它将成为他人生中为之骄傲地杰作之一。
　　碧君随着马林先生重新站回了镜头前，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忘记正对着自己的镜头。她想象着自己，回到了山中。这是一个阳光明媚地清晨，她练完了剑，正负剑走向那个紧邻着山崖的茅草亭子。亭边其实还有一方不大的飞瀑与清潭，师父为那个小亭取了名字，叫“声闻亭”。夏日时，那个亭中便显得尤其清凉，是碧君素日里最爱呆的地方。她习惯性地站在小潭边，向着潭中望去，里面有几尾锦鲤正在莲叶下游动着。
　　碧君将动作定在了此刻，马林先生对准她按下了快门。
　　“就这样！碧小姐，继续！”
　　碧君听到了马林先生地肯定，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样可以。
　　于是她又开始幻想起其他的场景，春花灿烂地时节，她与师姐一同去林子中采野花。师父的院中只栽了梅花、菊花与莲花，还有一大片的竹林。似乎除了这些，其他的花再香再美都难入她的眼。师姐却偏爱娇艳地桃花，山中有一片不大的桃林，每到春天师姐便常趁着师父下山时，带着碧君去那儿采了桃花回来泡茶或是做成点心享用。
　　想到这儿，碧君将头轻轻靠在作为道具的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树上，偏过头看向了马林先生的镜头。眼似水波横，唇比桃花胜。那忽如其来地媚态让马林先生看得痴了，差一点儿忘记了拍照。
　　碧君却好似完全忘记了拍照这回事，沉浸在过往地回忆中……
　　夏夜里贪凉，趁着其他人都睡了偷偷溜去院中，躺在梅花树下的长石条凳上乘凉。用胳膊枕着脑袋，看着漫天的繁星闪烁在天际，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碧君在那株海棠树下坐了下来，原先地太湖石已经被人搬开。可碧君就好似有所依凭一样，靠在树下闭起双目仿佛睡了过去。不变的黑色幕布好似黑夜，月夜中怒放的花朵，花下睡着的美人。马林先生示意一旁的助手拿了些事先准备好的花瓣洒在碧君的身上，就好似她在那株花树下睡了许久以至于花落了满身也毫无所觉。
　　中秋时节，皓月当空。碧君与师父师姐泛舟游于山下的湖中。三人都吃了些蟹，又喝了些酒，都有了薄薄地醉意。
　　碧君在众人有些诧异地目光中走向场边，拿过一个小巧的酒壶。那其实并不是中国的中国，而是来自日本的德利。不过洋人大多分不清两国的事物，混为一谈也非异事。这不过是一个空酒瓶，碧君就仿佛浑然不觉，回到幕布前，一手执剑，抬手仰头对着德利不大的瓶口似乎是在喝酒。
　　围观的人群中不禁发出低低地惊呼，谁也想象不到那样粗鲁的举止在碧小姐做起来非但丝毫不显得粗鲁，反而多了几分潇洒不羁的感觉。尤其因为方才连番地动作，碧君梳好的发髻已有些散乱，几绺碎发散在额前鬓边，更添了几分仙气。
　　马林先生抓紧时间按动了快门，就在众人以为一切都要结束时，碧君却似乎没有脱离开自己思绪，就好像真的醉了一样。她拿着酒瓶，将剑横在膝头，复又坐回地上。
　　仿佛对着天空中的月亮遥遥一敬：“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她念了一句太白的《把酒问月》，脸却忽然看向马林先生。似醉非醒，眼中带着些挑衅地神情。
　　这次，马林先生地呼吸一滞，凭着多年当摄影师的直觉按下了快门。但他并没有从碧君地一瞥中回过神来，就好像被她摄去了魂魄一样。
　　“马林先生，请问可以了吗？”此时碧君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她已经恢复了往常地模样，看起来文文静静地小姑娘。
　　马林先生这时候才如梦方醒，他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的神情竟然是眼前的碧小姐做出来的。
　　他当然不知道，那是碧君在模仿记忆中的师父。
　　“可以了，今天的工作已经圆满完成，碧小姐您真是太棒了。今天辛苦您了，您可以休息啦！”马林先生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嬉皮笑脸地模样说道。
　　碧君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有一种莫名地成就感自心中升腾起来，这就是工作所带来的快乐。她似乎渐渐体悟了些许模特这份工作的有趣之处，可惜这样的快乐不过才刚刚开始，便很快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