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1912年的童话》太空玛莉

66、菲斯小姐的往事

　　结束了早上的拍摄计划，正好已近中午。图斯特先生和马林先生着急着看洗出来的照片，一齐扑进了暗房中，碧君的午餐只得由菲斯小姐带着下楼就近解决。因为顾虑到下午还可能需要补拍，担心外出会不小心弄脏了衣服，他们先行去化妆间换了衣服，头发却没动。
　　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工作，碧君不敢大意，穿了一件稍显正式一些的洋装。碧君看着镜中的自己，穿着一身洋装的少女，却梳着明代样式的发髻，插着的也是中式的发簪，模样看起来着实有些逗趣。
　　两人并肩下了楼，因为这附近聚集着为数众多的上班族，因此街道边餐厅也不少。此时正是饭点，不少的餐厅中，已经坐满了人。
　　“我们可得快点儿，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味道非常不错的餐厅，去晚了就没位子了！”菲斯小姐看着街上渐渐多起来的人潮，着急地拉起碧君的手，就向着餐厅的位置奔去了，似乎生怕吃不上似的。碧君的心中却在忐忑，她的口袋中只有出门前罗宾森太太塞进她口袋里的20美元。有了这笔钱，她自然不用担心在这附近的餐厅中，因为付不起餐费都被扣留在店中。但她很清楚，那些钱是卡尔的，时至今日她依旧无法心安理得地去花卡尔的钱。哪怕这些金额小的就算丢在大街上，卡尔也不会有丝毫的心疼。
　　“希望菲斯小姐带我去的店，不会太贵吧。”碧君在心中暗暗踌躇。
　　菲斯小姐带着碧君停在了一家装修颇为别致的小店前，此时店内已经坐满了用餐的食客，人声鼎沸，唯有店外的露天餐桌还有几个空座。两人没得选，只得在店外挑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碧君的华人面孔在当时纽约的非华人社区中依旧十分少见，加之她这副装扮，引得店内外的客人与路人频频侧目观看。
　　不过碧君身上的洋装看起来颇为体面，加之在这附近工作的，大多是些工作体面的中产阶级，即便心中颇有微词也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甚至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在不远看着碧君交头接耳，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走近来。
　　碧君不解她们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菲斯小姐却笑着道：“大概是认出你了，碧小姐还不知道自己现如今在美国的女性中有多有名吧。”
　　“我吗？”碧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菲斯小姐，似乎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自己在美国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一朝成了名人。
　　“能登上我们《风尚》杂志的‘最佳着装小姐’，哪怕只有一次，也会有为数众多的拥趸争相模仿你的穿着打扮的。“菲斯小姐颇为自豪地说“何况下一期的杂志，你还有照片刊登呢，到时候你会更出名的……”
　　菲斯小姐的话在这时被迫中断了，店里的服务生送来了店中的菜单。碧君认真地看着，拿不定主意该点些什么。不过看菜单上标注的价格，似乎并不贵，人均一美元左右，在此时的纽约算是一家中等餐厅的价位。
　　见碧君一副举棋不定的，菲斯小姐便推荐了几个他家的招牌菜，碧君挑了两样听名字似乎还不错的餐品点了后，将菜单交回了服务员的手中。这时，刚才还在一旁窃窃私语的几个女孩中的一个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走了过来。
　　那女孩看起来和菲斯小姐的年纪相仿，此时正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您好，请问您是碧小姐吗？”
　　“你好，我是碧，请问有什么事吗？”碧君露出一个和善地笑容来，态度亲切地询问道。这还是她在泰坦尼克号上接受培训时学会的，想到经过一个月的时光，泰坦尼克号上的种种逸闻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被其他的新闻所取代而变得无人问津了起来。就连身为亲历者的自己与卡尔还有洛夫乔伊，似乎也快要忘记那段实在说不上愉快的旅途了。
　　碧君想到此处，心中难免生出了感慨。直到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和我的朋友们一直都在关注着您，不仅仅是您的打扮，还有您的演讲。老实说那天我有幸陪着我的父亲去到了现场，他曾经是一位旅华的传教士，我也曾随他在上海住过一段时间……啊，对不起我实在有些啰嗦了。我，我只是想告诉您，因为听了您的演讲让我下定了决心，我要返回中国，也做一名传教士，为那里的人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少女一股脑儿将心中想说的全倒了出来，此时正自喘着气，一张脸涨得通红。她的声音有些大，惹得周围的食客都看了过来。但碧君浑不在意那些打量的眼光，她的眼眶一热，握住了少女的手。
　　“我也要谢谢您，您的肯定让我愈加地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这还是第一次，有素不相识的人，当着碧君的面表达对于她的肯定。这种肯定不同于亲朋好友的鼓励，这是对于碧君而言，更加客观的肯定。也正因如此，碧君才会这般开心。
　　正这时，服务员端着她们先前点的餐品走了过来。那女孩甚至没来得及留下姓名就匆匆地离开了，走之前，她笑着朝碧君挥了挥手说道：“碧君小姐，您今天的打扮也很漂亮！”
　　她的话音落下，更多的目光落在了碧君的身上，她不由红了脸，拿起了手中的刀叉，埋头吃起了饭。
　　菲斯小姐围观了全程，此时正笑看着碧君：“碧君小姐，你真可爱，不过也很勇敢。”
　　“此话怎讲？”碧君好奇地问道，勇敢这个词她已经被人说过很多次了，大多是用来形容她在泰坦尼克号的救人的举动。那为她赢得了不小的声誉，以及留在美国的机会。但下意识地，她觉得菲斯小姐所说的并不是指这个。
　　“不知道您发现没有，在如今，外出工作的女性的数量，要远少于男性。”菲斯小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我知道，除了女佣人，我一路走过来，即便是在我曾经服务过的泰坦尼克号上，也是男性服务员的数量要远高于女性服务员的。“
　　菲斯小姐点了点头：“您敢于站出来指正众人的不公之处，并且身体力行的去为打破人们的成见做努力。我敢说今日之后，至少在与你有过合作关系的同事里，或多或少，都会对你的同胞有一定程度的改观。”
　　“所以您看，其实打破成见并不难，大部分人都不过是因为缺乏了解而产生了隔阂。而我想做的，就是去打破这些隔阂，告诉他们中国人不是他们的那些报纸上描述的那样。您看，我是眯眯眼吗？”碧君将脑袋往前凑了凑，开玩笑地说道。
　　这个举动成功逗乐了菲斯小姐，她险些因此呛了一口水：“您可不是眯眯眼，您的眼睛很漂亮，好像会说话一样，我非常喜欢您的眼睛。”
　　正午的阳光正盛，就好像正值当年的年轻人一样充满了朝气。两个年纪都不算太大的女孩坐在餐厅前，人来人往的街道边，在巨大遮阳伞投下的阴影下愉快地享用着自己的午餐。
　　她们饱餐了一顿，但菲斯小姐似乎并不急着离开。她又唤来了服务员，点了两份午餐并言明了要打包回去。
　　“我猜图斯特先生和马林先生都还没吃午饭呢，我们得给他们带点吃的回去，免得他们饿晕在了暗房里。”菲斯小姐单手支着下巴，看着街道，饭点渐渐过去，餐厅的客人也渐次少了，如今的店外就只有她们两个客人在等着店家打包好的午餐。
　　“碧小姐，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来到纽约，吃的是救济贫民的免费玉米粥和一小块硬面包。”
　　碧君有些惊讶地看着菲斯小姐，她此时穿着精致的套装，化着精致的妆容，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出身优越的名门闺秀。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曾经落魄到需要去排队领取城市中的救济餐。可碧君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如此，几个月之前还曾流落在伦敦的街头，甚至都不知道救济餐该去哪里领取。
　　菲斯小姐看她露出诧异地神色，粲然一笑，接着说道：“我本来出生在美国南部的一个小镇里，上完了中学我思想保守的父亲不愿意让我接着上学或者出门工作，就想让我嫁给家附近的一个农夫。我不愿意，在一个夜晚从家里偷了些钱就偷偷跑出来了。”
　　“那您的胆子比起我来，也是不遑多让了。”碧君笑着说道。
　　“那都是图斯特先生给的胆子，我自那时候就很喜欢《风尚》杂志，梦想就是能进《风尚》的编辑部谋一份工作，哪怕是清洁工都行。所以我逃出来后，毫不犹豫的就去了最近的港口城市，坐了船来到了纽约。”菲斯小姐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到了纽约，却全然不提一路的颠沛与惊吓，这时候的美国，对于单身在路上的年轻女性并不友好。
　　“我也没想到图斯特先生居然真的接纳了我，当然我现在做的并不是我接受的第一份工作。那时候我真的成了《风尚》杂志的一名清洁工！而这家餐厅，是图斯特先生带我来纽约吃的第一顿饭。”
　　也许这才是菲斯小姐喜欢这家餐厅的原因，这里是她梦开始的地方。
　　“碧小姐，你知道我拿到第一份属于自己的薪水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什么吗？”
　　“开心？”碧君猜测，当她第一次从曹家哥哥手中拿到那5英镑的报酬的时候，心中确实非常开心。
　　可哪知，菲斯小姐摇了摇头，看着她说道：“不，是自由。我从未感觉到自己如此的自由，不必依附别人，我能够支配我自己的一切。我真庆幸，我那时候没有因为一时的怯懦而现在服从父亲的安排，哪怕那在大多数人看来才是正确的选择。”
　　菲斯小姐此时脸上那自得的神色深深地触动了碧君，她是那样的鲜活，朝气蓬勃。看着那样的她，谁也不会怀疑，她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不，菲斯小姐，你做的没错，我觉得你现在棒极了！”碧君急切的肯定道，其实菲斯小姐并不需要她的肯定。但碧君就是想告诉她，她现在的状态足够令大部分女人艳羡不已。
　　“女士，您的午餐和账单。”这时服务生走了过来，将打包好的餐盒与账单递了过来。菲斯小姐非常利索的付完了账，便要起身往外走。碧君赶忙跟了上来，一边套着口袋中的钱一边问道：“菲斯小姐刚刚的午餐，我要给您多少钱？”
　　“哦，这一餐由图斯特先生请客，放心吧，等会我会去找他报销的。”菲斯小姐晃了晃手中打包好的午餐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