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1912年的童话》太空玛莉

58、绮色佳·三

　　沈拓站在原地呆愣地看着碧君跑向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显然也看到了他们。他看着碧君奔向他，微微弯身，张开了怀抱，就好像笃定碧君会扑进他的怀中似的。不过之后沈拓发现，他确实一点也没有猜错。
　　不顾街上来来往往的游人，碧君就这样扑进了卡尔的怀中。他们此时并没有精力去在意旁人的目光，刚刚坠入爱河的情侣，哪怕只是分别一个小时也难免觉得度日如年。
　　卡尔知道自己此时不该出现在这儿，他下午就必须赶回去，出现在华尔道夫酒店的宴会厅里，民主党候选人威尔逊的演讲会场中。可他看着此时正在自己怀中的碧君，却又觉得从未有过的早起与来回六个多小时的颠簸都无比值得。
　　距离他们分开，已经过去了27个小时又45分钟。
　　“卡尔，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简直是个奇迹！又或者说这只是我在做梦？”他听到碧君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轻声问道。
　　“因为我想你了，碧君。”卡尔摸了摸碧君的脑袋，笑着回答道。然后他微微抬头，看着站在几米开外，依旧傻傻地看着他们的华人青年。“不过现在宝贝，你得先告诉我，那个男孩是谁？”他甚至故意不称呼沈拓为男人。虽然也许在卡尔的眼中，清瘦秀气的沈拓看起来确实更加贴近于男孩而非男人。
　　碧君经他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同伴在。她一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也渐渐烧了起来。她拉着卡尔的手走向沈拓，想要介绍两人认识。谁知才刚刚走近，沈拓已经收拾好了表情，向着卡尔伸出了说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叫沈拓，正在康奈尔大学攻读农科专业。”
　　卡尔也露出一个温和得体的微笑，握住了沈拓的手：“幸会，我叫卡尔·霍克利，是碧君的恋人。”卡尔全然不介绍自己的职业家世，仿佛身为碧君的恋人此时就是他最值得展示的一个身份了。
　　沈拓听完后心中微酸，原来这样美好的碧君小姐已经心有所属了。看这位霍克利先生的打扮，恐怕家世非凡。
　　……等等，霍克利？沈拓忽然看向卡尔，虽然卡尔刻意的掩饰，但那股自幼长于钟鸣鼎食之家，养尊处优的气质，却是难以遮掩的。何况此时的霍克利在美国并不是什么常见的姓氏，但霍克利三个字里蕴含地财富地位实在令旁人难以企及，以至于沈拓甚至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
　　就在沈拓惊疑不定时，忽听这位霍克利先生说道：“碧君，你还没吃午饭吧，我已经预定好了座位，我想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可是我和逸秋正打算回旅店吃饭呢。”碧君看了看卡尔，暗示他不该撇下沈拓。
　　卡尔心中微微有些吃味，他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我想他们应该不至于只准备了两个人的食材，沈先生，不知你是否愿意赏光，与我和碧君共进午餐？”
　　“我的荣幸，霍克利先生。”沈拓努力让自己显得坦然一些，体面一些，好不在这个洋人面前落了下乘。这事关他男人的面子，也事关中国人的面子。
　　可谁想，随着卡尔来时的路折返了一小段，竟又走回了方才沈拓想要带碧君品尝的那家意大利餐厅‘L`UNICO’的门口。此时刚刚还挂着‘暂停营业’的挂牌已经被人取了下来，那位跟在霍克利身后的男仆此时正在店门口等候几人多时。
　　“洛夫乔伊，午安！”碧君笑眯眯地向着老人打着招呼。
　　“碧君小姐午安。”洛夫乔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微笑。自从妻子去世后，他已经很久没笑过了。而作为霍克利先生的贴身男仆，需要他冷着脸处理事务的时间要比需要他微笑的时间多得多。久而久之，他便渐渐忘记了该怎样微笑。不过似乎，碧君小姐需要他的微笑。当然，此时在洛夫乔伊的心中，这个少女也值得自己露出的微笑。
　　将三人迎进了店内，洛夫乔伊关上门，将那块暂停营业的挂牌又重新挂回了玻璃门上。
　　“刚刚逸秋也想带我来这家吃午餐，却没有开门，怎么现在却开了？”碧君奇怪地看了看只有他们几人的餐厅，经理与服务员正满脸笑容地站在一侧等着为他们服务。
　　“因为今天中午我包下了这家餐厅。”卡尔说着，在心中暗自恼恨“本来是想驱退了那些闲人，与碧君好好独处一番。毕竟吃完午餐没多久，他就又要返回纽约了。明明时间宝贵，谁知却捎带上了这样一个电灯泡。
　　虽然用餐的人数忽然多了一个人，但并没有让早有准备的厨房出现混乱。因为距离出餐尚且需要一些时间，三人便坐在餐厅中闲聊了起来。
　　“这家餐厅的老板与我有些交情，所以今天一早我就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今天中午我要包场。”当着沈括的面，卡尔开始卖弄起自己在美国各地的人际关系。那模样就好像一只正在向自己的竞争对手展示自己绚丽尾羽的公孔雀，其目的正是吓退一切他所以为的潜在竞争对手。
　　沈拓在国中家境也算不错，祖父乃是光绪朝的进士，父亲如今也在新的政府中做着个不大不小的官。他家算来也是书香门第，沈拓心中自有一股傲气，不愿叫卡尔看轻了他。因此两人说话间隐隐打着机锋，真是一场无形的战争。
　　即使是碧君也感受到了两人间有些不同寻常的古怪气氛，她试着想要打个圆场：“这家店很好吃吗？逸秋和卡尔竟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这家店。”
　　“是的，这家店在伊萨卡这一带非常有名，平时同学们偶尔想要改善生活也都愿意来这家店。”沈拓忙接话道。
　　“这家店的厨师最擅长的是他的碳烤龙虾，但是这道菜一般不会写在菜单上，不过今日沈先生倒是能够尝到了。”卡尔说完，又转向碧君“我今日早些时候，让人特意一早从纽约运来了不少波士顿龙虾，都是船才一靠岸就被送到店里来的。”
　　“这么费时费力？那也太铺张浪费了。”碧君微微蹙眉，不太赞成地说道。而沈拓听了，也在心中暗暗咋舌，这样大的手笔，恐怕这位霍克利先生当真与那著名的霍克利钢铁关系匪浅。
　　“那批龙虾本来也就是为纽约各大餐厅酒店订购的，因为质量上乘口感也好，在纽约一直深受追捧，我不过是订了一些让人送来而已。再说了，能让你吃到，这些龙虾也就不枉来世间走一遭了。”卡尔不以为意，这点小钱对于他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即便是费些周章，他不过动动嘴皮子罢了，自有人帮他料理妥当。
　　好在这时，开胃的小吃被服务生端了上来。意大利米炸丸子、黑松露牛肉挞以及金巴利酒与橙皮做的果冻。精致的装盘与造型，沈拓拿起来尝了尝。金巴利酒的苦味在口中蔓延开来还带着些许橙皮的酸涩之感，虽然实在不合他那中国人的胃，但确实每一口吃起来，都是美金的味道。他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碧君与霍克利先生，看这表情显然碧君想的与自己一样。
　　紧接着，自然少不了餐前酒。碧君是女士，又不喜饮酒，因此卡尔特意吩咐，为她斟了一杯鲜榨的柳橙汁。至于沈拓，自然是随着卡尔一同喝酒。酒也是卡尔自己带来的，刚刚由洛夫乔伊带去了厨房冰镇，此时刚开了瓶便被送了上来。
　　今日卡尔带来的是一瓶来自于Henri Giraud的黑皮诺与莎当妮混酿，出自一个经典的年份，算是卡尔的得意藏品之一。因为年份有些久了，因此也不必放置在醒酒器中，甫一开瓶便被倒入了精致的高脚杯中。透明的酒液里升着点点气泡，带着橙皮气味的酒香与先前的那道金巴利酒果冻遥相呼应，想来亦是有意为之。
　　次后便是冷菜，一种名为Bagna Cauda的意大利皮埃蒙特地区特色菜，用这种味道有些奇特的酱料蘸上各色蔬菜，便可食用。不过似乎卡尔也不太喜欢这样的搭配，他咽下一口蔬菜，有些艰难地说道：“这家店的主厨就来自于皮埃蒙特地区，他似乎对这道菜有着特殊的情结，我吃过几次他做的菜，每次的冷菜都是这个。”
　　好在很快来自法国波尔多Chateau Margaux一级田的第二道酒救了他。
　　此后陆陆续续根据意大利餐厅的用餐顺序又上了各式餐点与酒，都是沈拓在这家餐厅中从未吃过的菜肴。他与同学们来此聚餐，大多也便是吃上一份意面饱餐一顿便算完事。
　　可即便是同样的意大利面，今日与霍克利先生一起吃的也与平日里他们吃的那种全然看不出是同一家餐厅所做。口感偏硬的意大利扁面搭配自行腌制的鳕鱼肚，其中还点缀着切成肉末状的萨拉米。混合着厨师最拿手的番茄酱汁，酸酸甜甜的香气融合地近乎完美。沈拓悲伤的发现，他们此前吃的意面中，只有番茄酱汁。
　　至于那个令卡尔推崇备至的碳烤龙虾，即便是碧君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难得的美味佳肴。厨师对于火候的把握非常精准，被剥去了壳的龙虾被烤的外表弹韧，内里却鲜嫩异常。在上桌之前被置于碳炉上烟熏至七分熟后方才上了桌。辅以椰汁与芒果，一股热带气息迎面而来，仿佛置身于夏威夷的海边，同时也将虾肉的清甜衬托到了极致。
　　但也许是因为东西方在饮食文化上依旧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一顿饭吃的实不算宾主尽欢。要说起来，这么多到菜里，碧君最喜欢的竟是餐前面包中的佛卡夏，被摆上桌时尚且冒着热气，想是刚一出炉便被摆上了餐桌。那是她在这顿饭里吃到的唯一一个被彻底煮熟的菜品了。
　　饭后距离卡尔离开尚且有些时间，沈拓这次倒是十分识趣，寻了个借口告了辞。他自明白了两人的关系后，便已经断了那不切实际的念想。可他又打从心底里羡慕，看得出来，碧君与霍克利先生两人感情甚笃，并不是如今美国中常见的那种钱色交易。
　　他甩了甩头，如今不当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自小离家来到异国，报考了农科。不就是为了学成后回到祖国，济国安邦，救万民于危难之中，怎可在此时囿于儿女情长？碧君小姐以一介女子之声，都敢于站出来发不平之声，他也不愿落于人后。
　　“气岸遥凌豪士前，风流肯落他人后。”，他在心中大喝一声，一时之间，热血激荡于沈拓胸中，他雄赳赳气昂昂地便往学校的方向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