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1912年的童话》太空玛莉

48、作客涂公馆

　　此时的西方上流社会，喜爱收藏来自中国的文物的名流并不在少数。自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后，更有一大批为大内秘藏的珍贵文物流落至了海外，引得不少收藏家、汉学家们竞相追捧。此后，随着清帝退位，又陆陆续续有紫禁城中的太监宫女们暗中盗出宫中宝物到黑市上贩卖换取财物。
　　字画、瓷器、珠宝、书籍……这些充满异域风情的精美物件都成了不少有钱白人家中的点缀，用以彰显自己的品味。而这其中，那些出自清朝宫廷，曾为大清国皇帝的妃嫔们置备的刺绣繁丽的旗装，更成了贵妇们竟相追逐的新时尚。
　　卡尔聘请的设计师莱格利斯先生为碧君之前出席宴会的，正是一件改自清朝贵妇氅衣的洋裙。本来长得几乎贴地的烟紫色缎绣牡丹蝶挽袖氅衣被裁减拼接至腰下几寸的位置，黑色的牡丹纹镶边极尽精巧之能事。腰部系上同色的宽腰带，正勾勒出碧君纤纤地细腰，碧君身形匀称，无须束腰也能显出苗条地身段来。并不丰满的前胸反而衬得她自有一种含苞待放的青涩模样。
　　氅衣的放量颇大，莱格利斯先生又在里面加了一件西式的白色衬衣，袖子的长度与氅衣相当，正可从氅衣的袖口与领口处露出衬衣精致地蕾丝边来。
　　脖间一串长长的珍珠项链在她修长的脖间绕了三圈，珍珠颗颗大小相近，浑圆饱满，散发着温柔的光泽，一看便知道价格不菲。
　　比起上身的秾艳，下身则显得清新淡雅得多。一条荔枝白的纱制长裙，在裙子的边沿处则绣着一圈类似裙襕的刺绣，同样地在西洋人看来满是异域风情。纱裙长至脚踝下方，隐约可以看到因为走动时露出的鞋尖。
　　女仆们又为她戴上了一双质地考究的白色丝绸手套，碧君看着镜中的自己，险些没能认出来。
　　这种被白人们称之为中华风的穿搭风格，在时下还算是个时髦的风格。这股风潮自法国吹来，很快便席卷了整个欧美的上流阶层。即便是那些家中稍稍宽裕些的中产阶级也乐得在家中摆上几件从拍卖会或是旧货市场中淘换来的中国物件，好彰显自己不俗的品味，以及紧跟潮流的敏锐嗅觉。
　　这套衣服无疑是美的，连服侍碧君穿衣的珍妮见了也忍不住羡慕了起来。这样漂亮地衣裳，若是自己也能拥有一套该有多好。碧君也觉得颇为满意，哪有少女不爱俏的呢？只是她已习惯了平日里朴素的打扮，一时间有些不太习惯。
　　她还想在多看几眼镜中的自己，可珍妮却催促着她下楼，因为莱格利斯先生已经等不及要欣赏自己的杰作了。
　　几日后，当卡尔看到碧君穿着这套华美又独特的衣裙，并由专业的造型师为她画好了妆容，做好了发型后。哪怕他在几日之前便已经见过了碧君身着这套裙装款款而来地模样，再次见到碧君时，看着她化了妆，认真梳好了发髻，还是让他看得痴了。
　　这还是碧君第一次化妆，化妆师是一位三十出头的漂亮女士。似乎提前与莱格利斯先生商量过，她特地研究了一番那些自东方，漂洋过海来到美国的中国古画。最后她按照自己的理解，结合了时下上流名媛们最喜欢的妆容做了些微的调整。
　　碧君底子本就好，不过略微修饰了眉毛，略施了脂粉，便显出了十二分的好颜色来。
　　当真是水剪双眸点绛唇。
　　云鬓松挽，鬓边簪了几朵清晨园丁刚摘下来的花，行动处散发着阵阵地清香。清新淡雅，若隐若现地花香，竟比那些价格高昂地香水还要好闻上一些。
　　尽到有此堪恨处，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何况碧君此时与卡尔正是两情相悦的情浓之时，一双妙目中暗藏着情愫看向卡尔。
　　沉溺在那样的目光中，他忽然就不想让碧君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了。他可以想见，碧君以这样的姿容首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会引起怎样地轰动，会遭来多少男人的觊觎。
　　“卡尔，怎么了，不好看吗？”碧君走到卡尔面前，看着他呆若木鸡地模样，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怎么会，是太漂亮了。”卡尔勉强回过神来，冲着碧君笑了笑。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庆幸，幸好是他先遇见的她，先爱上的她，不然可不知该便宜了谁去。“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他拉着她的手，向门外走去。既然为同胞发声是她的愿望，他又怎么舍得叫她的愿望落了空呢？
　　车子很快开到了今日的主家，洪门安良商会的总理涂先生的宅邸。这是一座占地颇广的褐砂石建筑，虽然在豪宅林立的纽约实算不上多么难得一见的豪华居所。可只要一想到这竟是一位华人置办下的产业，便难免要觉得格外了不起。
　　汽车驶入了庭院中，停在了大门前。洛夫乔伊率先下了车，为卡尔与碧君打开了车门。碧君从车中探出了头，看到早有一身长袍的侍从候在了门前，等着为他们引路。
　　碧君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男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从站姿来看颇像是个练家子。那个男人似乎感觉到了碧君的视线，他也微微侧头望了过去。碧君朝着他礼貌的一笑，男人愣了愣，竟忘了回答卡尔的问话。
　　卡尔很快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不悦地微微挪了半步，挡住了男人看向碧君的目光。男人这时才回过神来，连声道歉后，将几人引进了屋内。
　　室内的陈设俱是西洋的风格，大理石地板、弯曲的大理石楼梯、挂毯、大瓮、天鹅绒幔帐、有雕刻和绘画的天花板、铺着锦缎的椅子、壁画、盆栽棕榈树以及举着电灯支架的古典雕像。碧君在卡尔的别墅中见过的事物，在这里也都有。
　　他们穿过一条织锦画廊，侍者推开了画廊尽头那扇玻璃门，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原来这座看似不甚起眼的房屋竟别有一番洞天。藏在这座西式的房屋的中庭里的，竟是一座不大的中式庭院。修竹、芭蕉、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假山、人工挖凿的池塘、曲港跳鱼，圆荷泻露。
　　侍从将他们引到了池塘边的小亭里，洪门大佬涂先生正在亭中一边沏茶一边等着他们，与他坐在一处的，竟然是个年轻的白人青年。碧君并不知晓洪门到底是个怎样的组织，只听卡尔提及的安良商会，便将涂先生当作是一位在生意场上颇为成功的华商，想来他身旁的白人青年许是他生意上的伙伴吧。
　　因为先前已有侍者禀报过卡尔与碧君已到，涂先生一早便看见了他们。待此时走的近了，看到碧君不免也在心中暗自惊艳。可他到底不是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又在纽约的华人中身居高位多年。因此不过略微错神后，他很快就笑着站起来，将两人迎入亭中坐好。
　　“想必这位就是碧君小姐，真是久仰大名，如今纽约的华人中都传遍了您的消息。您此番作为，当真是为我们华人长脸了！”他笑着与碧君打了招呼，又为卡尔引见了此时亭中的另一个白人青年。
　　这正是卡尔此行另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目的。结识纽约市最年轻的参议员，安良商会的法律顾问，富兰克林·罗斯福先生。要说起来，像卡尔这样的大商人想要结识一位参议员并不难。可是谁引见的，却大有门道。
　　卡尔从一些他不愿提及的渠道中了解到这位年纪轻轻便当选为参议员的小罗斯福先生，似乎对于中国有着很深的好感并同情华人当前的处境，这也是为何他即使在当选了参议员后，依旧在这个中国人的堂会中担任法律顾问的原因。
　　他的外祖父在中国依靠贩卖茶叶发了家，而他的母亲则在中国的香港度过了几年美好的少女时光。这些至亲之人对中国的描述使他对于这个古老的国度生出了想往。而此时一个好似从中国的古画中走出来的东方少女，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
　　仿佛是孩提时期，母亲口中的故事都成了真一样。
　　“很高兴认识你，碧君小姐，你和我所想象中的中国贵族少女简直一模一样！”他高兴地说道。
　　碧君今日一路走来，被人看得多了，倒也慢慢习惯了人们这种略带惊艳的目光。她落落大方地与亭中两人问了好后。四人终于一一落座，涂先生为新到的两人各斟了一杯茶。叶片已被滚烫地热水泡的舒展了开来，正随着涂先生的动作，上下浮动。金黄色的茶水经由透明的玻璃的壶嘴，落进了杯盏中，冒着氤氲地热气。
　　“这是今年的雀舌，我也是前些日子刚得的，用来招待诸位贵客倒也相宜。”涂先生做了个请的动作后，小罗斯福先生率先端起了茶杯。碧君紧接着也将茶杯端到鼻前轻轻嗅了嗅了，一股甘甜又清新的茶香便扑鼻而来。她轻轻啜了一口杯中之茶，鲜爽回甘的滋味便盈了满口。
　　“当真是‘一瓯啜罢尘虑净，顿觉唇吻皆清凉’。”
　　涂先生闻言哈哈一笑：“碧君小姐一看便是读书人，我可只是个习武的大老粗。旁的不管，只管这茶喝着觉得味好，便是一美分一斤我也说它是好茶！”
　　“涂先生爽快，这想法我倒觉得妙。过于追求事物的名头，反倒是本末倒置了。”碧君点头附和道。
　　“如今这纽约城，想要喝上一杯好茶，也只能到涂先生这儿了。”小罗斯福先生品完了茶，感慨道。受其外祖父的影响，小罗斯福先生也颇好此道。可自从结识了涂先生，做了安良商会的法律顾问后，他才真正接触到中国的饮茶文化，并为此深深着迷。
　　涂先生与碧君话语投机，卡尔又有意结识小罗斯福，一时之间，亭中倒也宾主尽欢，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