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1912年的童话》太空玛莉

46、《我眼中的碧》

　　第二日的一早，时下里颇为流行的《新自由报》头条上，刊登了一篇名为《我眼中的碧》的专栏报道。撰写者是在纽约颇受追捧的纽约第一名女记者，邦妮·霍普斯小姐。她还是一位活跃于各个名流社交圈与沙龙的女权主义活动家，在纽约一些思想开明的上流阶层中亦有几分人望。
　　“第一次见到碧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朗清晨，碧空如洗。而碧，就像那天的天空一样澄澈。是的，我愿意用“澄澈”这个词来形容她，那就是她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而这个印象在此之后，贯穿了我与她交往的所有时光。
　　彼时，她正在一个美丽的，富有情调的客厅里。就那么站着，便将那个装修极具美国风格的客厅，妆点地充满了异域风情。她穿着一袭朴素但干净地，与我们常在纽约街头见到的那些华人女子打扮相类似的衣裙。她的脸上带着温和略带腼腆地笑，亲切的就仿佛邻家的少女。
　　我相信大部分的读者都是从最近这段时间，形形色色的泰坦尼克号幸存者们的口述中第一次或数次听闻了碧的事迹。
　　在见到她前，我曾对此抱有怀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华人少女，真的能够在一次史无前例的海难里，起到这样举足轻重的作用吗？
　　她是第一个敦促救生艇返回了海难事故现场的人，她也是唯一一个敢于数次跳进冰冷的海水中游离救生艇到远处救助生还者的人。
　　我曾对碧有过很多的设想，也许她是个游泳健将；也许她身材高挑健壮；也许她……
　　可碧比我心中最离奇的设想还令我惊奇，也更令我惊喜。以东方人的眼光看，她很漂亮，在西方大抵也会有人为她着迷。她的身量并不算太高，也许是因为宽大衣袍的遮掩，显得颇为清瘦。她也不算太健谈，但说话真诚，言谈举止也很是落落大方且彬彬有礼。看起来是这个时代难得的，受过教育的东方女人。
　　看着她，我的心中不禁产生了怀疑，真的是她吗？这样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竟能从无情的大海里救起那么多人？
　　可随着我们聊天的深入，我将这过于肤浅的想法逐出了我的脑海。她的迷人气质，高尚品德，随着我们话题的展开，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
　　她的哥哥与嫂嫂在英国伦敦，为一位声名卓著的大贵族服务，并深得其家族的认可与喜爱。老实说，当我从她口中听到这位大人物的名字时，我着实吃了一惊。毕竟他家举办的宴会，在此之前也曾在全美的社交界轰动一时。但这并非是我本次文章的关键，便在此按下不表。我想也许已经有聪明的读者猜出了这位大人物的名字，因为我们之中也有那场难得盛事的座上宾。
　　我也从白星公司的知情人中了解到，碧也曾因为哥哥的关系，在这位大贵族的家中工作过。这也是他们此前之所以愿意雇佣她为船上头等舱的客人们提供服务的原因。
　　我想碧的言行里，那些无意之中所散发出来温文尔雅，就出自于一个古老而尊贵的家族的熏陶。
　　当她谈起她在那场海难中的义举时，在面对此时美国社会中汹涌而至的赞誉面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女所保持的谦逊与淡然更是令我惊叹。她在与我的聊天中，很少提自己，却总是提起旁人。
　　那些因她而被救起的人们，在孤零零的救生艇上，互相帮助，彼此间亲如一家。他们忘记了种族，忘记了阶级，不论贫穷与富贵，不论白人亦或是亚裔。他们拥抱了彼此，散发着善意。共同挤在一条潮湿的毛毯里，依靠彼此的体温熬过那个难捱的夜晚。这不正是我们的政客们，平日里的演讲中最爱提及的国际主义精神吗？
　　她还提到了了不起的施特劳斯夫人，若是没有施特劳斯夫人的帮助，身为一名亚裔，泰坦尼克号上微不足道的服务生。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那样的情况下，带领救生艇回返的。
　　而后来的事，我的读者们应在前一期的专栏上读过了。若此时正在阅读此篇文章的您是一位我的新读者，那么我诚恳地邀请您去读一读。这并非是为了提高《新自由报》的销量，而是因为施特劳斯夫妇高尚的一生，值得每一位心怀善意地美国公民知晓，并应以他们为荣。
　　值得一提的是，那篇文章的标题‘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也是碧君告诉我的，她还告诉我这是中国古代一位诗人写下的诗句。这句通俗易懂，又言简意赅地诗句用来为施特劳斯夫人的殉情作注脚，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碧还告诉了我一些，那个古老国度其他的一些美丽诗句，即便被翻译成了异国的语言，一样无损于它们的绮丽。就像是我眼中的碧，她已然成为了文明的西方世界的一份子，但同时，她依旧拥有那个东方神奇国度所传承至今的驯良美德。
　　她让我知道，伏尔泰笔下那个梦幻般美丽飘渺的黄金之国，并非是一个全然的空谈。
　　因此当碧表达出，对于美国这个人人口中的自由之地的想往时，我们何不张开我们的双手拥抱她。拥抱这个美丽善良的东方姑娘，对于文明世界发自内心的热爱。“
　　卡尔坐在办公室看着洛夫乔伊一大早送来的报纸，这篇文章让他非常满意。在他看来这篇文章把握的尺度相当不错，没有过度地吹捧碧君在此前的种种事迹，那样做太容易惹来旁人的反感。
　　不愧是一位经验老到的记者，霍普斯小姐很明白大众喜欢看的是什么。
　　一个被白人教化过的黄种人，甚至得到过英国老牌贵族的熏陶。谦逊、勇敢、热忱、宽容、知书达理，她具备清教徒一样的美德，同时也对美国抱有美好的向往。这正可以让那些号称华人是不可归化的异教徒的反华组织闭上他们的嘴。
　　这篇文章正如卡尔所期盼地那样，在纽约引发了不小的讨论。也被不少其他的报纸援引并通过其他乘客之口完善了整件事情的经过。霍普斯小姐很好的隐去了碧君的落脚点，但通过她之口，大家又都猜测她应是被哪位为她所救起的大人物接回了家中。
　　碧君的亚裔身份，以及她此时神秘的下落都成了纽约城中人人茶余饭后地谈资。不论是社会名流还是贩夫走卒，都不吝于在此事上发表几句自己的观点。
　　又过了几日，开始有议员声称自己与收留了“碧”的大人物相识，这位神秘的东方少女确如霍普斯小姐所描述的那样迷人。他甚至在自己演讲中提议，值此英国衰微之际，美国应当肩负起更多的国际社会责任，以广阔地胸襟去拥抱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才，不论出身，不论种族。而“碧”小姐正是一位美国所需要的品德高尚的，具有良好公民素养的移民者。
　　这样一位优秀的女性，愿意放弃英国优渥的工作也希望能够移民美国，这显然就是此时美国正在渐渐赶超英国最好的证明。
　　不同于外面热火朝天的讨论，卡尔的私宅里一如往日般的平静惬意。碧君对此事充耳不闻，家中的仆人们在洛夫乔伊与罗宾森太太的叮嘱下，即便有心讨论也会避开她去。
　　可碧君近日来，总有些心绪不宁。卡尔告诉她，要在几日后在涂先生的宴会上，将她正式介绍给众人。社会中的舆论已经炒作地沸反盈天，可公众们对一件事情的好奇心保持地十分有限，在发生另一件大事夺走他们的视线前，碧君也该揭开面纱，正式登场了。
　　碧君此时还不知道宴会当天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光是担心卡尔说的希望她在宴会上能有一番致辞，就已经足够让她为难，无暇再去分心思考别的东西。卡尔在昨日就拿来了一份已经誊抄齐整的演讲稿，甚至体贴地用了中文。
　　可她对这份演讲稿不甚满意，里面满满地都是对于美国感恩戴德的溢美之词，却绝口不提不久前被无情遣返的六名华工。她看得出来，演讲稿地书写者所求，并非是要令船上所有的华人都能够拥有公正的待遇，而旨在令自己留下来。可那样的卑躬屈膝，仿佛一只摇尾乞怜的宠物狗，全无风骨可言，这是她所无法接受的。
　　若连自己都不愿尊重自己，又怎么能怪别人要来看轻了你呢？
　　碧君心领了卡尔的好意，却也下定了决心，不愿完全按照他的安排行事。这几日她总是将自己关在房中草拟着她所认为的，合适的演讲稿。虽然有些吃力，但她已经开始认真地研读了霍普斯小姐为她准备的资料，大抵都是一些她所收集的近日来各大报纸有关于泰坦尼克号的报道。
　　碧君很快便发现，能从这些报纸里汲取的远不止时下里有关于泰坦尼克号的讨论。经济、政治、文化、娱乐消遣，各式各样地新闻都能从其上了解到。一个更加立体丰满地美国跃然纸上，在碧君的脑海中构建了起来，她开始迷上了阅读报纸。
　　傍晚时，卡尔自公司归来。见到碧君与罗宾森太太一起正站在房前等着他。待车停稳，卡尔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牵着碧君的手往家中走去。
　　“怎么好好地想到在门前迎我？如今入夜还有些冷，你小心着了凉，快进去吧。”弯身在碧君的耳畔痛惜地说道，好似她是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温热地气息喷在碧君的耳朵上，成功地令那藏在头发中的耳朵红了起来。碧君有些害羞地小声道：“你白日里总不在，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无聊，就随罗宾森太太一起出来等你。”
　　“是我不好，总是忙于工作。等我把手头最后一点事情忙完，我在家就好好陪你。”卡尔抱歉地说道。说这话两人已经走至客厅中，此时晚餐尚未备好，于是他们肩并着肩在客厅舒适地沙发上坐下，卡尔一手揽过碧君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离得太近，碧君能听到从卡尔的胸腔中，一下一下传来地有力心跳声。
　　“你在家都做了些什么？”卡尔问道，他其实更想问她，在家时有没有好好吃饭，会不会无聊，有没有好好背诵他交给她的演讲稿……有没有想他？可刚刚开始恋爱的两人还显得有些不太自然，虽然渴望但仍不习惯与对方过于亲热地相处，让他不好意思问这个在他看来有些过于肉麻的问题。
　　“卡尔，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碧君听到他的问题，忽然离开了卡尔的怀抱坐直了起来。
　　见到碧君这样正式地模样，卡尔也不由认真了起来，他看着碧君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想自己写一篇演讲稿，不是说你为我准备的那一篇不好，只是其中太多的未尽之意，我希望可以说一些自己想说的话。”
　　卡尔看着碧君，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早就料到了也许会是这番下场，可还是心存一丝侥幸。罢了罢了，谁让自己爱的正是这样的碧君呢？
　　“好吧，我想我们可以试试，反正宴会在下周，我们还有不少的时间准备。不过碧君，你在写好稿子后记得先让我看看，你的英文书写能力还不熟练，我可不想你被当成一个目不识丁地无知女人。”卡尔笑着打趣道。
　　“知……知道啦！我会好好学习英文的！”碧君想到自己此前曾经在卡尔面前闹过得笑话，不由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