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1912年的童话》太空玛莉

13、华埠风波·下

　　“吴……吴先生！”阮五站在场内看着人群渐渐让出一条道路来，路的那一头，站着的正是自己的首领，青龙帮的龙头，吴先生。阮五看着离自己一米开外西装革履，学着西方人模样剪了头发蓄了发，梳着背头戴着金边眼镜的斯文男人正笑得一脸阴鸷看着他。
　　他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被人擦得油光锃亮地手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传来嗒嗒嗒的声响，阮五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唾沫。
　　“真是没用的东西。”吴先生的身形在华人中算得上高大，此时双手交叉握着文明棍站在阮五的跟前，低头看着他。
　　阮五唯唯诺诺地低下头，想要为自己说些什么。吴先生笑了笑，用一种极温和斯文地语气说道：“我们青龙帮不收留废物，这规矩你知道的吧？”
　　碧君站在不远处，看着方才还嚣张异常的阮五此时抖若筛糠，被人像拖死狗一般拖着走远了。那个看起来温和的男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她摆出一个防御的动作警惕地看着他。
　　“碧君小姐不必如此防备，吴某此番来，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的。”吴先生低头笑看着碧君，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来。
　　“在下仰慕碧君小姐风采已久，本意是让我的手下好生请您过府一叙，哪知我的手下不知轻重，得罪了小姐和您的朋友。”说到这他环顾了四周，围观的人自他到来后便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可见此人在这个华埠中积威甚深。
　　吴先生原先只是听阮五说华埠曹家的饭庄来了个绝色女子，他对阮五的眼光与为人向来嗤之以鼻，只想着既是个漂亮女人，自然该抓来妓院里做他青龙帮的摇钱树。可当他看到碧君的第一眼，心中便已生出了据为己有的心。
　　吴先生原先也不过草莽出身，华埠里的漂亮女人虽然算不得多，但也总归有几个，可全是乡野里长大的村妇。碧君自小在师父的严厉教导下长大，言谈举止，周身的气度自然都远非华埠中妓院的花魁们所能比拟的。
　　吴先生看得心痒，不由摆出了一副和颜悦色地面孔来：“青龙帮愿意出钱为曹先生重新修葺店铺，惩戒惹事的帮众，不知碧君小姐可愿赏脸，与在下交个朋友？”
　　碧君看着面前的男人，并未多做思索便摇了摇头：“我不和仗势欺人者做朋友。”
　　在华埠生活的这些时日，碧君早从曹氏夫妇的口中知道了这青龙帮的来历。他们从中国骗来偷渡的华工，男的便叫他们做苦力，女的有大多则沦落风尘。华埠中的大烟馆与妓院全是青龙帮在经营的，若是不从，青龙帮便拿出来英国前与他们签的契书，那上面写着青龙帮帮助他们前往英国工作，但后者需要偿还高额的船费等。来英的华工大多并不识字，由乡中中人介绍想来异国做些营生改善家中生活。岂料到了英国后，非但没有过上以为的富足生活，反而备受当地人的歧视。加之语言不通，想要逃离青龙帮的控制更是异常艰难。
　　碧君不齿青龙帮残害同胞谋取私利的做派，更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吴先生听碧君此言，面上并不恼恨，反而笑的越发和温和了起来。
　　“看来碧君小姐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吴先生扬了扬手，两名手下从人群后拖来一个人形的事物，如同丢垃圾般丢在了碧君面前。那似乎是一个女人，脏污的脸上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模样，头发也乱蓬蓬地散着。她的双手被人反绑在身后，无力地躺在地上，只有还略有起伏地胸口是她身上看起来唯一还有生命力的地方。
　　“啊！”碧君吃惊地看着她，她终于认了出来，躺在地上的女人竟是那个日日在曹家的饭馆前卖香烟的女孩。她快步上前，扶起女孩，不顾她身上的脏污，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想要帮她解开缚住双手的绳结。
　　少女的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着，碧君愤恨地瞪着好整以暇站在原地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们的吴先生。
　　“你们这样欺男霸女，残害同胞，就不怕遭报应吗？！”碧君一双妙目怒视着吴先生，但那双犹带着稚气的杏眼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与她对视的男人看着她，反而玩味地一笑。
　　“若要说残害同胞，碧君小姐怀中的女人不是一样吗？碧君小姐以为我们是如何知道您的住处的？都是她告诉我们的。”吴先生摸着下巴顿了顿“你要是跟了我，她任凭碧君小姐处置，你若是不从，那她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了。碧君小姐武艺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您是习武之人，想必也该懂吧。”
　　碧君一滞，看向自己怀中的少女，她在吴先生话音刚落时，身体便颤抖的更厉害了。
　　“您看，这世道就是这样，你不害别人，就会被别人所害。碧君小姐还是跟了我吧，以后有我的保护，也不会让您再受到任何不测了。”吴先生此时表现出了无限的耐心，苦口婆心地劝着碧君。
　　“别人怎么做是别人的事，我有我自己的行为准则。我不会苛求那些被我所救的人都必须感谢我，那是挟恩图报，我不屑为之。”可碧君却丝毫也没有被他的话动摇了心智。她站起身来，将少女护在身后，再次执起扫帚与场上的男人们对峙了起来。
　　然而吴先生并非善茬，他的手下们也不是阮五那般的小角色，见此情形纷纷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手枪对准了碧君。
　　“真是非常遗憾，碧君小姐，看来我们做不成朋友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碧君冷冷地回应道。
　　卡尔站在人群中，看着几支黑洞洞的手枪枪口指向了位于骚动中心的碧君，他的心也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该死的，洛夫乔伊的动作怎么这么慢！”卡尔在心中暗暗咒骂着，但此时情形已容不得他权衡利弊。碧君尚不知这手枪的威力，他却知道。在他的脑子做出决定前，身体已经有了行动，他粗暴地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人，冲进人群包围的中心，挡在了碧君的面前。
　　“霍克利先生？！”碧君诧异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卡尔冲她一笑，又转过来，轻蔑地看着吴先生。
　　“我的男仆已经去找警察了，快滚。”
　　吴先生在此地做地头蛇已有许多年了，早已练就了一双势利眼。他只扫了一眼，便知道来人是个自己得罪不起的白人，而且是个家境十分优渥的上流阶层白人。在这个年代，能雇得起男仆的家庭可算不得多。
　　吴先生堆起来笑脸，这个笑容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来的要真挚。
　　“霍克利先生？”
　　卡尔此时正蹲下身检查着碧君身上是否受了伤，听到吴先生叫自己，他扭头挑眉看向他。
　　“请问您和碧君小姐是什么关系呢？”
　　“她是我的……”卡尔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该如何描述自己与碧君的关系，只片刻后，他便答道“她是我的朋友。”语气里有着自己难以察觉地沮丧。
　　吴先生的目光在面前的男女身上停留了片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正想说些什么，急促的警哨声终于姗姗来迟地响了起来。
　　几声英语的咒骂声从远处传来，原先密不透风的人墙迅速作鸟兽散。碧君仰头看见几名穿着制服的男人在一个打扮得体的老年男子的带领下跑了过来。她认得那个老人，洛夫乔伊，他是霍克利先生的贴身男仆。很快，几名警察已经跑到了近前，领头的白胖男人恭敬又殷勤地看向卡尔。
　　“哦霍克利先生！您怎么在这儿，希望这些中国佬没有冒犯到您！“
　　卡尔朝着他点头致了意，碧君看到洛夫乔伊塞给了那几个警察一些钱，让他们去打发周围围观的人群与青龙帮的众人。
　　碧君扶起伤痕累累的少女让她靠曹家饭庄的阶梯旁，忽然听到饭庄内传来曹师傅焦急的拍门声。碧君转身看向刚出发生了冲突的空地，吴先生一副恭敬地模样正在与赶来维持秩序的警察说着话，但看起来似乎颇是熟稔。
　　碧君皱了皱眉，恐怕霍克利先生也只能让他们消停上一阵子而已。她打开饭庄的大门，曹家嫂嫂从里面扑了出来拉过碧君上下左右的看了看，见她身上并没有伤痕，这才终于放心了下来。
　　“嫂嫂……”碧君嗫嚅着看向她，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曹氏摸了摸她的头，红着眼眶半晌才道：“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怪不得你，要怪也只能怪那……”曹氏犹豫了一下，这才压低了声音恨恨道“怪那杀千刀的青龙帮。”
　　卡尔此时应付完了不住奉承着自己的警长，快步向着碧君走了过来。
　　“碧君小姐，您没事吧？”
　　曹家嫂嫂略带惊愕地看着这个衣着光鲜的白人男子，她也跟着自己的丈夫出入过几次撒切斯特公爵家，从卡尔的衣着与举止中便能猜出他出生优越。
　　“这位是……？”曹家嫂嫂迟疑地看向卡尔，似乎不太明白一个明显上流阶层的白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华埠。
　　“这位是霍克利先生，他是我的朋友。”
　　曹家嫂嫂狐疑而警惕地看了看卡尔，又看了看碧君。她到底是过来人，在英国的这些年，见过不少白人男子贪图一时新鲜，诱拐了华人少女最终却始乱终弃的事情。
　　说到底，如今的大清国力早已日暮西山，这也使得他们这些来到异国谋生的华人得不到作为一个人所应有的尊重。那些白人男子视这些华人少女为逆来顺受地玩物，是他们摆脱日益有主见的白人女性桎梏时的消遣，也是寄托那些源于他们自己想象的异国风情与东方猎奇想象的对象，仅此而已。
　　因此她在看到卡尔·霍克利对于碧君表现出来的兴趣后，心下越发的担心了起来。她看得出来，卡尔·霍克利的家境远非优渥可以形容的，从那些英国警察对待他殷勤又恭敬地态度来看，他的家中应当颇有权势。
　　被这样一个有钱有势又颇有风度的男人追求，又有几个女人能抵挡住呢？可他会娶她吗？
　　她倒是听说过几桩这样的婚姻，可那些迎娶了华人女子的男人家中也许颇有些财产，但大多得不到家人的了理解与祝福，婚后生活并不尽如人意。
　　曹家嫂嫂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想得也太远了些，在她看来碧君对于这位卡尔·霍克利先生并无男女之情。而当务之急，却是想想三人之后该如何生活下去。
　　同青龙帮结下了梁子，往后他们再想在船厂区里开店恐怕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而想要开一家属于自己茶楼的愿望，如今也都化为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