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1912年的童话》太空玛莉

116、祖孙之间

　　第二天的下午，得到了罗宾森太太消息的碧君早早地便等待在电话旁。武先生不在，整个办公室里只有碧君和武幼鸣与宝莲。为了不打扰到碧君，武幼鸣带着宝莲在之前武先生为她们泡茶的内室里，教宝莲识字。
　　宝莲是个勤奋且有耐心的姑娘，这几日一直在努力地跟着武幼鸣认字。学生学的认真，武幼鸣这个新晋的人师教起来也就越发的卖力了。两人细细碎碎，断断续续的说话时从内室传进了碧君的耳中，稍稍抚慰着她此时忐忑的心情。
　　碧君正独自在安装了电话的那间办公室里，坐立不安，有些焦躁地在桌边来回踱步。有时又一言不发，就那样看着那部电话发着呆。
　　昨天罗宾森太太在电话里为她带来的信息令她这几日始终悬着的心放了一半，与卡尔重新取得联系的巨大惊喜让她昨晚失眠了一整夜。
　　卡尔为什么不约个早点的时间呢？碧君在心中埋怨，这样地等待实在是太难捱了，让碧君的心中忍不住地胡思乱想。终于，心不在焉地吃完了午饭后，瞧出了端倪的武先生提议碧君先去他的办公室里等着。
　　昨晚，得到卡尔消息的碧君那忍不住欢欣雀跃地模样，武先生和武太太想起来还觉得十分地逗趣，也十分的理解。每当武先生外出进行巡回讲演时，武太太也是这样为他提心吊胆地。
　　也因为武先生这样的提议，碧君已经在办公室里枯坐了三个小时了。
　　下午3点，就如卡尔所说的时间一到，办公室里的电话准时响了起来。内室里武幼鸣和宝莲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大抵是担心自己的说话声会影响到碧君的通话。
　　电话被碧君飞快地接了起来，她的语气急切：“卡尔，是你吗？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连珠炮似的问题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带着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哭腔。
　　“碧君，我的宝贝，是我。真是抱歉，害你担心了。”碧君听到电话的那头，熟悉地声音。真的是卡尔，他好好的。一颗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也许是这几日积攒地压力在确认卡尔平安后彻底释放了出来，碧君忍不住，开始低低地啜泣了起来。
　　而电话那头的卡尔，在从电话里传来碧君的哭声后，却彻底乱了阵脚：“你在哭？碧君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
　　如果有面镜子让卡尔照一照，他会发现自己现在的表情温柔地仿佛能滴出水来，和人们惯常能见到的那个小霍克利先生判若两人。
　　就在这时，老霍克利先生心血来潮，打开了门打算来看望看望孙子的伤势。正忙着安抚碧君的卡尔，浑然未觉房间里进了旁人。
　　“碧君，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老霍克利先生猝不及防，被自己孙子忽然间冒出来的一句话肉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卡尔此时已经可以下床了，正背对着他，坐在床头柜前打着电话。老霍克利先生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熟悉地背影，有些不敢相信，刚刚的那些话是从他那个打小脑子里就只有做生意的孙子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恶灵附体？
　　老霍克利先生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个奇怪的念头，可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想起卡尔说起自己的生意经来时的神情，这个孙子应该还是原装的。但是一想到昨天的不好预感成了真，老霍克利先生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何况此时亲眼看着孙子说话时的语气，同样身为男人，老霍克利先生可以断言，卡尔这一回大概是认真的。
　　这个真是颇为棘手地问题，又或者说没有哪个家长对于孩子找了个不合自己心意的伴侣这件事，不会觉得头疼。可大多时候，家长们对于孩子的坚持都无可奈何。好在现如今，人们，尤其是上流社会对于离婚这件事已经越来越觉得稀松平常，不再以此为耻辱。
　　要是日后后悔了，大不了再离婚就是了，不过得先找来律师拟定一个完备的婚前协议才行……
　　卡尔温柔地声音还回荡在房间里，连老霍克利先生都能听出卡尔声音里所蕴藏的那种快乐，是两情相悦地快乐。在自己的儿子和儿媳意外去世后，卡尔就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快乐过。老霍克利先生决定妥协，只要卡尔的对象不是太过于离谱，只是出身差，甚至贫穷他都可以忍受。
　　毕竟到了他们这个份上，金钱早就脱离了它们原本应当具备的作用。他所挣下的那一大份家业，即便卡尔从此以后什么都不干，只是把那些产业全部换成了现金存进银行，单单是每年的利息就足以让他的子孙后代们都过上奢靡的生活了。
　　随着卡尔那一句肉麻过一句，自己还浑然不觉乐在其中地通话，老霍克利先生将对于孙媳的标准一降再降。
　　“只要她是个家世清白，正直善良，真心爱惜我孙子，不是冲着霍克利家的钱来的女人，我也许都能试着接受一下。”老霍克利先生仍然试图在为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碧君我保证，等我身体一好，我就回去见你。我也想你了宝贝，我们纽约见。”在老霍克利先生为自己做好了初步的心理建设时，卡尔哼着小曲挂断了电话，看得出来重新听到了碧君的声音，他的心情好极了。
　　“碧君是谁？”
　　忽然，祖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卡尔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转头，看见自己的祖父倚在床柱边上，双手抱胸，已经听了不知道多久。他的脑子一下子变得乱哄哄地，就像是小时候做了坏事被抓包一样。
　　不，我要冷静，我要冷静……卡尔在心中提醒自己。他小心地观察着祖父的面色，发现他脸上并无愠怒之色。卡尔飞快地在脑中盘算了起来，也许这是一个摊牌的好时机。此时他正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正是可怜的时候，以祖父对自己的宠爱，撒撒娇，耍耍赖，卖卖惨，也许能够争取到他的理解。
　　“是我的未婚妻，祖父。很抱歉没有事先告知您，因为这次旅途太匆忙了，所以没来得及。可是碧君真的是一个好女孩，”卡尔有些急切地替碧君剖白，说尽了好话，生怕她会在祖父面前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未婚妻？我记得几个月之前你的未婚妻还是一个名叫露丝·布克特的女孩，怎么这么快，你未婚妻就换人了？”老霍克利先生没想到卡尔的进展这么快，这让他心中不由担心了起来，不知卡尔爱上的是不是他所担心的那一种女人。
　　“不，不是您想的那样的祖父。”卡尔一看祖父的神色，就知道他此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不得不将自己在伦敦与碧君的初遇，自己是如何爱上的她，又如何在泰坦尼克号的海难中被她所救，及至后来在纽约的生活，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原来是那个姑娘，我在报纸上也见过。”老霍克利先生有些气闷地说道，在看到报纸上刊登地文章时，他还感叹过想不到黄种人里还有这样热心肠的人。可一想到这个女孩成了自己孙子的未婚妻，心上人，他又觉得心里别扭极了。
　　老霍克利先生倒不是一个种族主义者，但是他同时也是个低调的人。管理那些冶铁工人已经够他费脑筋了，他实在不想因为孙子的跨种族婚姻再去挑战公众那敏感地神经，将霍克利家族再次曝露在公众的视线之中。
　　毕竟在这个贫富日益不均，矛盾尖锐的社会里，许多的穷人都有着仇富的心理。只有傻瓜才会在这种时候还喜欢出风头，到时候倒霉遭殃地肯定是那些人。
　　“爷爷，碧君比报纸上写得还好一千倍，一万倍。您看洛夫乔伊，以前那么不苟言笑地一个人，现如今对碧君也是和颜悦色的，将她当成亲孙女一样喜爱。”卡尔试图找来几个人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老霍克利先生将信将疑，洛夫乔伊是一个十分牢靠的男仆，将卡尔交给他，老霍克利先生十分地放心。他曾经叮嘱过洛夫乔伊，若是卡尔身边出现了一些不好的人，一定要告知他。可那个名叫碧君的女孩在卡尔身边呆了这么久，洛夫乔伊竟然没有一点风声传来。
　　也许那个女孩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呢？可对于碧君这个初步地认知并没有让他轻松太多，他和卡尔一样了解美国社会的运作，身为一个疼爱孙子的祖父，他对于卡尔此后的人生，比起卡尔自己更加的担忧。
　　“卡尔，你真的考虑好了吗？对于碧君小姐我个人并没有太多的意见，可是其他人呢？我们所在的圈层就这么小，你考虑过别人会怎么看你吗？”老霍克利先生担忧地看着卡尔“作为你的祖父，我非常想要成全你们，可是作为霍克利家族的家主，我无法答应你的这个要求。”
　　“为什么？！仅仅只是因为碧君她不是一个白种人？难道皮肤的颜色就这么重要吗？”卡尔忍不住质问起自己的祖父。若是放在从前，有人这样质问卡尔，恐怕他会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是的，别说是种族，血统也很重要。”
　　可当这样的事情降临在他自己身上，他才明白这样的歧视之于当事人是何等的不公。
　　老霍克利先生看着卡尔露出受伤的表情，强忍着想要心软的冲动对他说：“卡尔，我对你很失望。曾经我以为你是个合格的霍克利家族继承人，可现在我开始怀疑。你太感情用事了，不够冷静，不够理智，竟然想要为了男女之爱而触犯家族的利益。”他的声音太过于理智，此时面对卡尔的并不是那个疼爱他的祖父，而是霍克利家的当家人。
　　“还不够吗，祖父？我的父亲那只有利益毫无爱意的婚姻，您还没看够吗？为什么我也必须要依从这样的规则，不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卡尔仍不服气，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这些年做的很不错，作为一个豪门显贵的继承人，他的所作所为可圈可点甚至称得上优秀。即便这样，为什么在祖父的眼中，自己仍然没有资格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呢？
　　“追求自己的幸福？”老霍克利先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你以为你现如今所取得的成就都是凭借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吗？耶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不是我托人写的推荐信？你的第一桶金，资金是不是源自我所创办的家族信托基金？哪怕你现在的这个军工厂，所需要的大部分人脉、资源是不是都有冲着霍克利的名头才找上来的？”老霍克利先生冷酷地将卡尔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剖开让他看，就连卡尔也因为祖父的话，开始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真的是这样的吗？离开了霍克利这个姓氏，自己什么也不是。
　　“你根本没有经历过白手起家，没有助力，没有资金，有的只有自己的一股冲劲。卡尔，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从一出生就拥有了这世界上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拥有不了的东西。”
　　看着卡尔有些颓唐地坐在那儿，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老霍克利先生决定趁热打铁说服他：“好了卡尔，年少冲动谁都经历过，这没什么。现在是时候回归现实了，等回美国，我就给你介绍几个名门淑女，你也老大不小该找个正经女人成家了。”
　　可谁知，他的话音刚落，刚刚还低着头的卡尔忽然将头抬了起来。他的目光炯炯，就那样看着自己的祖父：“不，爷爷，我做不到！我这辈子除了碧君，谁也不会娶。我会向你证明，没有了霍克利这个姓氏，我一样可以功成名就，一样可以出人头地。”
　　老霍克利先生怔怔看着自己的孙子，卡尔一扫刚才的颓唐，充满了斗志。
　　恍惚间，老霍克利先生似乎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他就这样看着卡尔，思忖了良久，终于松了口：“那你就证明给我看，你有那个能力在流言蜚语中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保住自己的家业。要是你能成功，我就承认你们的关系，否则可别怨我拆散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