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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临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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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他刚上高二,本来是要出国留学的,但由于手续出现问题,只好来到蔺阳市上了半年高中。
他外公外婆是本市人,只有他妈妈一个女儿,是位舞蹈家,常年跟团到处演出,极少回家。
年轻时为了爱情,嫁给一位一穷二白的画家,没过两年,痴迷于艺术的画家外出写生,再也没回来过。
那个画家叫柏宴,柏芯只在照片上见过的生父。
后来,他妈妈苏棠月也去追寻自己的舞蹈梦,因为结婚的事跟父母闹僵,性子又硬,不好让父母带孩子,又寻思着自己不差钱,请个保姆带着也是一样的。
就这样,一个保姆一个保姆的换着,柏芯长到了16岁。
由于从小对钢琴方面的天赋,三岁时就进入了系统的学习,除了必要的文化课,就是练琴。
他没有什么朋友,跟老师和同学的关系也很生疏。
性子冷淡,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付不了感情,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钢琴上,至少每次得奖的时候,妈妈会打电话过来。
从一开始拼命练琴拿奖,期待妈妈能回来看看他,到后来的,一个电话也很好。
再后来……没有也没关系了。
他以为他这一辈子大抵也就这样了,直到在22岁那年,遇见江渡。
那种第一眼的脸红心跳,到现在都难以忘怀。
之后的十年中,江渡对他可谓是无微不至,有求必应。
亲情,友情,江渡都给他了。
爱情也有的。他想。
只是江渡不愿意承认罢了。
除了zuo爱,他们做了情侣间能做的所有事情。
江渡亲手给他做蛋糕,做他爱吃的红烧鱼,低头给他挑鱼刺的样子,认真的像是在做科学实验,每天清晨的一句早安和放在床头的一支郁金香。
但他就是不说爱。
十年。
这十年,他都明白。
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他们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有时觉得这层纸一捅就会破,有时又觉得隔的比山川大海还要远。
他问过江渡很多次要不要跟他在一起,恋人之间的那种,次数多的他都数不清了。
每次江渡只是轻轻地摇摇头,说一句你会遇到更好的,接着又把话题引到你明天想吃什么。
去巴黎之前,他们约定好月底给他过生日,可就在生日的前一天,他刚演出结束,就接到了江渡的死讯。
他们说是胃癌,可他的胃什么时候出现问题的,柏芯一点都不知道。
那一刻他的头脑是空白的,全身麻木让他无从思考,他没有哭,甚至都感觉不到悲伤。
很安静,哪怕去墓园看到江渡的墓碑,没哭没闹,也没有痛苦,像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木偶。
第二天,他在曙色初露中死去。
再睁开眼,就来到了16岁这年,算着时间,明年开春他就得去国外了。
为什么偏偏会回到这个时间点,他不懂。
这时候的他,除了拔尖的钢琴,没有一样是拿的出手的,孤僻,话少,冷淡,在别人眼里就是高傲,瞧不起人。
他还记得在学校里,大家都叫他‘云间钢琴家’。
云间,踩在云上瞧不起凡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又怎么能称得上钢琴家这几个字。
嘲讽之意尽显。
那是他第一次跟妈妈开口,想转学来蔺阳读书,哪怕只读半个学期。
在这里,虽然没有了嘲讽,但他还是无法融入,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的艺术专业给学校接连拿了很多奖项,又加上明年要出国,文化课上不上也就不那么要紧了。
哪怕他每天不去学校,老师也不会查他的出勤。
他又是一个人了。
是重生还是梦境,他分不清。
但现在的16岁,他不是一个人了。
提前6年跟江渡见面,大概是老天爷抬爱。
哪怕17岁的江渡跟23岁的江渡性格差别很大,脾气也差很多,对他并不好。
也并不爱他。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他。
幸运的话,他们在梦境中走完一生。
运气差一点,梦境破碎,他们下一世再相遇。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他什么都不怕。
只要是江渡,怎么样都行。
哪怕让他跪下磕头。
*
昼短夜长,早晨七点,天色灰蒙,江渡踩着晨风推开‘临幸’的大门。
“江哥,你来啦。”圆子嚼着大肉包,吃的满嘴流油,圆滚滚的身子穿着棕色的劣质貂皮,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憨态可掬。
“昨天表现不错。”江渡夸赞道,顺手拿了个肉包吃起来。
昨天他们去要债,对方仗着是杨老的人,有钱愣是赖着不给,双方就起了争执,圆子跟了他两年,年纪比他小几个月,平时为人老实,打起架来倒也不含糊。
圆子嘿嘿笑,摸了摸还肿着的左脸,胀的把本就不大的眼睛挤的更小了,不过这点小伤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除非断手断脚不能动,这点小伤痛过几天自然就好了,没人会特意放在心上。
“遇哥来了。”圆子看了看周围,没人,不过还是不放心地压低了声音,“半个小时前到的,叫了个妞进去,现在还没出来呢。”
“不是下周才回来吗?”江渡皱眉道。
“谁知道呢,也没提前通知,突然就回来了。”
“我知道了。”江渡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我先进去,你没什么事就跟兄弟们出去跑跑,别老呆在这。”
圆子忙不迭地点点头,又提醒道:“我看遇哥脸色不怎么好,你自己小心点。”
说完就叫了几个兄弟出去。
在蔺阳市,玩黑的,就数霍、杨两家独大,霍遇就是江渡的老板,也是这家会所的老板,‘临幸’这两个字取的足以体现他这个人。
倨傲,狠辣,野心勃勃,时常阴晴不定,上一秒谈笑风生,下一秒就可能对你捅一刀。
小弟们私下里偷偷议论,都叫他人来疯,只要他在,大家有多远就跑多远,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殃及池鱼。
放高利dai和打hei拳这两项是他的主营黑se产业,能挂牌的也就会所和酒吧,虽说每年也能挣不少,但跟这两项黑se产业比,相差甚远。
尤其是打hei拳,蔺阳市的hei拳市场被他一个人垄断,喜欢寻求刺激的有钱人是这里的常客。
而拳台就在这家‘临幸’的地下。
江渡在门口等了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一个浑身上下只有几片遮羞布的女人,奄奄一息的被拖出来。
霍遇在X事上男女不忌,有着近乎bian态的X癖,这方便还玩死过人,不过都被他掩盖住了。
只要有钱,很多事都好办得多。
“遇哥。”江渡推门进去,招呼了声,没再深想,屋内一股qing事后又夹杂着血腥的味道冲进鼻腔,一瞬间激得想作呕。
江渡抿着嘴,放缓了呼吸。
“把门关上。”霍遇边系睡袍带子边说道,酒红色的碎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情yu之后的潮红,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如果说江渡是五官精致无可挑剔的英俊,那霍遇就是气质上不容置喙的沉稳,或许跟他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坐上今天这个位置有关,没有显赫的家世和背景,一路走到今天。
江渡关上门,霍遇倒了杯红酒递给他,“坐,陪我喝一杯。”
他翘着腿靠在沙发上,点了根雪茄,吸了口,问道:“你跟了我几年了?”
“四年多。”
霍遇笑了下,叹道:“时间过的真快啊,当初的毛孩子也长大了。”
江渡扯了扯嘴角。
“过完年就18了吧,以后有什么打算?”他接着问道。
“还能有什么打算,跟着遇哥呗。”
“哈哈哈哈哈。”霍遇哈哈大笑起来,“那我可有福了,有你这么厉害的弟兄,说不定以后我这个位置也是你的。”
“这怎么可能。”江渡也笑了,“遇哥对我有恩,我一辈子都不敢忘,您这个位置我是想都不敢想,有事您招呼一声就行。”
霍遇又笑了,“真想当一辈子狗啊。”这话说的难听,不过江渡也不在意,这几年难听的话听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那现在主人还真有件事交给你。”他说。
“您说。”
“杨老有批货,下个月要在我的码头上卸,别人我不放心,你去给我盯着。”
霍遇虽然跟杨潜不对付,但触碰到利益上,两人还是能在某种程度上达成共识,杨潜长他三十多岁,现在却要跟他平起平坐,心中自然愤懑,但也无可奈何,霍遇虽然尊称他一声杨老,但压根就不会把他放在眼里,杨潜手里的东西更是不干净,霍遇不想直接沾,找个中间顶包的罢了,每年刮些油水,倒也惬意。
卸货,卸的什么货,大家都心知肚明。
江渡状似无奈的啧了声,“真是不赶巧了,昨天刚跟杨老那边的人打了一架。”抬手一指额头上粘了几层的创可贴,“昨晚上还直喷血,杨老那边的兄弟有几个折胳膊断腿的,我还估摸着今天那边有人找上门来呢,人还没来,您就让我上赶着给人揍,要是送过去撒撒气也行,就怕在气头上要了我的命,我也惜命不是,也怕死。”
他满脸纠结,叹了口气,“您看看找找别人吧,没参与昨天那架的兄弟都成,找几个他们面生的,不会起冲突,我们这要去了,保不准天天闹,别到时候货没卸成,溅了一码头的血。”
霍遇‘噗呲’一笑,倒也没继续为难他,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圆子放心不下,自己半路上回来,一直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赶忙把他拉得老远,才问,“怎么了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江渡摇摇头,没细说。
倏然,门口一阵骚动。
“妈的,老子今天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