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盛行风

17、chapter17

　　“酒店？”

　　林攸宁被她亲得有点晕晕乎乎，蜜意里泡得还没回过神来，闻言才愣了一下，低头看腕表：“可现在才下午，要不……”

　　“嗯？”温旻序也愣了，“上次你不是说想吃华懋阁的下午茶？是在和平饭店吧？”

　　林攸宁：“……”

　　“林主编，你想到哪里去了。”温旻序反应过来，有点好笑地睨了她一眼，“开了一天会差点累死，过几天还有两场，任谁还有心思想体力活儿啊。”

　　温旻序是这样的，对不放在心上的笑脸相迎，真在她心里的倒是见不着多少笑意。她见过温旻序和老师师姐们相处，无比随意，嬉笑怒骂，什么话都敢说，祝南洲这样久负盛名的人物，都在这徒儿面前无计可施。

　　而她，尴尬地卡在这两者中间，床上和工作场合都听这人喊她“林主编”，其余时间都是分不清亲疏的“攸宁”，也不知是什么恶趣味。她永远猜不出来，自己和温旻序的关系究竟到了哪步，又该怎么走下去，于是只能放任自己在罂粟花里长眠，贪恋温旻序的气息，却无法得到全部。

　　本以为今早的试探已经宣告两人关系告一段落，没想到刚到柏木楼下，就又收到了温旻序的消息，她哪里还有心思揣测，立即请假赶回来，车子里一等就是大半天。

　　说到底，谁先认真就输了这话没错，可林攸宁输得心甘情愿，谁让这个人是温旻序呢。从第一次过手这人的书稿就被深深吸引，第一次在编辑部看到就惊鸿一瞥再难忘记，到第一次和她在酒店坦诚相见，都是自己先迈出的这步，每步都反复推敲，从来没出过错。

　　直到今天。

　　林攸宁红了脸，低声嘟囔了句什么，往和平饭店驶去，期间和温旻序闲聊，得知今天会上居然有凌江潭和冯松这两号大人物，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冯松是她老师祝南洲的老朋友了，可以凌江潭的地位，怎么会和亿盛合作？亿盛虽说是大集团，但是业务板块太广泛，影视部也是直接拿现成的本子拍，从来没听过请大咖打磨剧本，从剧本到选角全部亲力亲为的事情。

　　她想着想着就把这话问出来了，听温旻序答得含糊：“菲姐早就想把影视这块儿做起来了，不然当初签那几个小爱豆干什么。”

　　“我是说，万总能请到凌老师亲自改剧本，看来亿盛在这方面资源比我想象的丰富。”

　　“……那倒不一定是亿盛的资源。”温旻序不自觉地带了点好笑，要是万菲和林攸宁知道凌江潭是她亲爹，指不定怎么大跌眼镜呢。

　　末了，又觉得没必要说这么多，岔开话题：“早上……对不起，是我不对。”

　　林攸宁以为这事已经翻篇了，没想到被主动提起，一时默然。

　　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温旻序——同事？恋人？情人？还是床伴？

　　温旻序看着海城的车水马龙，目光随意放在跳动的路灯计时牌上，“林主编，我们俩要不要谈个恋爱试试？”

　　林攸宁一下子怔愣，直到后面的车开始按喇叭，她才慌忙一踩油门，抓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抖，“你……你说什么？”

　　温旻序好像也被自己这话吓了一跳，过了两秒才笑说：“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没等林攸宁回答，又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父亲在我三岁的时候离开家去京城发展，我六岁那年，他混出了名堂，回来就和我母亲离婚了。”

　　林攸宁从未听她提起过家里，以为只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太多，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所以我小时候想要很多很多关注，母亲的、外公一家人的，甚至楼下大伯的。我想要所有人都喜欢我。”

　　她微微闭着眼睛，任日光掠过眼帘。已经是下傍晚，车流渐渐密集，地平线上泛起一抹玫瑰色，晚霞慢慢铺满了半个天空，拉着缱绻的丝卷过天边，如梦似幻，落在林攸宁眼里，却比不上半个温旻序好看。

　　“高二那年母亲再嫁，我和继父家的女儿，也就是我继妹，在一起了。”

　　温旻序说出这段话时，心里有某个地方仍旧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她听到林攸宁倒抽冷气的声音，放任秦宴的影子铺天盖地地袭来，“大学的时候我们被父母发现了……发现的方式很难看，我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进了医院。继父也无法接受，像当年我父亲一样，几乎是逃离了这个家。秦……我继妹被送出国待了好几年，也就没再联系了。”

　　“母亲受不了被两个男人抛下，更受不了我喜欢女人这件事，这些年精神状况一直时好时坏，也不愿意见我。”

　　“我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东西，物质也好，感情也好。读书的时候我理科不错，但最后依然选择当作家，就是觉得每个字句都是从我心底里流出来的，我很擅长倾听自己，喜欢打磨每个字。我很确信，这是我牢牢掌握住的东西，没人拿得走。”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也没注意到林攸宁已经靠边把车停下了，等说完，才发现林攸宁正看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

　　“这就是我的全部，说来也简单。你看，三言两语就讲完了。”温旻序叹了口气，眼底的水光一闪即逝，又恢复到挂着温和笑意的温大作家模样，感叹道：“林主编，我可真不是什么好人啊。”

　　每件事都不可思议，都离经叛道，偏偏在温旻序身上，又一点都不违和。

　　“但这不是你渣的理由。”

　　林攸宁认真盯着她，“你把自己看得很清楚，可一些事情，是不能用一句‘我不是什么好人’解释的。”

　　“你可以当一个好人的，只是你不愿意，也觉得没必要。”林攸宁重新发动车子，“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你可能会觉得，不那么受约束的人，活得更快乐、也更简单。至于什么规矩，在你和你妹妹那段感情里，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

　　温旻序没想到林攸宁会和她说这些，旋即，她就意识到了这话的意思：林攸宁是真心爱她，想拉她一把。

　　她知道自己心里已经没了秦宴这号人，当时被发现的难堪、家庭的分崩离析、长久的失联，都足够让人恨秦宴一百一千一万次。那么，这些前尘已经不能成为她放任自己的理由了。

　　她也不愿意像庄静生那样，清醒地堕落。

　　“恋爱的事……先不急。”

　　林攸宁话锋一转，耳根漫上一抹绯红，“但不要再让我离开了，好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直到你再次做决定。”

　　“嗯，不会了。”温旻序往后躺了躺，浑身没骨头似的软下来，她歪歪头，冲林攸宁笑：“如果当时先认识的是你，好像也挺不错。”

　　从华懋阁吃完点心出来，已经是晚上。两人刚才小酌了两杯，这会儿都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对视一眼后，便默契地往前台走。林攸宁拿了自己的身份证开房间，前台是个年纪很轻的小姑娘，俏生生的一张脸，眼里全是象牙塔里的纯净，笑着接过身份证和会员卡，熟练地在电脑上操作起来。

　　她注意到递来身份证的女人很漂亮，栗色卷发散在肩头，气质恬静，身上极淡的木质香若有若无。小姑娘心想，这个姐姐是老师？教授？作家？看起来很适合和文字打交道。

　　很快，她把房卡递出去，正要扬起笑容，忽然觉得漂亮姐姐背后，那个正看手机的女人，有些说不上来的眼熟。

　　简简单单的黑长发，脸上兜着口罩，一只手随意插在大衣口袋里，几缕散落的头发遮了些眉眼，侧脸只露出小巧的鼻尖，却让人心里一动，看出这是个长相更精致更姣好的女人。

　　小姑娘眨了眨眼，眼前这个轮廓和多年前的一个剪影有些重合，她晃了晃头，却越来越觉得当时那个带他们唱hey jude、在教室墙上画画、在山坡上一起撒野、喜欢把花衬衫束进牛仔裤裤腰的姐姐就站在了这里。

　　漂亮女人回头，柔声道：“旻，走啦。”

　　旻？

　　小姑娘这下确定了，在她转身时，激动又怯生生地喊了句：“温老师？”

　　温旻序正回着微信消息，万菲硬是要请一会议室的人吃饭，要她也去，说什么凌江潭很看好她云云。她只觉得好笑，这人在她三岁的时候倒是没看好她，现在看好，也是挺搞笑。更别提这饭桌上还有印象奇差的前女友，让人胃口都没了，三言两语就推了应酬。

　　“嗯？”

　　听到有人喊“温老师”，两人一起回头，见说话的是前台，都有些惊讶，直到小姑娘结结巴巴地解释：“温……温老师，我是……是许婷婷……”

　　“哎？婷婷？”

　　温旻序还以为是哪个读者，毕竟她当年算是风头无两，写的书火遍校园，又长得让人过目不忘，是以现在走在大街上，还会被不少人认出来，想要合照。

　　但这个女孩儿喊她温老师，确实是因为当过她的老师。

　　温旻序惊喜过后便有些尴尬，她知道许婷婷不会往那方面想，但就是有些不自在。来不及叙旧，摸了张名片放在台面上，“我之前的号码已经不用了，这是新联系方式。老师现在有点事，得先走啦。”

　　许婷婷丝毫没去想她老师在酒店房间里能有什么急事，如获珍宝地捧起那张卡片，点头如捣蒜：“嗯嗯，温老师你去忙吧！不打扰你了！”

　　走到电梯前，林攸宁好奇地问：“你们认识？”

　　“对，我高中毕业那会儿去川城山区支教了两个月，婷婷就是那边村里的学生，当时还在读初中吧。”温旻序显然挺喜欢这段回忆，说起来时带了些笑意，“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那你们好好聊聊啊，这么难得在海城遇到。”

　　林攸宁没想到温旻序还有这种经历，一时觉得，她喜欢的人不走寻常路，却处处让人觉得温暖。

　　“这不是急着和女朋友……”温旻序凑到她耳边笑，眼见林攸宁耳根上的绯红漫到脖颈和脸颊，靠着她手臂的身体都热起来。

　　“哎呀，还在外面呢……”

　　这时电梯自负一层上来，门开了，两人正往里走，忽听身后许婷婷又讶异地唤了句：“秦老师？？”

　　一回头，万菲正带着人往里走，显然是要在这里请客。秦宴正和助理说着什么，见到前台是许婷婷，愣了片刻，也是惊喜万分。

　　温旻序千想万想都没料到他们是在这里吃饭，冷汗都快下来了，赶紧按电梯门。在门合上的一瞬间，秦宴顺着许婷婷的目光看来，正好与温旻序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