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盛行风

16、chapter16

　　疯了！！秦宴绝对是疯了！

　　温旻序只觉得脸上一片都辣起来，从脖颈到耳根火烧似的发烫，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满脸通红的囧样，偏偏始作俑者却迈着被训练过的优雅步伐，走得步步生莲，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又是这样，又是不计代价地随心所欲，丝毫不顾及后果，而走得潇洒的永远是她，扛着这里所有人由震惊到变幻莫测的目光的，永远是自己。

　　想起早上和林攸宁说的话，温旻序只想回去抽自己两巴掌：她秦宴算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自己这样放在心上？？

　　“秦宴。”

　　嘴比脑子更快，怒火都被克制在了压平的声线里，可出口的话却是毫不留情的：“你和我过来一下。”

　　在场的人同时屏住呼吸：这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同时也太怪了，让人反应不过来。

　　黑衣女人闻声停下，毫不意外，转身笑：“温老师，我们不是正好要去开会吗？”

　　温旻序一点都不想把眼前这个毫无长进的女人和陪了她整个少年青年时代的女孩儿联系起来，秦宴转身冲她笑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名字改得好啊，实在是好得很。秦与秋是谁？不认识，二线小明星罢了。她的秦宴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怎么能叫这种人玷污了去。

　　连那天突然出现、想在医院楼梯间试探的女人，死乞白赖要上她的车、忍不住在电梯里吻她的女人，都比眼前这位顺眼多了。

　　“噢，秦与秋老师。”

　　心里的厌恶淹没了胸腔，几乎要溢出眼眸，随口瞎编的话里也带了冷笑：“没什么事，只是刚才您拿走的项链是我爱人送的，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总是一片心意，秦老师可不要夺人所好。”

　　秦宴眼里的笑随着一个个往外蹦的字越来越淡，“爱人”两字一出口，更是下意识地皱起眉，又很快舒展开，“……是这样啊，那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饰链被交到旁边助理手中，人直接转身走了。助理艾茜跟着杜晓诺打拼了有两年，也算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可今天这场面也是活久见，嘴里说着抱歉，赶紧把东西交到温旻序手里，小跑着追自家艺人去了。

　　温旻序原地站了两三秒，摸出手机，找到一个聊天框，飞快地打下一行字：今晚还来家里。一起吃饭。

　　消息发完，她也没等对面回复，锁了屏就扔回兜里，走得脚下生风，仿佛要把所有不痛快都发泄在迈开的步子里，恨不得让唤来的风给她抚平眉间戾气。

　　“旻姐……”

　　楚珺在后面小跑才能跟上，讪讪地不知道怎么开口，温旻序被她一喊，心里才算冷静几分，抿着嘴斟酌：“没事，一会儿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嗯，好。”

　　正好有工作人员往中央会议室走，见会议主角来了，赶紧拉着玻璃门让她先进。温旻序借着对这人微笑说谢谢的机会，总算找回了那点微末的表情管理，却又在看到会议室里的人时，笑容像风刮过香炉里的余烬似的，被吹得烟消云散。

　　“阿旻，你来啦。”

　　万菲从最中间的椅子里站起来，冲她招手：“快来。”

　　万菲身边的男人坐得笔挺，他长了副公认的好皮囊，人至中年还有骨相撑着，戴上银丝眼镜后也有了儒雅的样子——落在温旻序眼里，不折不扣，正好构成最令人生厌的模样。

　　资方代表万菲、剧作家凌江潭、导演冯松、演员秦与秋……温旻序有一刹那是闭了眼睛的，她要自己在这弹指间把这些故人全部赋予一个司空见惯的工作头衔，要自己睁开眼睛后面上带笑，要自己伸出手去，和生命中最无法回避的两个人握手。

　　她曾经以为，深层次的成功会给人自由，所以她从来不去想那些功名利禄，只一心钻研作品，在亿盛一待就是五年，用文字为自己攒下了现在的一切、整个圈子里都不得不承认的口碑。可这并没有带给她自由。她原以为深耕于此、与当年的新概念获奖者们分道扬镳，就能避免和这肮脏的世界同流合污，可这几年下来，她学到的只有不断自解，不断强迫自己接受现实。

　　不然，她不得安宁。

　　万千思绪再次消解于一瞬间，温旻序望向主座上的几人时，又换上了浅淡笑意，“凌老师，久仰久仰……这位就是秦与秋老师吧？哈哈哈哈，刚才电梯间见过了，秦老师本人比照片上还要好看。”

　　两个助理没想到这番话说得那么从善如流，要不是方才亲眼目睹一切，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谈笑风生的漂亮女人，五分钟前还在电梯门口红着脸发火。

　　“温老师也是啊，刚刚电梯里碰见，还以为是亿盛签的演员走错地方了呢。”

　　秦宴摘了口罩，露出明若晓露的一张脸来，她今天只象征性的化了淡妆，却已经明艳得让人心里一颤。

　　“凌先生，这就是这次剧本的原作者，您应该也听过吧？温旻序温老师，喊她阿旻就好。”

　　万菲夸起自家人来一点都不含糊：“您不知道吧，我们温老师可厉害了，当时小小年纪就……”

　　“当然听过了，如雷贯耳。”

　　这次敲定剧本前，万菲请人去问了好几次，最后亲自上门，好不容易才请到了凌江潭。据说本来这位大人物忙得很，可在听说是温旻序的本子之后，当即答应下来。她一瞥之下发现，温旻序笑起来时，眉眼弯起的弧度与凌江潭有六分像。

　　嗯，也许这些文人总有像的地方。

　　“他们都说这孩子将来一定和我平分秋色，一开始我还不信，但上次拜读温老师新作之后，真是自愧弗如……真的，后生可畏啊。”

　　这几句话被他说得悦耳极了，又很真诚，连万菲听了都飘飘然起来，笑得开怀：“是吧？我当时就看出来了，我们亿盛签的这批作家，就数阿旻最厉害！幸好没叫她去我们影视部啊。”

　　众人都被逗乐了，正式开始研讨时气氛也是极好，温旻序拿出前几版的修改意见，一个个向凌江潭求证，又和导演冯松对具体的细节，末了，还顶着笑脸同秦宴攀谈：“原本小说里庄静生是醉驾身亡，还是在许炆画展开完之后。我看剧本里改成了在画展开办之前，一边和许炆通电话，一边自己开车冲向大海……听说这是您的想法？”

　　“对的，《庄生不梦》我读了不下五遍，庄静生后期虽然堕落，但感觉不是那种，会让一点酒精夺去自己性命的人。”

　　秦宴垂下眼帘，翻动两页剧本，“而且，她对许炆一直很包容，直到喝醉也是在画展成功之后……温老师，庄静生这个人，其实是很透彻的，她不是被迷住了心智，相反，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堕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一无所有。”

　　“所以，她清醒地决定让自己去死，又不甘心再次成全许炆，躲在爱人成功的阴翳下。她想在死前疯狂一把，让深爱的人也记住自己。”

　　温旻序听到“爱人”两字抬了头，却发现秦宴眼中全然没了电梯门口的轻浮，“爱人”被她念得无比庄重，像是庄静生从书里走了出来，就坐在她的面前。

　　“可伤害不是爱，伤害只是伤害，并不因为她的出发点是爱，就可以变得光彩、漂亮。”

　　温旻序把大开本的剧本摊开，脑中忽然记起祝南洲说过的什么，片刻后，目光极轻地落在秦宴脸上，比鸟儿掠过湖面还要浅，“我所认识的庄静生，不会打着爱的旗号行伤害他人之事，你说的所谓成全许炆，并不是庄静生的实际想法。他们之间只有相互成就，从来不存在单方面成全。”

　　人物们亲妈都这么说了，按理说不应该再有异议，冯松听了也觉得还是原作家认识自己笔下人物更深刻，点点头，正要动笔改了这段，就听身边的女人忽然说：“温老师，您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当一个人被很好爱着时，真的会变得很舒展、很平和……就不会皱巴巴的了。”

　　“庄静生她，真的有好好被爱着吗？或者说，许炆对她的感情，真的能让庄静生感觉到，她是被爱着的吗？

　　话语像字幕般流动着，让无数记忆冲出尘封的旧匣子，随着秦宴一张一合的唇瓣浮动。她熬夜写《庄生不梦》时，秦宴从背后的拥抱；她问她，到底要不要庄静生死时，秦宴欲言又止，最终只说按原本的想法来就好；她第一次把初稿交给祝南洲过目，心里忐忑得不行，回到家却见桌上摆着精致的蛋糕，两个翻糖做的女孩手拉手立在奶油上，下面插着张卡片，秦宴那圆圆的字体写着：祝庄静生、许炆在平行世界里永远快乐。恭喜《庄生不梦》圆满落笔！

　　“她……”

　　温旻序鼻尖泛上一点红，口中却肯定道：“庄静生，一直有被好好爱着。”

　　秦宴一会儿没说话，整个会议室一时寂静，直到万菲打算说点什么时，她才颔首：“那就好。”

　　“凌老师、冯导，我没有其他建议了，就按温老师说的来吧。”

　　冯松手里的记号笔转了又转，字写了又涂，在这时才真真切切地写道：结尾与原书相同。

　　这次研讨会非常成功，万菲再三邀请，凌江潭和秦宴终于答应一起吃顿便饭，这种饭局温旻序从来没有去的道理，打完招呼就从后门走了。那两人显然没料到她能走得这么干脆利落，一时都有些后悔：要不是为了温旻序，他们哪里有留下来的道理啊。

　　按了电梯，温旻序才发现自己额上竟出了冷汗，胡乱用手背抹了，发现手机上弹出两条消息。

　　林攸宁：刚请了假，今天不去上班了。
　　林攸宁：【龇牙笑】我车停在亿盛楼下，你什么时候忙完就下来，我都在。

　　电梯和步子都比想象中更快，温旻序拉开车门时，林攸宁还对着聊天页面笑，她刚要出声，便被堵了回去：“旻……唔……”

　　这吻来得一点道理都不讲，像极了这人的一贯作风。她感觉到温旻序的额头有些热，连着指尖也微微发烫，从尾骨一路抚至颈后，撩起点点颤栗，弹了一曲乐章似的，让她整个人都暄了。

　　一吻毕，林攸宁几乎喘不过气来，胸口起伏着，连发丝都是散乱的。

　　“走。”

　　“……去哪儿？”

　　温旻序坐回副驾驶，低头去系安全带，闻言抬眼看她。这一眼里的笑不怎么正经，却偏偏捏住了那个微妙限度，像极了她俩第一次见面时……看得林攸宁脸又热起来。

　　“去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