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盛行风

18、chapter18

　　“什么？温旻序也在这儿？”

　　万菲赶紧往后看了一眼，见凌江潭还在和冯松聊天，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才压低声音问前台小姑娘：“怎么回事儿？她刚才不是说吃过饭先回家了吗？”

　　许婷婷这才意识到温老师好像不该出现在这儿，连忙留了个心眼，没说温旻序和另一个女人一起上楼的事，含糊带过：“对，温老师下午来这边吃饭，刚才才走。”

　　秦宴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分明看见了温旻序，也知道她肯定不是一个人。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捏紧，胸腔里一丝空气都不剩，酸胀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眼中难以自抑地漫上一层生理性泪水，又在万菲转过头来之前浮起一个笑容：“听说温老师最近要出新书？那肯定比较忙，估计是早早回去赶稿了。”

　　“哦对，也是，差点把这茬儿忘了。”

　　万菲也觉得温旻序不至于这么浑，人都在同一个地方还不露面，随即赶紧吩咐人开一个最大的包间，秦宴笑着又补了一句：“不知道温老师新书出版的时候，万总能不能请温老师给我签个名、写段话呀？我以前还是《3and》的粉丝呢，每期都买。”

　　《3and》是温旻序少年时代自己办的杂志，大名叫《砂》，是她和靳苏然、严曦师姐妹三个一起办着玩儿的，在上面连载自己的文章，也收一些投稿。他们现在改编的这部《庄生不梦》，就是温旻序十八岁时连载在《砂》上的长篇小说。

　　后来温旻序一部奇幻题材的小说《渡鸦》风靡校园，连带着《砂》也成了学生们最炙手可热的杂志。当时的亿盛规模还没这么大，主业大部分是图书，由此注意到这个初出茅庐的新星，力邀她加入。

　　“哎，这我可不敢保证。”

　　万菲身居高位，倒是一点都不端着架子：“实话和秦老师说吧，我和阿旻严格来说不算上下级，她还肯待在亿盛我就谢天谢地了。”

　　以温旻序的能力和积攒下的人脉，先不说大大小小对她递来橄榄枝的资方，就是自立门户，也是业内大部分人梦寐以求的合作对象。

　　秦宴听出万菲话里的欣赏，笑意更深：她的阿旻，在这儿至少有好好被器重、被爱护着。

　　看来自己决定离开虔华的决定没有错，万菲带领下的亿盛，的确比关系户至上、潜规则织就的地方好太多太多。

　　“不过有个机会还不错。”

　　万菲想了想，说：“亿盛每年圣诞节前后都会办年会，全公司的人都参加。有一个固定环节是守护天使，到时候……”

　　她俏皮地眨眨眼：“我帮你个忙，让你们俩互相抽到，怎么样？”

　　秦宴没忍住，笑得噗嗤一声，见助理小艾看过来，只好压着声音笑：“那我先谢谢菲姐啦。”

　　“和我客气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万菲把话挑明：“虔华那边，我会找人去安排，你只管安心把没完成的工作交接完，来亿盛报到就行。”

　　“谢谢菲姐。”这次的道谢庄重了些，她知道，当时在虔华签的合同和卖身契差不多，没有人帮她，凭自己几乎没可能离开。万菲拍了拍她肩膀，转头和凌江潭交谈起来。

　　秦宴早就神游天外了，面前的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心里都在想，温旻序在楼上干什么呢，是和柏木那个编辑一起吗？还是别人？

　　也是，还能干什么。

　　她出了包间，在洗手间想洗把脸，发现今天化了淡妆，实在不方便。于是在镜子边呆站了一会儿，看着面前这个几乎掩饰不住疲倦的女人，突然就不想再回到饭局了。好累、

　　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靠近温旻序，却发现对方已经能大方带着女友在她面前进出，哪怕还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她，都不会是这样。

　　愣了不知多久，久到再不回去小艾就要找来了，简单洗了个手就往外走。一拐弯，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正站在立柱边，显然等了有一会儿。

　　凌江潭在她开口前，直接说：“刚才我看到阿旻了……她一个人来酒店干什么？”

　　“您自己清楚，问我，也只是一样的答案。”

　　当初凌江潭就不支持她俩，甚至私下还找过秦宴谈话。虽然对女儿的愧疚让他一直没有强烈反对，但秦宴心里清楚，这位也是千方百计想让温旻序“回归正轨”的传统家长。

　　凌江潭沉默片刻。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秦宴看懂了他的意思，自嘲地扯扯嘴角：“凌叔叔，她是真喜欢女人，又不是非我不可。”

　　“我以为你来主演《庄生不梦》，是你俩又和好了。”凌江潭微皱着眉，捏了捏鼻梁。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温旻序的侧脸与他有五六分像，只是桃花眼却完全遗传了母亲，看人时不动声色，平湖秋月似静美，眼底全是风华，让人自惭形秽，又不敢注目。

　　“这次您亲自当监制，温旻序不知道吧？”秦宴下意识想去摸烟盒，才想起来回国后就戒了，只得又收手，盯着脚下花纹繁复的地毯：“她知道的话，应该不会答应来参与剧本改编。”

　　“我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凌江潭倒是给自己点了烟，也不吸，就拿着，看白烟朦胧后的火星：“当年买《庄生不梦》的公司倒闭之后，是我接手了剧本，再提出与亿盛合作的。阿旻就卖了这一本版权，多少人趋之若鹜，万菲自然也不会拒绝。但是这本之后，我就没必要再来给亿盛盯着剧本了，除非……”

　　秦宴顺着他的意思猜：“祝老师的本子？”

　　“对，祝南洲的下一部《凤来归》，万菲没有理由不请我。”

　　这人话说得傲，温旻序谈到文字时的语气和他如出一辙，都是自矜里透着几分俾睨，没有半点谦虚的意思。按温旻序的话来说，恃才傲物，毕竟是真有本事，再谦虚就显得更傲了。

　　“你呢？也是和我一样？”

　　凌江潭看着眼前的女孩，“我好歹是她亲爸，哪天瞒不住了也能坦白。你呢？你怎么说？重组家庭的妹妹，还是……”

　　男人面无表情时气场明显，但没到让人不舒服的地步，只是隐约有些压迫感之下的惶然。温旻序也是这样，甜言蜜语时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一张口就让人陷入温柔乡，可严肃起来简直和现在的凌江潭一模一样，没有半分不高兴的神情，却能让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声音。

　　她和凌江潭只在当年东窗事发后认真说过话，却在现在的短短几分钟里明白过来温旻序对她父亲的复杂感情。原因无他，他们实在是太相像了，从浮于表面的外貌气质，到深层对于文字的天赋，都太像了。她看过凌江潭的每篇文章，敬佩父亲的能力，与此同时，又恨着当年扔下他们母女二人一走了之。

　　“我们两个都抛下过她，有什么好比的，在她眼里都一样烂。”秦宴看了眼腕表，一点都不留情：“凌老师不如想想，到底是一段过去的感情让人念念不忘，还是三岁扔下她走让人记恨。”

　　她说完就要走，没管凌江潭脸上的难堪和痛苦，直到男人在她身后问：“阿旻……现在在和谁交往？”

　　“怎么？也要像当年找我那样，把另一个人也找过去谈话？”

　　秦宴没忍住冷笑，转身质问：“我确实没放下她，但现在和谁交往是温旻序的自由，你……”

　　“你误会了，我早就不在乎她喜欢男人女人，喜欢谁都行。我只是想再找回这个女儿，请她和她女朋友一起吃个饭，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这话说得很真诚，秦宴愣了半天，抛下一句“那我还真是没赶上好时候”，匆匆离开。

　　再不走，在凌江潭面前落泪，也太丢脸了。转身的一刹那，秦宴的眼圈就红了个透，在进入包间门口前，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面色如常，才挂上笑容，说着“抱歉”推门而入。

　　“那我还真是没赶上好时候。”

　　往上数十几楼，一个套间里，林攸宁脸上红晕未消，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正趴在温旻序怀里轻喘，把玩她脖子上的挂坠，“你以前，有这么多有趣的事啊……”

　　“嗯？我现在不有趣吗？”

　　温旻序手臂搭在她光滑的肩膀上，有点蠢蠢欲动的意思，被林攸宁嗔怪地扫了一眼，又从善如流地把手缩回去：“小时候没那么多事情要操心。当然更快乐一点了。”

　　“那和我讲讲你妹妹呗。”林攸宁有些飘飘然了，身体的极致愉悦和温旻序难得的温和态度让她像浮在彩色泡泡里，如梦似幻，“你们……”

　　话未说完，温旻序还含着浅淡笑意的脸迅速沉下来，方才餍足的慵懒也一散而空，看得林攸宁清醒过来大半，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问的……”

　　“没事。”温旻序牵起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一手与林攸宁十指相扣，一手揽住她的腰，翻身后唇蹭着女人的鼻尖：“还来吗？”

　　这声音辨不出情绪，只是无端比方才轻了许多，蒙了层水雾，像只呜咽的幼兽，听得人心底塌下去一块儿，整个人都软了。林攸宁伸腿夹住她的腰，挺起身去吻她，唇齿纠缠间，舌尖忽然漫开一抹咸腥，水珠断了线似的落下，砸在自己脸上。

　　温旻序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

　　林攸宁还没见过温旻序这样，慌得连忙捧起她的脸：“旻……”

　　“为什么要这样……”

　　温旻序那张精致到挑不出一点瑕疵的脸被眼泪糊住，说话也含糊，林攸宁听了半天，才听出她在呢喃：“你们都扔下我走，走了就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