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97、重创

　　越云天御剑穿过已经混沌不堪的战阵，小心翼翼地躲开阵中一切攻击，勉强来到魔兵驻守之地的时候，却发现来救雪少欣并非是一件多难的事情，因为司月伦屏退左右，站在雪少欣身边，越云天出战阵时，司月伦一眼就看见了他，甚至还向他招了招手。

　　越云天并不担心这是什么陷阱，而雪少欣坐在一旁，白裙委地，如同一朵安静的幽莲，她静静地凝望着阵中的场景，没有看向司月伦和越云天，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越云天在离司月伦十步之遥的地方收剑，悬停于半空之中，说：“我来带少欣姑娘离开。”

　　司月伦完全没有拒绝：“我看到你来这里，就知道你的目的了。”

　　越云天横剑身前，道：“那动手吧。”

　　司月伦却摇了摇头，她目光望向战阵中源源不绝的金芒，以及在数名剑心境修道者剑下接连躲避、以至战阵中尘烟漫天的群魔，说：“你们准备的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充分得多。你知道方天涯大人离他以为的成功最近的时候是在何时吗？”

　　“是那时候他听到方天泽传讯说凌江镜和顾裴之彼此怀疑，而凌江镜为了你的死已经快要癫狂的时候。”

　　司月伦面容上浮起淡淡的笑，说：“我们都想不到，你那时候明明已经自爆元丹，应当真的必死无疑才对，凌江镜……好像总是有办法。”

　　越云天并不想和她闲谈这些，只是坚决地重复道：“我要带少欣姑娘离开。”

　　司月伦继续感慨：“变数实在是太多，从方天泽的头颅被送到魔宫，我就已经猜到今日这一战的结局，更何况如今平白无故地多出了两名剑心境修道者，十四州内魔族的衰落已经成了定局。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什么，你要带少欣走，就带她离仙盟远远的，还有少成，仙盟一定会杀了他们的。”

　　越云天为司月伦忽然表现出的好心有些惊讶，仍旧戒备地看着司月伦。

　　司月伦笑了起来：“作为昊天魔尊手下唯一活到现在的魔将，我很懂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魔族衰落与否，对我来说不重要，只要我能活着就可以。烦请你向你的镜哥说明，看在今日的份上，就不要计较我往日的不得已了。”

　　越云天听明白了司月伦所说，想了想，说：“你和韩琛看起来关系极其亲近。”

　　“韩琛，是个忠心耿耿的聪明人，”司月伦伤感地一笑，说：“可惜就是太忠心了，我们的关系仅限于合作，因为旧主的原因，我并不受方天涯的重视，也因为我对于魔族大业并没有什么上进之心，而恰巧我又有韩琛需要的东西，于是他帮我在魔尊大人那里混点苦劳，我帮他定期换一副赏心悦目的脸，仅此而已，我不会想着为他报仇的。他为了他最敬重的魔尊大人的事业而死，算得上是死得其所。”

　　越云天听完，说：“好，你离开这里。只要不踏足不该出现的地方，没有人会管你。”

　　司月伦看了一眼场中，便转身离开，走之前在雪少欣肩膀上轻轻一碰，说：“少欣，要好好活着，才会看到时间足够长之后的一切可能。但愿我们还能再次相见。”

　　雪少欣如同木雕泥塑，只是专注地看着剑阵中的混沌光影，面上并无丝毫表情，也没有任何回应。

　　待到司月伦离开，越云天走到雪少欣面前，将霜华悬在半空之中，掐诀在他们身畔设下了一个阵法，至少，可以让方才被司月伦遣走的魔兵看不到他们。

　　“如果你想在这里看完整场战局，”越云天说：“我会陪着你，毕竟我也没有把握带你穿过这个危险至极的战阵。”

　　雪少欣仍旧一言不发。

　　越云天于是干脆坐在雪少欣身边，说：“你哥哥在等你回去。”

　　雪少欣压抑地深吸了一口气。

　　越云天继续说：“两个哥哥，一个是少成，一个是镜哥。”

　　越云天注视着雪少欣，竭力想着最能安慰她的话：“你知道么，我身上有镜哥留下的天予族同归咒文，在他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我通常能感知到他的意图，刚才方天涯要杀你的时候，他是在准备偷袭方天涯，做最后一搏来救你，即使可能很小，他也不是完全要放弃你。”

　　半晌，雪少欣用干涩的声音说：“你身上有他的同归咒文，你是他的道侣？”

　　越云天点了点头，想到少欣没有看向他，又“嗯”了一声。

　　雪少欣虚弱的微笑了一下：“你好啊，小哥哥。”

　　越云天看着少欣，心中一阵纠结的难过。

　　他试探着将手搭在少欣细瘦的手腕上为她诊脉，和徐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友，这点本领他还是有学到的。

　　少欣的灵脉滞涩，越云天能轻易地感觉到她的根基已经毁得差不多了，比之凡人，恐怕尚且不如。

　　而此刻这样的环境，就如同将一朵内室中的花放在漫天风霜之中，无人护持，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在痛苦中死去。

　　温润柔和的灵力注入少欣灵脉的时候，她的神情明显是放松了一些，并没有拒绝越云天的这一点好意。

　　少欣望向场中，轻声说：“少成太缺乏经验，所以司月伦一激，他就认了，往后的日子，十四州之大，将不会有他半点安身立命之所。”

　　“不会的，”越云天劝慰她：“你们都会好好的，镜哥和我会保护你们，我们之前就已经做好打算，等到十四州内没有魔族威胁，我们就离开门派避世隐居，以镜哥之能……”

　　少欣忽然打断了他，说：“你人真好。”

　　少欣是说他太异想天开，越云天当然听得明白，他感到一阵无力，其实他知道少欣是对的，这世上与昊天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太多太多了，而这其中也包括凌江镜。

　　“我决定活着，”少欣接着说：“因为我不想少成死，我要保护他。”

　　越云天一愣之后就明白过来这句话指向的可能。

　　觉醒魔族的血脉？越云天不懂，但是刚才司月伦说这是唯一的方法。

　　倘若少欣成魔……

　　一支流光箭射穿了战阵中以炎火为武器，全身焦黑，形貌如人猿的巨大魔物，接着，宗英玄一剑斩向那魔物的咽喉，越云天几乎能想象到重决刮擦在那如同岩石一样的皮肤上的声音。

　　人猿魔物倒在了地上，喷出最后一口炎火，越云天倏然起身，因为他见到宗英玄右臂明显为那炎火所伤。

　　接着，徐菲的冲泽双剑合力一绞，将企图攻向宗英玄的一只常人大小的有翼鸟魔逼退，然后与宗英玄背靠背悬在半空中，继续对付魔物，宗英玄得到机会服下灵药，再拿起剑时动作看起来并无大碍。

　　“你不必顾及我，”雪少欣道：“上去帮忙就是。”

　　越云天却摇了摇头，他知道让必须要让凌江镜安心。

　　他手中扣紧了宗英玄送他的飞刀，随时关注阵中的情况。

　　顾裴之、岳逢霖、奚庄对付魔物，倒是游刃有余。

　　只是凌江镜与方天涯的对战，旁人却完全看不清楚情况，唯有越云天能借着同归感应到些许，方天涯的修为不弱，但凌江镜更强。

　　即使算上刚刚出现的奚庄，凌江镜仍然应该是十四州内修为战力最强的存在。

　　战局已经逐渐明了，只要没有变数……

　　但事情从来都是怕什么来什么，越云天正在这么想的时候，一道金光之中的长龙破云而来，倏然穿入战阵之中，一位锦衣青年稳稳站在龙身上。而金龙硕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盘旋，瞬间就将战阵冲垮了一半。

　　越云天难以置信，大喊道：“龙焕、东方宇明！”

　　龙焕的声音响起，就像是嗡嗡震响的鼎华钟一样，他怒喝道：“方天涯，来受死吧！”

　　越云天刚刚提起来的心马上落了回去，庆幸还好这两人不是来砸场子的。

　　龙身形态的龙焕仿佛根本不惧战阵中群魔的伤害，龙爪抓住一名魔物，收爪的瞬间将那先前已经受到顾裴之重创的魔物碎成了齑粉。

　　接着，围绕着凌江镜和方天涯的魔气与咒文消散，在周围混乱的充满刀锋、剑影、紫电、青光、黑云、魔气的背景中，凌江镜横拖重剑，瞬间闪现在方天涯身畔，横斩一剑。

　　红色的凤凰之影如同烈焰一般穿过方天涯的身体，他身畔的魔气迅速如同无源之水，消失殆尽。

　　天地在这一刻变得寂静，只有方天涯那惊愕的神情映在众人眼中。

　　他的身形短暂地停滞，头发披散开来，眼眶赤红充血，黑色的衣袍翻飞，如同一面招魂幡。

　　随后，他的身体如同断线风筝一样直直摔落下去，狠狠砸在地面上。

　　越云天不知道方天涯的生死，却感觉到心脏处剧烈的一疼，接着他清楚地看到凌江镜的吐了一口血。

　　越云天马上顾不了其他，如同一道光箭一样飞至凌江镜身前，一把扶住了他。

　　他将自己的灵力疯狂地送入凌江镜的灵脉之中，又将自己乾坤袋中所有的顶级灵药送他服下，凌江镜脸色惨白如纸，见他来，很温和地冲他笑笑，说：“没事。”

　　越云天焦急催促，声音都发抖：“你用同归。”

　　凌江镜摇了摇头，说：“没事，我死不了，你受不住，你的灵力和灵药已经够了。”

　　那声音很虚，甚至压不过风。越云天慌乱不已，凌江镜却又说：“方天涯活不了……”

　　越云天知道凌江镜是想先确认清楚方天涯的情况，但是越云天顾不上，凌江镜伤得很重，必须要立刻找个地方疗伤才行。

　　他勉强扶着凌江镜站起身，凌江镜高大的身躯几乎完全倚靠着他，越云天心疼不已，唯恐他身上受到什么难以挽回的伤害，而就在他准备御使霜华找仙盟驻地中的徐是帮忙时，整个龙环山都开始出现异常的动向，仿佛立刻就要倾塌崩毁一样。

　　越云天牢牢扶着凌江镜，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凌江镜则是立刻低头看向方天涯坠落下去的地方，越云天跟着他的目光，很快也看到了这一幕奇异的景象。

　　整个地面不知何时起失去了坚硬的底，变成了一道如水波晃动的光障，光障之下，隐约露出黑云缭绕、壁立千仞的深渊。

　　是幽冥境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