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96、死局

　　昊天在世上尚有血脉存在，这件事情对仙盟众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越云天马上去注意凌江镜的神情，看到了凌江镜那深邃凤目中惊讶之后的茫然。

　　随后他跟着凌江镜的目光一起望向雪少成，看到雪少成那如同死灰一样的脸。

　　镜哥不知道，但是雪少成知道。越云天心想。

　　那么接下来呢？仙盟之中，与昊天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有多少？镜哥救不了少欣，甚至……护不住雪少成。

　　“你没有证据，”最先说话的是少欣，气息微弱，却坚持着说：“只是你存心诬陷而已，昊天早已经死了三十多年了。”

　　方天涯：“你和你哥哥至今为止并没有显露出魔族血脉，我的确也没有确凿物证作为证据，但是当年在昊天魔尊手下的人，大多都还曾经见过你们的生身父母，月伦，不如你来解释一二？”

　　司月伦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只得接口道：“是，你们兄妹二人，与雪灵姬的相貌有七八分相似，当年在昊天大人身边时，雪……夫人便像是今日的少欣姑娘一样。”

　　雪少欣在这一句话之下，胸口剧烈起伏，她闭上了眼睛，但是仍旧没有来得及阻止住泪水滚落，她以颤抖而虚弱的声音说：“司月伦，你闭嘴。”

　　司月伦一向慵懒淡然的神情里此时有些许不忍之色，轻声道：“两位小主人，你们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们。”

　　司月伦伤感地摇了摇头，说：“昊天魔尊一死，也没有人能再维持夫人的身体，她带着你们离开魔域，我那时候没能找到她，不知道她一个人，带着你们撑了多久。”

　　雪少成此时终于以冷冰冰的声音说：“司月伦，想要我们死，你就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在场众人自然明白。

　　越云天立刻阻止：“少成！”

　　雪少成一向性格温和，可是在这种已经认了命的时刻，神情和声音，都因为坚定而有了冷硬的气质，他谁也没看，只是望向雪少欣，说：“少欣，我们出生的时候在一起，死也在一起好了。”

　　雪少欣满脸苍凉，神情灰败，还未开口，已经落泪。

　　她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以口型轻声说：“哥。”

　　司月伦接着说：“念在过去旧主的情面之上，我仍然称两位为小主人，也愿意为两位牵线搭桥，请你们唤醒魔族血脉，归附魔族，归附魔尊吧。少欣姑娘，你或许还有身体复原的可能。”

　　“她不会成魔。”斩钉截铁的声音，是奚庄说的。

　　越云天心中顿生烦躁，他觉得奚庄说的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奚庄开口，总是让他很不舒服。

　　“没有人可以决定我妹妹的命，”雪少成冷冷看向奚庄：“这是她和我自己要做的选择，从我成年后再和她相逢，她就已经根骨尽毁，灵力全失，奚庄，你早就不是她的师父了，所以请你安静地闭嘴。”

　　奚庄没有回答雪少成的话。

　　方天涯：“啧，原来本来是师徒。”

　　雪少欣笑了起来，温和地说：“我哥哥要说的话，正是我要说的，我恨我那名义上的父亲，人生到此，已经够苦了，我只想干干脆脆地闭上眼睛，再也不想挣扎什么，可是少成，你和我不一样。”

　　雪少欣用祈求的神情望向凌江镜，问：“表哥，你能照顾好我哥么？他不会堕入魔道之中的。”

　　凌江镜一直都没有说话，在听到少成少欣的身世之后面容就一直仿佛凝固，越云天知道凌江镜对昊天的恨，从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起，亲身经历过灭族之恨的雪千芳，就一直向他灌输着向魔族复仇的愿望，对于昊天这个始作俑者，仇恨已经成为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眼前的一切，是一个无法解决的死局。

　　数息沉默，雪少成不敢看向凌江镜，而雪少欣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然后渐渐垂下了眼眸。

　　“我答应你，”凌江镜说：“我会照顾好少成，只要他不成魔，我就会一直保护他。”

　　少欣倏然抬眼，眼中光芒闪动，说：“如此，我死得其所。”

　　少成含泪看少欣，又望向凌江镜，说：“哥……”

　　“既然如此，”方天涯笑了笑：“交易你们都不做了对么？那么人，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方天涯手中魔焰燃起，向着雪少欣额头上压下去，少欣面容平静，甚至是在微笑，她没有给其他任何人眼神，只是在向着凌江镜点头致意之后，又以温柔的笑容望向雪少成，轻声说：“少成，也许我们终将会有重逢的一天。”

　　雪少成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不！”

　　他的肩膀被凌江镜牢牢按住，百步之距，法器所载、可一瞬到达之遥，却仿佛穷尽了他一生的力量也无法触碰须臾。

　　在魔焰即将吞噬雪少欣额头的时候，司月伦忽然向前一步，跪向方天涯，道：“魔尊且慢，这孩子留着，尚且可以用来请求伽蓬援手。”

　　方天涯手中魔焰止息，雪少欣侧头望向她，说：“司月伦，你大可不必说这句话。”

　　方天涯却笑道：“很好，我差点忘了这一点，你先带她离开这里。”

　　待到司月伦将雪少欣带回魔族驻守之地，凌江镜手中的绛云红光暴涨，奚庄的湛舍剑也在空中形成巨大的剑影。

　　方天涯无所畏惧地笑了笑，说：“哪一位要与我先动手？”

　　越云天已经忍无可忍：“你该直接领死，我们大家一起上。”

　　他话音未落，绛云的红光已经闪现至方天涯身畔，一剑炸出漫天的焰火。

　　方天涯哈哈大笑，整个身形迅速消失进入魔雾之中，而随着他的双臂伸展，山顶湖留下的巨坑之中，一只巨大的黑色手臂伸了出来。

　　果然幽冥境中还有愿意追随他的厉害魔物。

　　只是须臾之间，龙环山顶凝聚若有实质的魔气之中，就现出了五六个身形如山岳之巨大，相貌奇形怪状的魔物。

　　而与此同时，等在远处，由宗英玄及数位峰主、其他各大门派的修道者及弟子们祭出法器，形成一道将山顶湖围绕其中的战阵。

　　战阵之中，炎火、狂雷、毒雾、阴风瞬间交织在一起，身处其中，越云天已经感觉到了吃力。

　　他和凌江镜心有灵犀，不必凌江镜特意用同归提醒，就将几乎是失魂落魄的雪少成送回到仙盟驻守之地中，将他送到他们精心打造的弦张机之一旁边，轻声说：“不要想别的，好好杀了方天涯，我去帮你救少欣。”

　　雪少成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越云天认真说：“我保证，一定带她回来。”

　　越云天转身御剑进入战阵之中，战阵封魔，但是不禁仙门灵力。

　　此刻的战局战况之激烈，以越云天刚入剑神境不久的修为，涉足其中都要承受巨大的威压，随时有可能会被阵中的魔气所伤，但是越云天御剑很稳，他堪堪躲开数道炎火的袭击，又险些被流光箭的箭芒伤到的时候，有人托了他一把。

　　当然是凌江镜。

　　凌江镜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他说：“小心。”

　　越云天点头：“你也是。”

　　凌江镜：“多谢你。”

　　越云天笑了笑：“你我之间，永不必言谢，镜哥，你当心。”

　　凌江镜横剑挡下方天涯向他袭来的一道魔气，同时将越云天推了出去，越云天在回头之际，看到方天涯赤红的眼睛含着刻骨的恨意望向凌江镜，而凌江镜身边聚集起无数越云天所熟悉的天予族咒文，将凌江镜和方天涯隔绝在阵中。

　　越云天的目光很快就被魔气和咒文挡得看不清楚他们，但是他知道，这将是一场宿敌之间的决战，而方天涯不会有任何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