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9、殷利泽

　　这些年来，越云天为此尽一切力量遍查有关天予族的一切，但是世上留存的关于天予族的记载实在太少太少了，尽管费尽心力，也只能认识极其有限的天予族咒文。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不得不感慨，凌江镜真不愧享有天纵奇才之名。

　　一般修道者，能在剑道、气道、器道等诸多道法中专精一项已经极其难得，但凌江镜不仅在剑道修行上一骑绝尘，还能精通咒术之道，擅长于如此复杂的阵法。同样修道，世上有这样资质的人，真叫人望尘莫及，既羡且妒。

　　所以凌江镜曾经有那样一副狂傲孤僻性格，也就不足为奇，只是他的目无下尘，并非恃才傲物的有意怠慢，而是因为一向律己极严，标准过高，看世人种种皆觉寻常。

　　而如今从幽冥境中回来，短短半天的相处时间，越云天已经隐约感觉到幽冥境对他性情的影响，似乎更添了几分偏执易怒。

　　越云天又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他反思自己，再面对凌江镜时，应该再柔和一些才行，因为镜哥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这次自己因为担心他想要偷跑出去，肯定还是会惹他生气，到时候先只管认错就得了。

　　越云天于是开始专心研究咒文，试图拆解阵法。

　　这么想着，越云天就闭上眼睛，将手掌放在石门中央，催动灵力，放开神识，去感受这石门上的禁咒阵法咒文。

　　有了之前贸然动手却险些被灼伤的尝试，越云天这次小心了许多，随着灵力催动，门前渐渐出现了无数浮动的红字，这些文字群仿佛有生命一般一圈一圈地盘桓游弋，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变换排布成各种形状，越云天能依稀辨认的咒文不过十中之三，且即使认识的这些文字，连在一起也无法形成完整的语意。

　　不过当年凌江镜多少教过越云天一些应对这种禁制法阵的办法，天予族的禁制法阵，基本原理与玄门正宗道法中的阴阳五行四象八卦颇有相通之处，越云天这些年来有宗英玄领着学了沧云剑法中的最后几式，对此道有很多钻研，此刻就开始面壁思过一样的推演阵法。

　　他知道解开凌江镜禁制法阵的方法，是将这些咒文排布成正确的形状，但所谓正确，是凌江镜按照一定的规则设置的，而如果自己尝试错误，凌江镜应该就会察觉到。

　　但这也算得上是把凌江镜找来的方法了，越云天现在只想见到他，问清楚他心中的许多疑虑。

　　因此越云天试着推演了一阵，就直接动手试了。

　　可想而知，一次成功的可能会有多小，越云天将自身灵力施加在法阵上的同时，门上顿时红光大炽，瞬间如有无数气刃从法阵中飞弹而出，越云天反应极快，反手召出霜华抵挡，但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须臾之间，越云天已经被这数十道无比凌厉的气刃逼退数步，勉强站稳。

　　待到石室内安静下来之后，越云天心中怦怦直跳，他尝试之前的确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因为知道这是凌江镜留给他的阵法，所以内心深处觉得不可能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他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一层细汗，后知后觉地发现额角被气刃划伤了一道，很快就流了不少血。

　　越云天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有点后怕，几步走到门前，看见上面的咒文依旧发出淡淡的红光，慢慢流转移动着。

　　越云天心想凌江镜肯定要知道自己已经在试着开门了，等他来了，该找个什么借口掩饰一下呢？闲极无聊？

　　越云天烦躁不已，忍不住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门，心中却想：“他竟然用这么危险的阵法。”

　　但也就是在他的手覆在门上咒文形成的光障的那一瞬间，这禁制法阵似乎受到某种感应，咒文飞速游弋，形成一个太极图案，越云天吃了一惊，迅速缩回手去，反手横霜华抵挡，却见门上法阵光芒一闪，发出一声嗡鸣之后，便黯淡消失，石门接着由内部发出“嗒”的一声，随即缓缓洞开。

　　越云天看见外面的廊道随之显现出来，夜明珠嵌合在两侧石壁上，发出莹莹光泽。

　　越云天怔了怔，抬起自己的手掌，看见上面仍有些许血痕。

　　越云天马上转身，走到另一扇门前，以灵力唤醒法阵之后，再以自己的血接触，果然，这扇门也打开了。

　　越云天心中就明白了，天予族的许多咒术与血脉相关，可能会有以血认人的模式，但是这阵法为何会认自己？

　　越云天对此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直到此时也不见凌江镜出现，他就顾不上管这些了，越云天在石洞中转了一圈，确定凌江镜不在，就猜测凌江镜必定是找顾裴之去了，他想了想，在桌上留下一张纸条，写下“我回沧山派找你”之后，就起身离开。

　　其实本来越云天心中尚有些许犹豫，因为的确很担心凌江镜会揍他，但等到走出石洞，见到眼前的情景之后，不由得呼吸一窒，心中一沉。

　　昨夜凌江镜与宗英玄动手，将石洞门前空地上的数十株桃花树打得倾倒断折之后，总还是剩下些许枯木残骸和一片狼藉，而现在面前却是巨大的深坑，除此之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越云天立刻喊道：“镜哥！凌江镜——”

　　他这骤然发出的呼喊惊得山林中的鸟雀鸣叫着飞起，枫林中的安静短暂地被打破，无人回应，很快周围就又变成一片死寂。

　　越云天御剑疾行，被一路遗留的打斗痕迹震惊到，他能判断得出来，这并非是魔族来犯，而是两名世间顶级的玄门正道修道者，这战况之激烈，远甚于宗英玄和凌江镜动手的时候。

　　看到后来，越云天已经不再怀疑，一定是师父来过了，他回想起昨夜听到的异响，心中更加焦急。

　　此时此刻，他们去了何处？这两人情况如何？越云天心中焦急，已经不敢再往下想。

　　倏然间耳畔风声掠起，越云天察觉到不对，旋身向后躲开，随即将霜华抄在手中，反手一剑斩去，将袭至他面前的一团枫叶球斩碎。

　　霎时无尽血红的枫叶在空中凄厉飞旋，坠落在地上，犹如失去了生命的红蝶。

　　越云天趁势翻身落在一棵高大的枫树顶上，足尖只在叶面上一点，翩然临风而立，他身形虽潇洒飘逸，但眉宇间的凝重、用力握紧霜华以至于骨节泛青的手，却出卖了他的紧张。

　　“我记得你，当年你在龙环山哭凌江镜，”一道人影缓缓从枫林中踱步而出，抬头悠然地看向越云天，语气中也带着几分疏懒散漫：“当时还是个漂亮小孩，现在已经是这样的美人了。”

　　越云天闻言，握着霜华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我也记得阁下，”越云天淡淡道：“阁下的烈火焚心之毒，终有相报之日。”

　　来者正是方天涯手下四魔将之首，赤幽君殷利泽，正是当年害凌江镜中烈火焚心之毒的罪魁祸首，越云天少年时见过凌江镜毒发时如受刀锉火炼一般痛苦的情景，从那时起就对殷利泽恨之入骨。

　　而当年在龙环山，越云天第一次见到殷利泽，彼时距离极远，他的心思又全在凌江镜身上，没有注意太多，后来回去复盘当日情形，特意记下了此魔头形貌。

　　殷利泽算是大名远扬的魔族美男子，五官有种逼人的锐利，身材极高大，却也算得上是恰到好处，不显笨重，而气质中更有一种邪气与阴郁，令人望之生畏。

　　越云天只觉得他面目可憎。

　　再加上越云天知道此魔头是魔族中出了名的煞星，热衷于炼化灵智不开的低等魔物，修炼了一身诡谲魔毒，还素有豢养炉鼎提升修为的传闻。

　　因此当越云天听到殷利泽称他为“美人”，更觉尤其恶心。

　　而越云天此时也极其紧张，因为殷利泽作为方天涯手下第一魔将，是魔族公认的战力仅次于方天涯的魔，实力之强，绝非他能招架得住的。

　　此时此刻，越云天唯一能依仗的仅有地势之利，枫山灵气充沛，对魔气有天然的压制作用，只是这地势之利能为越云天提供多少助益还是有待商榷。

　　他心念电转，知道眼下唯一的脱困之法就是回到石洞中去，关闭石门，启动凌江镜的法阵。

　　“哈哈，”还未等越云天想出什么办法，殷利泽轻佻一笑，道：“这是我与凌江镜之间的事情，你是凌江镜什么人，要替他鸣不平？”

　　越云天：“凌师哥是我同门师哥，对我有授业之恩，他的仇人自然也是我的仇人。”

　　殷利泽的目光在越云天身上上下打量一轮，笑着摇头道：“好冠冕堂皇的说辞，沧山派能称得上是凌江镜师弟的人成百上千，为何当年偏偏是你跟他在这避世之所幽居？有你陪伴，现在看来，他还应当好好感谢我才是。”

　　殷利泽说到后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越云天一向讨厌旁人胡乱猜测他和凌江镜之间的关系，此时神情更冷了三分：“你跨过龙潜岭界限，意欲何为？”

　　越云天话音刚落，殷利泽的身形已经倏然间出现在他身畔，越云天早就已经在凝神戒备，见状毫不犹豫一剑斩出，就此与殷利泽动上了手。

　　殷利泽原本并未召唤出兵刃，双手笼着两团魔气便与越云天对战，越云天于沧山派剑术的修行极精，运剑时自有一种灵动飘逸的风格，须臾之间，两人已过手三招，随着紫黑色魔气与银光剑气相撞，越云天就势与殷利泽分开，退后三丈落定。

　　殷利泽见状，右手在虚空中缓缓握住，随即手中现出一把黑色锯齿长剑。

　　“不错，很有趣，”他露出一个极其邪气的笑容，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强许多，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看来顾裴之的关门弟子也不算是随便捡来的。”

　　越云天神情凝重，霜华亦发出嗡鸣，这是面对强敌时霜华有所感应而发，越云天知道今天怕是难以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