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85、试剑大会

　　越云天默默跟在凌江镜身边，凌江镜用法器让两人敛息藏神，隐在烟波湖之畔的林中高树上，默默观看场中情形。

　　试剑台建在揽秀峰烟波湖之中，湖水周围依序划定座次，此时围坐了沧山派数千名同道。

　　这是沧山派五年一度的门内盛事，即使天色略显阴沉，也不影响门派中弟子们争相前来参加的兴致。

　　越云天再次见到试剑大会的热闹场景，忽然心生感慨，五年前的试剑大会，凌江镜还在幽冥境中，越是这样热闹的情景，越是令越云天感到心中伤情，不忍久待，那时候只要想起凌江镜，他便会感到忧郁沉闷的钝痛，难受到几乎窒息。

　　而此时此刻，凌江镜就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站着。

　　一时之间，越云天心中有一种如梦似幻般的不真实感觉，他看着凌江镜英俊的侧脸，忍不住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凌江镜感到他的触碰，侧头冲他温柔一笑，非常缠绵地与他十指相扣。

　　越云天就觉得心中一松，说不出的安定。

　　凌江镜却挑眉笑问道：“你现在感觉不尴尬了么？”

　　越云天：“……”

　　两天前在枫山石洞中听完凌江镜的描述，越云天彻底震惊了，他没想到凌江镜为了抓住内鬼，居然想到了这样的计谋，别的暂且不说，就是单说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以后难道就要放在明面上了么？

　　越云天愣住，凌江镜却完全能看出他的所思所想，问：“让仙盟所有人知道你我是道侣，有什么不好吗？”

　　越云天张口结舌：“这……”

　　凌江镜用他那双深邃眼睛凝视着越云天，越云天看到他这样带着些许忧伤的目光，心里马上就软了十分。

　　凌江镜像是叹息一样地对他说：“云天，我们已经是道侣了。”

　　越云天说不出话来，只是喉头哽咽，眼眶酸涩，他沉浸在彼此的情意之中，几乎快要窒息。

　　此后短暂的无人打扰的时光，凌江镜向他一一解释清楚之前的种种境况，继续为他疗伤复原灵力，却没有对他完全说明为了揪出内鬼所留的后手——凌江镜想要越云天亲自来看。

　　及至来到沧山派试剑大会，看见一众长辈师兄弟姐妹和同门就在一个并不算遥远的距离正襟危坐时，越云天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先前醒来时药泉共浴的画面，以及想起现在全仙盟都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情况……越云天有点先顾不上内鬼，只感觉尴尬不已，恨不能干脆一直这么藏下去。

　　直到站了半天之后，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踪迹，试剑大会即将开始，人声逐渐喧闹，他思绪一阵百转千回，忍不住又想牵凌江镜的手。

　　凌江镜却又趁机嘲笑他。

　　越云天一时懊恼地想要松开手，被凌江镜牢牢抓住不放，并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越云天轻轻叹了口气，凌江镜挑眉：“又叹什么气？”

　　越云天郁闷道：“我在想我是真的打不过你。”

　　凌江镜目光中带着一点得意，搂着越云天的肩膀，示意他注意试剑台上的情形，试剑大会已经开始了。

　　烟波湖上的试剑台素来是揽秀峰的名景，整个试剑台构造为十八瓣莲花花瓣，均为冰川玉所造，高低错落，低一层的花瓣铺展在水面之上，第二层花瓣则雕饰以铭文法咒，内置浮空之石，悬浮于半空之中，自上而下去看，便能看到水面上绽放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巨大白莲，在烟波缥缈的湖面之上，仿佛也有生命一般在轻轻摇曳。

　　此时此刻，正有十八对弟子正在形如花瓣的玉台上相对比武，有专门的弟子放着沙钟计时，像这样刚开始对战之时，每对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倘若不能在这段时间内分出胜负，便拆开来与旁人对战，除了不能使用下三滥的手段、不能以性命相拼之外，便不再设置其他约束的规则。

　　试剑大会一旦开始，试剑台上的打斗比武就几乎停不下来了，少年弟子们多年苦修，为的就是这一刻，所以在众人眼中，即使他们的修为尚显稚嫩，变招应对、动用灵力之际，仍然精彩纷呈。

　　越云天十五岁时也上过试剑台，不过当时他只上去过两天时间，基本上胜过了所有与他对战的对手，那时候接下来等待他的环节，应当会是与实力更强的弟子们更进一阶段的对决。

　　而在那个越云天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深夜，他等到了亲自来找他的顾裴之，随后便没有参加试剑大会，跟着凌江镜去了枫山。

　　还有一次，就是五年前，越云天又登上了琼云台，那时却是李世泽挑事，主动向他下的战书，越云天当时的实力其实早已经在李世泽之上，且早就不想与之周旋，他知道李世泽小人心性，也不想与他结仇，惹下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控制着和他打了个平手，从那之后，李世泽倒是收敛了许多。

　　看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越云天已经明显感觉出来了，上次试剑大会，只有他一个人心中郁郁，并不想参与进人群的热闹之中，而这次的试剑大会，则是人人都绷着一股劲，众人的心情，跟头顶上半阴不晴的天色一样，充满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越云天一早就看到上台的赵桓清，穿着一身白衣素服，越云天能看的清楚他脸上的抑郁悲愤之情。

　　印象中这世家出身、天资不错的小少年，总是喜欢穿鲜亮一些的颜色，试剑大会上不要求着装，越云天看他第一眼，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而赵桓清每每取胜，面容都不见欢喜之色，而是向人群中看过一眼、再看一眼，看不到他想见的，眼圈便泛红，隐忍地咬着牙齿，再接着对战。

　　能看清楚赵桓清的神情，已经是越云天不放开神识感应之下的目力极限了，他多看了赵桓清一会，心中酸楚，心想自己没有白教这孩子这么一年多的时间。

　　而更远处的地方，他能辨认得清师父、师哥、徐是、徐菲以及沧山派尊者护教、各峰峰主们隐在高台上阴影中的身形，更多的细节，却分辨不清楚了。

　　天机阁阁主公冶长德和九华剑派掌门岳逢霖等人也在，这三大派之间同气连枝，在大事上基本上立场没有不一致过，虽然依照惯例他们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是襄城魔患之后，出现这种场面也并不出人意料。

　　而从远到近的看过来，许许多多的弟子脸上或多或少地都带着一种静穆肃然的神色，越云天凝神静听位置近一些的弟子们的低声交谈，他不敢放开神识，听得有些辛苦，因为场中有前辈修为在他之上，恐怕为人察觉。

　　凌江镜并不用避忌这一点，此时低声向越云天概括弟子们的交谈，说：“我的目的达到了一些，有人在怀疑。”

　　越云天当然明白凌江镜指的是什么：“怀疑我师父么？”

　　凌江镜点了点头。

　　越云天看着远处坐在高台上着一身青衣的师父，虽然看不清楚面目，却能在人群中一眼被吸引注意，感受到那种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

　　他微微皱眉，想了一会，说：“镜哥，我有些话想说。”

　　凌江镜扬眉：“说吧。”

　　“我师父主理沧山派事务十七年，看起来像是常年闭关，不怎么插手门派事务，但是近些年来我按照师父的指示办事，心里也不是没有盘算，镜哥，我之前没来得及和你说。”

　　凌江镜：“哦？愿闻其详。”

　　越云天：“其实在代掌教一职上，我师父做得几乎没有什么疏漏之处，他不是掌门师伯那种尽职尽责、巨细靡遗的方式，而是在顺势而为的引导。这些年来，沧山派休养生息，弟子越来越多，承蒙……先辈荫庇，声望也越来越强，而我师父背后所做之事，也算得上是居功至伟。镜哥，阔别门派十五年，重新回来的时候，你其实也发现很多事情不再是因循旧例了，是么？”

　　凌江镜目光一动，道：“你看得很清楚。”

　　越云天就知道凌江镜明白他的意思，也一定思考过这些，于是接着道：“如今沧云山十二峰，管理弟子的职责，已经逐渐地在下放至各峰峰主之上，譬如仙姝峰的姚欣大师姐，她虽无峰主之名，但是已有峰主之实，你当年离开门派之际，也未曾想到过仙姝峰会有如今的地位吧？”

　　凌江镜点头。

　　“所以这就是师父所做的事情，”越云天斟酌着措辞，说：“他想要沧山派发展壮大，就必须将点苍峰的主理之权放出去一部分，也要摈弃过去一切不合理的地方，任人唯贤，用才尽善，且从上到下，能互相制衡。”

　　“如今，点苍峰之下，揽秀峰总揽一切门派庶务，由赵荣师叔总管，各峰派人轮流接管。除此之外，便是各峰峰主负责其峰内绝大部分的事情，如今，仙姝峰姚欣师姐、掬华峰周旋师叔、清源峰简恒师兄、承天峰郑楚师兄等等，这些年来逐渐崭露头角，而这些人中，以他们的资历年纪，背景出身，当年被任用实职之时，明里暗里，都曾受过许许多多的质疑，但是到了如今，也没有人再多说什么了。”

　　“而他们从心中敬服师父，恐怕……不会轻易怀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