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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忧思 ...

  •   等到越云天心心念念的桃花盛开的时候,他和凌江镜在一起的日子仍旧平静,只是他当时并不知道,仙盟对凌江镜的看法已经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而这一天早上,当越云天揉着惺忪睡眼跑到石洞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数十株桃花皆在一夜绽放,石洞之前,是一片片灿烂如锦的粉色。

      凌江镜穿着一身白衣,盘膝坐在石洞前的石台上,见到越云天的神情,眼底也带上了些许笑意,他向越云天说:“云天,过来。”

      越云天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满足,他跑到凌江镜身边,和他挨着坐在一起欣赏桃花。

      凌江镜先问他:“惦记了这么久,现在高兴了么?”

      越云天点头,自然接话道:“这是我们一起看着长大的,当然开心,只是我没有想到,它们竟会在一夜之间全开,原本感觉长势似乎略有不同的。”

      凌江镜轻咳一声,道:“有些确实也没开呢,的确漂亮。”

      越云天拿过凌江镜放在案前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看着凌江镜,想要得到他允许:“因为高兴,我只喝这一杯。”

      凌江镜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越云天不解地问:“这都不可以吗?”

      凌江镜:“笑你太容易高兴,真是小孩,喝吧。”

      越云天听出话中近乎怜爱的意思,马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闷头将这杯酒喝了下去,没有尝出什么滋味,却只感觉从咽喉一路烫到腹中,整个人也跟着开始觉得轻飘飘的,只有一种无言的情绪在冲向头顶,让他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甚至不敢看凌江镜一眼。

      越云天也已经记不清楚类似这样的时刻发生过多少回,在他的内心深处,早已经朦朦胧胧地将凌江镜与自己的命运绑定在一起,但是连他也觉得,似乎哪里总差了一些,他时不时地被那种异样的情绪所撩动,感觉就像轻轻软软的春风吹在心上,但是他不知道怎样向凌江镜说,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看着开得灼灼烈烈的桃花,无知无觉地就喝多了酒,等到他开始觉得头脑晕眩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一个支撑不住,身体就沉重地向后一倒,然后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越云天感觉身体一轻,有还称得上料峭的春风吹过,带着一片桃花瓣遮住他的的眼睛,越云天已经晕沉的厉害,脱口问:“我今早起来感觉冷,还以为是倒春寒,我的花要开不了了……哥哥。”

      凌江镜似乎“嗯”了一声。

      中午越云天醒来,被凌江镜罚着多练两个时辰的剑,越云天敢怒不敢言,却在练剑的时候反反复复地想凌江镜早上是不是说了什么,但他连自己说了什么也记不清楚了。

      时光流转,越云天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自己的心绪,就有更重要的事情从他们的平静生活中浮了上来,越云天没有机会从外界了解到什么,他只是渐渐地察觉到凌江镜有心事。

      到了季春将过,初夏即至的时候,顾裴之派宗英玄向凌江镜传递仙盟传召的消息。

      这也是越云天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宗英玄。

      当年顾裴之选定越云天陪伴凌江镜的时候,宗英玄尚在闭关修行,而过去两年多的时间,凌江镜在他面前也只提到过顾裴之,因此越云天那时对宗英玄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只是能大概认出这么个人。

      那天宗英玄风尘仆仆、面带忧色的赶到石洞的时候,越云天见到凌江镜最初待宗英玄的态度甚至算得上是罕见的亲近温和,才想起来这两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经历过沧山派被昊天围攻之危局的朋友,他们两人之间说一声过命的交情也不为过。

      越云天跟在一边,听到仙盟传召的消息之后,就注意到凌江镜的脸色明显发生了变化,然后凌江镜就不让越云天听后续的事情了,越云天留心观察,只知道最后凌江镜与宗英玄闹了一场不欢而散。

      数年之后,越云天拜在顾裴之门下,宗英玄待他已经如同亲人一般之后,越云天曾问及当年宗英玄与凌江镜谈过什么,如他所猜测的一样,宗英玄转达了顾裴之希望凌江镜参加仙盟联审的讯息,但是凌江镜拒绝了。

      仙盟希望凌江镜能亲自解释清楚关于禁咒的事情,给被打伤的卫家一个交代。

      宗英玄那次与越云天饮酒之后说起,他为此事四去枫山,向凌江镜陈明利害关系,希望劝动凌江镜前往仙盟大会,解释清楚这一切,但是凌江镜的态度也十分坚决,他坚辞不往,表示若是仙盟众掌教愿意来枫山,他或许可以解释一二,及至到了最后,凌江镜已经十分不耐烦,甚至不再允许宗英玄来枫山。

      越云天听完之后只能在心里苦笑,心想这的确也是凌江镜能说出来的话。

      而他当时只见过宗英玄最初和最后来的那两次,凌江镜若不想让他知道什么,要避开他实在是太容易了。

      直至到顾裴之门下修习的那些年,越云天也不能完全理解凌江镜为何对向仙盟解释禁咒一事表现得如此抗拒,而他名义上还是沧山派掌教的首徒,仙盟众人也不可能越过顾裴之强行将他扭送至大会联审,且顾裴之对待此事的态度也很令人捉摸不透,他既没有亲自前来敦促凌江镜,也没有对仙盟出言建议过不要再追究此事,反而是能拖则拖,能推就推。

      禁咒在修仙界本身就是非常敏感的一件事情,而多方态度的纠缠不决最终致使修仙界对凌江镜非议极多,种种传言一度闹得满城风雨。

      那时候的越云天因为凌江镜刻意隔断一切信息而知之甚少,但是敏感如他,也早就在宗英玄第一次拜访之后隐约意识到问题的根源,他一直很想真正地解决问题,但是倘若重新给越云天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做任何试图说服凌江镜什么的尝试。

      这一年夏末秋初之交,距离越云天跟随凌江镜来到枫山,马上就有三年了。不知不觉之中,越云天果然如初来石洞时凌江镜跟他说的那样,长高了三寸,长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眉目如画的翩翩少年。

      凌江镜有时会看他练剑读书,修习功法,而等到越云天感到凌江镜的注视,迎上凌江镜的目光时,凌江镜会忽然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但是倘若凌江镜仍旧在看着他,那么最终躲开的就会是越云天,他在凌江镜的注视下会觉得很紧张,总有些话,想说又说不口。

      凌江镜因为重重心事,虽然常常沉默,但待他极其温柔,下意识的动作和神情,都是越来越不加掩饰的偏爱,这让越云天越发觉得窝心,总有莫名的情绪在他心中激荡流动,让他想要靠近凌江镜,想要碰碰他,听他说话,越云天把这些都当成是自己想要为凌江镜分忧。

      在枫山的枫叶再度变红之前,越云天曾几次试探着问过凌江镜他们的处境,譬如“我们会搬离石洞,另寻别处吗?”、“仙盟最近有消息传来吗?”或者“接下来该作何打算?”

      越云天能很清楚地察觉到凌江镜不想对他提及这些事情,但是越云天太想与凌江镜一同承担些什么了。

      凌江镜的回避被他视作是某种拒绝,越云天知道自己还不够强,在凌江镜眼中,还不足以为他提供什么帮助,甚至他能察觉到,凌江镜只是希望自己不要给他添乱就好。

      越云天已经渐渐长大,他也有些不肯再满足于凌江镜像曾经那样将他当成是个小孩。

      凌江镜对此无知无识,他以为越云天只是久在山中,像小时候那样待得烦闷,该放出去散散心了。

      于是仲秋时节,越云天的记忆之中,凌江镜最后一次带他出外游览,两人恰巧赶上了陶城的秋社,城中又别有一番热闹景象。

      难得散心,越云天跟着凌江镜在城中漫步,见到周围来来往往,尽是温馨愉悦的节日氛围,游人如织,其中不乏许多青年男女。

      越云天早就已经问过了,时逢秋社,附近村中的居民在家中祭祀过土地神之后,都来城中赶集,这是一年中百姓收获的时节,人人喜气洋洋,笑逐颜开,城中居民还有将水果炙肉与糕点摆在门前,除了敬奉神明、就是请路过的人一起品尝的社饭。大家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男女老少,仿佛亲如一家,处处都充满着令人心醉的人间烟火气。

      融入到这种氛围之中,身上心中有多少忧思,此刻也消得干干净净了,而这种时候,眼中十丈红尘,谁还会煞风景地去想五味乱口、五色盲目?越云天笑着侧头看了凌江镜一眼,发现凌江镜也在看着他,他心中忽然想,倘若能和凌江镜终老是乡,就如同田埂上的皓首老翁,彼时又是何等况味呢?

      但就在他还没想出这个设想有哪里不对的时候,他就听到不远处的小巷中传来一声女孩子的软语呢喃声。

      修道者耳聪目明,远胜于常人,越云天听出那声音不对,也只在一瞬之间。

      接着一个男子的声音喘着气说:“我喜欢你,喜欢得心中焦灼……我时时刻刻,眼里心里,都只有你的样子……你一笑,我就要为你疯了……”

      这声音骤然闯入越云天耳中,对他来说不啻于惊雷炸响。

      这是从年少时即身在深山中修行的越云天第一次想到“喜欢”这二字。

      心底有一种声音响起,提醒他自己曾经忽略过的与未知的一切,仿佛柳叶抽芽,又仿佛新笋破土而出。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我这样在意你,可能是名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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