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61、插曲

　　从天机阁中归来之后，越云天读书修行更加用心，凌江镜也着意开始让他了解十四州的情况。

　　也许是听了越云天的话，凌江镜在这之后常常带着他出外游览山川风物，他带他去看过梁州冰川上的日出、豫州无垠的草海、交州以东广袤无际的天望海，见过越州歌女的舞蹈和东谯州采矿的乡民，越云天真切地为十四州的壮美景象所震撼，跟着凌江镜出游，对他来说是世上最快乐的事情。

　　按照凌江镜的目标，是想大概从北到南、从东向西地带着越云天在仙盟所辖的十州内走走看看。

　　转眼间，光阴飞逝，越云天待在凌江镜身边，不知不觉间就迎来了第二个秋冬，在这期间，白璇玑和杜放还来找他们喝过几回酒，这夫妻二人自从隐世之后就在十州内四处游历玩耍，有点看上了凌江镜和越云天石洞所在的枫山，因为这里灵气丰沛，人烟稀少，是避世修行的绝佳之地，而他们与凌江镜也算是熟识，在这里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越云天当然开心，凌江镜也没说什么，白璇玑和杜放就说待他们再逛上几年，就来枫山定居。

　　凌江镜则说：“你们怎么也不回返生林中去？那里都是你们的同族。”

　　白璇玑笑道：“江镜，你是认真的吗？祁宣死在我们手中，返生林中有许多妖族曾在他麾下，真心对他崇敬有加，我们回去岂不是送死？”

　　凌江镜一手按在越云天的酒杯上，不让他多喝，闻言对着白璇玑道：“这么久了，那只秃鹫竟然还没将祁宣的旧党铲平？”

　　白璇玑无奈道：“伽蓬的原身是只鹰，不是秃鹫。再说了，就算再怎么风评变换，妖族内部势力轮转，祁宣也是名义上堂堂正正的前任妖王，我一个叛主弑君之妖，伽蓬巴不得拿我做筏子，杀了我以笼络妖心呢。”

　　凌江镜拿过越云天的酒杯一饮而尽，接着说：“他性情素来阴毒，所以我总是记错，你们这两届妖王实在不行，当初你们若是听我的杀回去，成为妖君，如今的局面就会叫人放心很多。你们也不至于无处可去。”

　　白璇玑叹道：“错失良机，还是怪我当初不够坚定。”

　　杜放却道：“这事情其实有我一多半的原因，当年主要是我不想去返生林中。”

　　白璇玑看了杜放一眼：“其实我自己也不想回到返生林中去，还是现在过得逍遥快活。我们在返生林之外的地方，伽蓬难道敢派妖来杀我们么？何况我俩还有你这样名扬天下的靠山，是吧，江镜？”

　　凌江镜自嘲地笑了笑，没搭这茬。

　　几人便不再提及当年旧事，越云天一直坐在一旁乖乖听着，关于妖族的事情，凌江镜之前也未曾对他讲起，此时越云天听来只觉得佩服，天下各方势力的详情，似乎就没有凌江镜不知道的，而天下所有的地方，好像也没有他不能踏足的。

　　白璇玑与杜放离去时挥手向他们道别，白璇玑依旧如初见时穿着一身白衣，倚靠在杜放肩头，向凌江镜笑得意味深长：“你自己的酒是不是没有他杯子里的酒香？”

　　这个“他”指得当然是越云天，而越云天喝的有点昏昏沉沉的，没听明白白璇玑的意思，凌江镜看了白璇玑一眼，回道：“再这么着，以后别来了。”

　　白璇玑就笑嘻嘻地和杜放走了。

　　凌江镜将越云天拎回去，问道：“醉猫，你喝这么多做什么？”

　　越云天却只是笑。

　　时间过得飞快，到这一年的年节，凌江镜仍旧是打算带着越云天去瑶城，这一次是想从除夕夜到上元夜，痛痛快快地玩上一段时间。

　　而那年初一正是人间太子东方宇明的二十岁生辰，新年再加上他的加冠之年，此时的瑶城，简直是全天下最热闹的地方。

　　初一当日，东方宇明骑着人皇所赠的白马，亲自在御辇前开道。这是由皇室、重臣及数千卫兵组成的仪仗队，沿着瑶城中心的御道前往城南处祈天殿为天下百姓祈求天道庇佑，车马次第而过，道路两旁人头攒动，欢声如雷，均是百姓在高呼天子万岁、太子殿下千秋。

　　而队列最前的太子殿下是众人注意的焦点，人间太子的身份当然尊贵，但除了尊贵之外，更吸引人们的就是他那神采飞扬、俊逸超脱的少年美貌，兼之华服美饰，气质非同凡响，他站在人群之中，一眼便令人移不开目光。

　　凌江镜向越云天说起过，这位太子并非是人皇亲生的。

　　如今这位人皇，是当年那位被白璇玑所惑皇帝的继任，因为颇具帝王之才，在东方家族危困之际从宗族一众人中脱颖而出，继任大统，这十年来兢兢业业，治下四海升平，八方宁靖，使得天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得益于此，十州之内也涵养了许多清气灵气。

　　但这位人皇膝下始终没有子嗣，东方宇明是他的兄弟之子，传闻中由人皇亲自教养，十分宠爱，早就已经将东方宇明钦定为太子。

　　越云天与凌江镜坐在屋脊上遥目远望，一边听着凌江镜跟他说的这些情况，一边感慨道：“那个太子殿下，长得确实挺好看。”

　　凌江镜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比我如何？”

　　越云天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是你更好看，不过这没办法比好吗？你们又不是一个类型的长相。”

　　凌江镜又问：“那比你如何？”

　　说这句话的时候，凌江镜的深邃目光就直直地看着越云天，越云天无暇辨认他眼中的含义，一时之间答好看也不是，不好看也不是，最后只得笑了笑，说：“为什么非得比长相？不，是为什么非要拿我和他比？”

　　凌江镜伸手随意揉了揉他的脑袋，调侃一样的笑道：“怎么害羞了呢？其实你长得的确比他们都好看，我以后再带着你做衣服，不该总按你的意思让你穿白色，只要随便打扮打扮……”

　　他说到一半，却没再说下去，越云天的脸已经红透了，半晌才支吾出一句话来：“我，我们修、修仙练道之人，岂可拘泥于皮相？”

　　凌江镜挑起眉毛，道：“那你的境界可比我高上许多，我只是个俗人，很乐于拘泥皮相。”

　　越云天尴尬得厉害，简直不知道从何缓解自己的这种情绪，只敢目不斜视地看着道路上的热闹情景，东方宇明骑着马，已经越走越近了。

　　凌江镜知道他不好意思的厉害，笑了笑，说：“你可太不经逗了。”

　　这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像一阵轻轻软软的风，在越云天耳边倏忽掠过，越云天心中涌起一刹奇异的感受，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一样。

　　他一个晃神之间，却没料想到地面上变故忽生。

　　东方宇明所骑的白马似乎是受到了刺激，忽然扬起前蹄人立嘶鸣，东方宇明一个没控住缰，险些被从马上甩下来，随后那匹白马朝着拥挤的百姓就撞了上去。

　　越云天马上起身准备跳下去帮忙，而他身边的凌江镜动作更快，一道金纸符咒打出去，马上就罩住了马蹄之下的普通百姓，千钧一发之际，马蹄踏上无形屏障，受到反冲，顿时向后仰倒，而东方宇明再也控制不住，眼看就要被白马甩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金光闪现，稳稳接住了即将落地的东方宇明。

　　那匹白马仍在受惊之中，四蹄乱飞，但见抱着东方宇明的那人双眸金光一闪，伴随着东方宇明一声大叫：“别！”

　　那匹白马身上金芒笼罩，倏然之间如受重击一样委顿在地。

　　这变化来得太快，等到百姓都反应过来，顿时都开始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

　　越云天震惊地看着东方宇明从那金目男子身上跳了下来，先是朗声解释道：“请大家不要害怕，我这匹马一时受惊，幸亏没有人因此受伤，我这位朋友会一些玄门道法，为保护我弄晕了这马，大家不要怕。”

　　说完就命手下来拖走这匹马，然后连忙拉住那一脸戒备的金目男子，到人皇的车辇前向他解释情况。

　　那男子身材高大，皮肤较黑，穿的仿佛是动物皮制成的怪异服饰，露出两条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的胳膊，他的五官立体英俊，而发色与睫毛都是白色的，阳光照射上去，似乎也闪烁着异样的金光。

　　东方宇明叫他，他就一言不发地跟着走了。

　　凌江镜的声音像是凝着寒冰：“是妖。”

　　越云天也多少看出点此人的异状，感觉十分奇怪。

　　这时有一着将领服饰的年轻男人向前数步，对着他们的方向道：“屋顶上的两人，下来！”

　　这人语气非常不客气，是命令的口吻，双目如电一般，牢牢锁定他们，在这目光注视之下，越云天感觉到非常不舒服。

　　越云天转头望向凌江镜，凌江镜站起身，淡淡道：“你是在冲着谁大呼小叫？”

　　越云天一听凌江镜说话，立刻知道事情要闹大，他转头以眼神示意凌江镜，但是凌江镜身上的气势丝毫不减。

　　那将领见状，怒目道：“大胆贼人，竟敢谋害御前，还语出狂言，来人呐，将他们抓下来带回去仔细审问！这两人与太子殿下的马受惊脱不了关系！”

　　周围百姓纷纷让开，十数名手持长|枪的卫兵越众而处，从两侧攀援而上，要爬上来抓人。

　　越云天连忙道：“不是！镜……刚才是我们救了马蹄下的百姓！”
　　凌江镜皱起眉头，冲着那将领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将领更加怒不可遏：“你这贼子，竟敢问我姓名？存的什么心思？”

　　有几名动作快的卫兵爬到越云天和凌江镜身边不远处，一人挑|□□向越云天，越云天正要躲避，一阵气浪却从他身前掀了出去，将那人向后猛地推去，连带着他后面的数人一起从屋顶上狠狠摔在地上。

　　越云天知道是凌江镜所为，但是凌江镜站在他身边，看起来就像一根手指都没动过一样。

　　将领见状，脸上出现惊骇神色，马上大喊道：“有妖道要行刺陛下，快护驾！”

　　听到行刺二字，局面立刻就乱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人仰马翻，眼看就要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越云天感觉到凌江镜的怒气已经濒临顶点，幸而这时东方宇明跑了回来，大喊一声，道：“不必惊慌！并非行刺，所有人原地待命！凌真人，父皇邀您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