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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霜华 ...

  •   凌江镜与那年轻人对视,两个人也都愣了愣,凌江镜先回过神来,答道:“我就是凌江镜,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鄙姓薛,名少成,我是上官铭金先生的弟子。”

      薛少成说着,就转身从柜台上取下一个没有任何装饰的木制剑匣,双手奉给凌江镜。

      凌江镜从他手中接过,却没有看剑匣,而是看着薛少成,问:“你的姓是哪个字?”

      越云天很少看到凌江镜对旁人表露兴趣,这时候不知为何,看见凌江镜望着薛少成的目光,心里就有点形容不上来的沉甸甸的感觉。

      薛少成的笑容依旧十分亲和,答道:“草头的薛,这姓不少见吧。”

      凌江镜则继续道:“十多年前我跟随我师请上官先生铸剑时,她还没有收你做弟子,她眼光极高,你能拜在她门下,足见过人之处。”

      薛少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幸得师父收留罢了。”

      凌江镜似乎是很好奇,追问道:“收留?”

      薛少成马上答道:“当年昊天为祸四方,天下孤儿何其之多,我不过也只是其中的一个罢了。自我有记忆以来,就无父无母,漂泊四方,后来有幸被师父所救,收为弟子,师父再造之恩,我今生都难以相报。”

      “昊天十七年前伏诛,”凌江镜又问:“你多大年纪了?”

      他这话问得实在太过直白,而且语气十分自然,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越云天听着这些对话,早就抓心挠肝,这时候就低声道:“镜哥!”

      语气中微有抱怨之意。

      凌江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咄咄逼人,看了越云天一眼,就势握了握越云天的手。

      薛少成也被凌江镜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本性温和,也不恼怒,这时候就答道:“我应该是二十一、二十二左右了吧,我自己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凌真人为何有此一问?”

      凌江镜微微皱眉:“我看到你,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越云天一个不打紧,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薛少成见状连忙关心:“没事吧?”
      越云天心中非常不是滋味地摇了摇头。

      薛少成这才回答道:“也许是在下与凌真人相貌有一两分相像吧,我看到您,也觉得很亲切。”

      凌江镜一边轻轻拍越云天的背,一边说:“不是,是因为你长得和我娘太相像了,然而我并没有听她说起过她有什么兄弟姐妹,留下过什么后人。”

      薛少成闻言一惊,道:“真的?”

      凌江镜点了点头,见到薛少成神情,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薛少成想了片刻,答道:“我不太记得我爹娘了。”

      凌江镜于是问他要来纸笔,将枫山石洞的地址留给了薛少成,道:“日后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或者找到自己的身世渊源,若是可能与我有关系,可以来这里找我。”

      薛少成若有所思地接过纸条,道:“多谢。”

      凌江镜这才打开剑匣,里面躺着一把通体流转着淡淡银光的剑。

      凌江镜示意越云天拿起来,越云天却还在回想刚才凌江镜和薛少成之间的对话,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的,脸上甚至没有出现期待神情。

      “怎么了,把这剑不合你的意?”

      越云天这才回过神来,侧头看向这把剑,立刻就笑了:“怎么会,很好看。”

      越云天小心翼翼地将这把剑从剑匣中取出来,感觉到这剑上手分量不重,整体十分轻盈,剑鞘的鞘口、护环与剑标上均雕饰着螭虎,而其他地方则是白色冰裂纹,他握住剑柄,感觉异常趁手。

      他缓缓拔剑出鞘,但见寒光熠熠的银色剑身上阴刻着转龙纹,乍见时看不分明,在空中轻轻挥动时却能见到剑身光芒流转,雕纹夭矫生动,犹如有了生命一样。

      越云天在空中刺了一剑,剑身抖动时发出琅琅剑鸣声,越云天又拿在手中观摩一番,越看越觉得喜欢,越用越觉得合适,凌江镜在一旁说:“给你的剑起个名字吧。”

      越云天期待地望向凌江镜,道:“镜哥,你起得好,你帮我想一个吧,像绛云一样好听的。”

      凌江镜想了想:“要么就叫霜华吧。”

      越云天马上点头同意,这名字的确很趁这把剑,越云天捧着霜华,已经有点爱不释手。

      凌江镜伸手一挥,召出三张青玉书券,递给薛少成,道:“这是除了先前定金之外的,多谢。”

      越云天闻言就侧头去看,见到其中一张青玉书券上标示着一千,另外两张没看清楚,但似乎也是一样的,越云天顿时就有些惊讶,在他有限的所知里,一千青玉币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了,这把剑究竟值多少?

      薛少成双手接过,笑着对越云天道:“你师哥待你可真好。”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越云天却忽然有些脸红,答不上话来。

      临走时,薛少成还特意找出来一个剑穗赠与越云天,哄小孩一样对他说:“以后有机会常来玩啊。”

      越云天对这个温和好看的年轻人也心生好感,向他道谢。

      两人告别了薛少成,凌江镜还惦记着带越云天去天机阁看看,越云天此时却不想见人,只想跟凌江镜单独在一起,加上路上听闻消息说公冶长德不在天机阁,两人就在城中四处逛了逛。

      凌江镜带着越云天在城中酒楼中随便点了点吃的,越云天心中一直想着凌江镜刚才说的话,他想了想,问:“镜哥,你爹娘呢?”

      凌江镜这次没有回避他的问题,答道:“在我很小的是时候都过世了,那时候昊天之祸旷日持久,人间和修仙界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我和你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后来幸得师父收留,就在沧山派中习艺。”

      越云天看着凌江镜,略微踌躇之后问:“那你还记得你爹娘吗?”

      凌江镜的眼神中分明闪过一丝越云天无从辨别的压抑情绪,然后他笑了笑,说:“我记得不多,我只记得我娘是个美人。”

      越云天的神情也在不知不觉中跟着难过起来。

      凌江镜正色道:“说起来,云天,我一直都知道师父救你的事情,我听他说过你那对叔婶待你很糟,我一直都没有正式问过你,你爹娘呢?”

      越云天有点惊讶于凌江镜的知道,回答说:“病亡的,我叔叔婶婶是这样和我说的,我没有印象了,我对爹娘的印象也不多,就是我小时候爹会把我放在他肩膀上带着我玩,娘会给我唱儿歌,哄着我睡觉。”

      越云天忍不住回想起当时的画面,目光就有些茫然,他离开人间已经太久,忽然从这画面中怀念起什么东西来,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病得发烧,娘在他额头上心疼的不停亲吻,她的面目声音都模糊不清,但是那种焦急而怜爱的感觉,在他的记忆中却是如此清晰。

      凌江镜在想得出神的越云天面前打了个响指,问:“怎么走神了?”

      越云天顺着声音抬头去看凌江镜,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问我爹娘,我就想起了他们,但那其实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我想起来,都不会觉得太难过,也许那时候我太小,还不太懂得生死,也就不知道悲伤。镜哥,如果你也想你爹娘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凌江镜闻言笑了笑,说:“你现在也不大,也不是该懂得生死的时候,好了,吃东西吧。”

      越云天其实已经辟谷许久,他天生口腹之欲不算很强,修道之后更是如此,就算菜品十分鲜美,他也只是随手夹了几口,就不想动了。

      凌江镜见状,问:“不好吃么?”

      越云天:“尝尝就可以,味道挺好,你也吃。”

      凌江镜道:“我发现你天生各种人欲都不强,倒是挺适合修道,你有最喜欢什么东西吗?”

      越云天笑了笑:“我现在最喜欢你送我的霜华。”

      “那就好,”凌江镜道:“我见到你得了这剑,竟然也没想着找无人处练一练,好像也没有多喜欢的意思。”

      越云天:“它很好,我知道,我回去总会练的,但我想你多陪我一会,不管是干点什么。”

      凌江镜有些意外地看着越云天,问:“我不是经常陪着你吗?”

      越云天:“但你也有很多时间没有和我一起啊,你总是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要去做,问你呢,你也不说,这段时间你跟我在一起也是天天修行、讨论功课,我们今天好不容易才换了个地方,哪怕就这么坐着随便聊一聊,也很不一样。”

      “哦,我知道了,”凌江镜当然察觉了越云天对他的依赖,却故意道:“你是想偷懒呢,就冲这个,我都得多给你布置点任务才行。”

      越云天马上摇头:“才不是,我不讨厌修行,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说起来,镜哥,我忽然很想问你,世上所有的修道者,都在努力的修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修行有什么意义呢?”

      凌江镜答道:“自然是为了成为世间强者。”
      越云天点头:“成为强者之后呢?”

      凌江镜挑了挑眉,问:“成为强者,就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越云天想了想,说:“我想就这么和你在一起待着,已经做到了。”

      凌江镜哑然失笑,答道:“那是因为我是强者,我可以庇护你。”
      越云天豁然开朗,点头道:“哦。”

      他又有点茫然,接着问:“但是……”
      凌江镜:“这么说吧,如果你够强,我就会愿意告诉你一些我在做的事情,我这么说,你会想努力成为强者么?”

      越云天马上点头,问:“我多强的时候你会和我说?”
      凌江镜:“反正现在是不够。”
      越云天闻言就有点失落。

      凌江镜接着说:“你问我修行的意义,不论你是想到了什么,至少在这一刻,你的道心有所动摇,所以我应该再嘱咐你几句。”

      越云天闻言抬头看凌江镜,他感觉凌江镜目光中有很深的温柔,便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凌江镜正色道:“所谓成为世间强者,无非是得到与天地命数相抗的力量,能够主宰自身。没有人能说得清真正的‘道’的意义,因为每个人的道都不尽相同,或许真正能认识清楚地,已经不在三界六合之中。你太小了,很多事情都没有经历过,所以不懂得,但是你必定已经从修行中感受过“得道”,譬如第一次御剑时看到山川皆在脚下的情景、第一次学会剑式,又或者你将要感受到霜华与你形成感应,再或者将来有一天能打败敌人。你已经有所了解,学有所得,知道那也是很愉悦的事情。修道者的人生漫漫,你总会以自己的生命与感受,逐渐去度量无穷无尽的未知,总有一天,你的愿望不会是像现在这样简单,只要活着,就会有所求,所求越多,就越会想要成为一个强者。”

      越云天静静聆听,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感觉,他喜欢凌江镜这样对他娓娓道来,在这一刻,他心中的确有非常强烈的所求,但是他形容不出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越云天低声道:“我知道了,其实……所以我现在就觉得缺了点的什么,就是我想要的,但我究竟想要什么呢?”

      凌江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等你想明白了,可以来问我。”

      越云天与凌江镜对视,那种奇异的氛围再次笼罩在二人之间,越云天的心莫名怦怦直跳起来,他想说什么,感觉话就在嘴边,却怎样都没有具体的词语可以吐露出去,一时间憋得都有点难受。

      正巧这时候店小二又上了一份甜点,凌江镜接过来放在越云天面前,说:“这个爱吃么?糖蒸酥酪,我以前没给你买过这种。”

      越云天低头看着凌江镜推给他的那一碗雪白的酥酪,心中立刻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已经彻底地弥补了他那一点茫然的缺失,他笑着点头,答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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