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57、不和

　　凌江镜折返回自己的房间中，思索此行前往魔宫寻找的线索，但是能分析的东西他早就已经在路上反复思量过数次，此刻无论再怎么回顾，也难以看清这一团迷雾之后的东西。

　　他一想到徐介恺下落不明，就忍不住心中充满担忧，但此时此刻，他仍旧是相信，以师父的修为，纵使遭逢困境，最后也能平安无事地脱困，而徐菲手中的定魂灯也说明师父此时尚无性命之虞。

　　凌江镜整理完一遍思路之后，就闭目修行，等到内府中的灵力在身体中游走一周之后，之前因为受伤带来的种种滞重感觉就彻底消失了。

　　凌江镜起身，马上就想起了越云天，这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样了。

　　他又想起越云天为自己担心的神情，顿时就又觉得他可怜可爱，先前的确是因为自己本就心情焦躁，回到石洞后见不到越云天人，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所以后来没有控制住情绪，更有迁怒越云天的嫌疑，而且云天说的话也不能说是全无道理。

　　凌江镜自觉其实很少对什么人生出亲近之心，但是一想到越云天，却总觉得他很可爱，愿意就这么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凌江镜其实很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从看到少年越云天第一眼隐约的好感开始，慢慢到现在已经逐渐习惯他在自己身边，倘若不是对越云天赋予足够的信任，他不会允许越云天这样的参与到他的生活中。

　　凌江镜一边思考，一边走到越云天的房间中，他准备和他谈谈，多少可以告诉他一点事情，让他明白不能轻易独自离开石洞的原因。

　　凌江镜这么想着，推开了石门，目光在房间中扫过，却没见到越云天人。

　　昨天回来时到处找不到越云天的那种暴躁感又立刻出现，凌江镜心中一咯噔，总算在他脾气发作之前想起了房间中的另一扇通往温泉池的石门。

　　凌江镜面沉似水地推开门，心想：“他为什么总也不肯听话？”

　　越云天在温泉池中闭目养神的时候完全没想到凌江镜会这么快就出现，他本来只是实在在屋中待烦了，才刚刚偷偷跑出来没一会。

　　踏入温泉池里的那一刻，全身的舒适顿时令他忘记了些许心中的不快，越云天放松了心情，渐渐思索出了一个结论——镜哥吃软不吃硬。

　　越云天与人相处时的那点聪明在此时显露了出来，他得到这个结论的第一刻，马上就改变了策略，他想：“那我干嘛非得和他硬碰硬呢？”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和凌江镜之间的对话，又发现一个结论——只要叫他一声哥，他多半马上就会心软。

　　越云天想到这里，被关在自己房间之后阴云密布的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他想：“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看镜哥那样子，也不像是个能讲道理的，跟他讲道理不如和他撒娇，他还能真把我怎么样不成？”

　　越云天正沉浸在思考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耳畔的声响，直到凌江镜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这温泉池水舒服么？”

　　越云天顿时一激灵，脚下一滑，险些跌进水中，说是“险些”，是因为凌江镜及时握住了他的上臂，让他得以站稳。

　　越云天回头看着凌江镜，脸色瞬间就因为尴尬和不好意思而烧红了，他眨了眨眼睛，先紧张地马上认错：“哥，我错了。”

　　凌江镜面无表情，却仿佛是嫌烫一样马上甩开了他的胳膊。

　　越云天一边在心里感叹应该早点来泡完温泉早点回去，不然也不会就这么被抓个现行，又一边马上准备起来穿好衣服，他起身去够放在一边的衣服的时候，却被凌江镜在肩膀上一压，压回了水中。

　　越云天心想再不想点办法凌江镜就要收拾他了，赶紧解释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因为想清楚自己错在哪了才……又想着过来……放松一下心情，你能不能先别生气呢？”

　　越云天说着，又祈求地晃了晃凌江镜的胳膊。

　　凌江镜深吸了一口气，把越云天的衣服劈头盖脸地罩在他头上，起身道：“我数三下，你跟我回你房间里去，咱们来好好清算清算，三。”

　　凌江镜说完，起身往越云天的房间走去，越云天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穿好衣服，跟着慌忙跑回去，才到房间中，就见凌江镜坐在石凳上，脸色相当难看地说：“过来。”

　　越云天眼尖，已经看到石桌上放着一根木棍——从扫地的扫帚把上掰下来的。

　　越云天耳边“嗡”的一声，顿时就感觉到有热汗从额头上渗出来，他心想这可一定得想个办法了，挨打疼倒是无所谓，可是若是这么被罚，自己以后在他面前岂不得更什么事情都矮一头？反正他不是师父，就是不能按照师父待徒弟的方式来。

　　越云天觑着凌江镜的神情，忽然不知道从哪生出的急智，他走到凌江镜身前，直接伸出双臂抱住了他。

　　越云天感到凌江镜的身体顿时僵硬了起来，越云天唯恐他推开自己，就着缩成一团的姿势说：“别再罚我了，我真的害怕了。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惹你生气，对不起。”

　　凌江镜：“……”

　　越云天紧张得心怦怦直跳，说：“我刚才自己呆在这里，睡着了，梦到小时候的事情。”
　　他这么说着，声音中有些许惆怅：“我想起我娘给我唱儿歌了，醒来就觉得很难过，所以想散散心。”

　　越云天是真的梦到了两三岁时候的事情，也是真的心里难受，这本来早就已经是他很习惯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说给凌江镜听。

　　凌江镜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抬手捋了捋他湿淋淋的头发，指尖红光一闪，很快就将他的头发弄干了。

　　越云天从这动作中感到了温柔，就情不自禁地向凌江镜露出了笑容。

　　但是还没等他笑完，凌江镜就说：“手伸出来。”

　　越云天：“……”
　　凌江镜的神情语气都不容抗拒，越云天只得把左手伸出去摊开。

　　凌江镜握住他的手，问：“沧云剑第十七式练了么？练出几道剑影了？”

　　沧山派镇派剑法沧云剑总共二十八式，外门弟子仅可练到第十式，而前十式基本上是精妙剑招，自第十一式起才涉及高阶的灵力使用，也是从这一式起，每一式都内有乾坤，由不同境界的人使出，有着云泥之别的威力。

　　这三个月来，凌江镜就是在慢慢教越云天沧云剑法第十式之后的内容，越云天学到第十七式，已经算得上是悟性奇佳——当然，并不是说他前面那些招式已经完全领悟了，自来学沧云剑的诀窍，就是一重一重地循环领悟。

　　沧云剑第十七式名为万剑重影，顾名思义，真正的剑道强者，是可以用一把本源之剑，幻化成无数剑影对敌攻击，至于这些剑影中的威力与虚实，就是由使出这一招的人自己来控制的了。

　　越云天没想到凌江镜会这时候忽然考校功课，如实答道：“三道。”

　　但听“啪”的一声，凌江镜拿着木棍在他手上狠狠抽了一下，越云天猝不及防，疼得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我走的时候和你说什么来着？安心练出十道剑影，你以为我是和你说着玩玩？”

　　越云天的确没想到凌江镜有这个意思，他久等凌江镜不回，心思早就已经不在练剑上，这时候虽然心中委屈，但是却没说话。

　　凌江镜握着他的手，又毫不留情地打了一下，越云天的手掌顿时全红了，凌江镜接着道：“我本来没有想打你，但是谁许你这么撒娇就能把事情混过去了？”

　　越云天深吸一口气，道：“你本来就准备打我，我早就看见了。”
　　话还没说完，又挨了第三下。

　　“所以更该打，”凌江镜皱眉：“你不肯面壁思过，做了就是做了，有错当罚，有什么好敢做不敢当的？为了躲避挨罚就撒谎，谁这么教你的？”

　　越云天不答话。
　　凌江镜怒道：“说话！”

　　越云天：“……如果你觉得我做什么都是错的话，还问我什么呢？”

　　越云天明显是被凌江镜的怒意吓到，又满心委屈，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抑制不住地哽咽。

　　凌江镜立刻就发觉他有点招架不住真的伤心的越云天。

　　数息静默，越云天竭力抑制住情绪，缓缓道：“不管是我认错，还是我不认错，你都会生气，觉得是我的本心有问题，那，那我还能说什么呢？你要我说话，那我就实话实说，我现在就是不服气，你再怎么关我，打我，我都不服气，从一开始，我就只是因为担心你才离开石洞，后来也只是向你说明我自己的想法，你要打就打好了。”

　　越云天说到这里，竭力控制自己不发抖，眼泪却几乎是滚滚而下，他抬手自己擦去，这次却始终连看都不肯再看凌江镜一眼了。

　　凌江镜有点不知所措起来，他自然知道越云天不是偷奸耍滑的孩子，先前种种，的确也是因为担心他，其实他刚才进越云天的房间之前，本意已经是准备和越云天和好，只是没想到又控制不住地动了气——他实在是不能惯着越云天，结果到了现在，看到他这么说，又哭成这样，又怔住了，他好像确实把云天逼得太狠了。

　　凌江镜也拉不下面子去安慰越云天什么，心烦意乱，于是起身在两道门上都设下禁制，说：“你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