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49、懵懂

　　越云天没被凌江镜这不耐烦的语气吓到，他本能地感觉到凌江镜好像就应该是这样的性格，他也不恼，只是跟着凌江镜推开石门，进到石洞中。

　　令他有些失望的是，石洞中漆黑一片，等到越云天适应了这种光线，勉强能看清楚最外面的房间，目之所及，空荡荡的几乎是家徒四壁。

　　他在这种昏暗而陌生的场景中有些害怕，于是情不自禁地找到了凌江镜的手，轻轻抓住。

　　凌江镜骤然被他触碰，有些意外，但是也没有抗拒，他反手握住了越云天的手，牵着他从进门后左侧的石廊中来到一个房间中，推开门，立刻有光芒从中显现出来。

　　越云天惊奇地发现这个房间的墙壁上摆满了照明用的夜明珠，一眼望去，总有几十之数，且每一颗色泽大小都相近，将整个房间照得犹如白昼一般，这间房间还有通往其他三个方向的石廊，除此之外，摆着一张能躺两三人的大石床、石桌和石凳。

　　越云天顿时就有些好奇，以他有限的人生阅历，仍然知道夜明珠在人间是贵重珍宝，甚至成色不错的夜明珠，从来有价无市，他小时候记得叔婶谈论过这个，他叔婶家家境殷实，婶婶的陪嫁嫁妆里，就有一颗夜明珠，被婶婶宝贝得不得了。

　　越云天之所以还记得这个，是因为他们吵架，吵到中段酣畅淋漓的时候，婶婶常用的句式便是“我娘家带来的陪嫁有什么什么什么，你也别把人瞧低了一等去……”“你还带着你哥的这拖油瓶，将来婚娶还得给他出钱”“你对这小兔崽子看得难道比你亲儿子还重？”等等之类的话，当然，自己只是个筏子，叔叔也只疼堂哥。

　　所以越云天骤然间看到这么多夜明珠被当做寻常物件的放在房间里，仅仅只是用来照明，第一反应就是，凌江镜应该挺有钱。

　　但是这钱是从哪来的呢？少年越云天心无城府，想知道什么，张口就问了：“哥哥，这石洞和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吗？是谁给你的啊？”

　　叫比自己大的师兄哥哥，在越云天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他进到徽元堂之后，因为生得漂亮可爱，举止乖巧，很得师兄们的喜爱，许多师哥都喜欢逗他，尤其有个比他大六岁的师哥，经常对他说的话就是“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教你这个”，或者“叫声哥哥，这好吃的就给你”。

　　越云天早就习惯了，这时候没有注意，这称呼就脱口而出。

　　凌江镜却放开了他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越云天察觉到这注视，有些懵懂地抬头看他。

　　凌江镜：“为什么叫我哥哥？”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神莫名有些冷冰冰的，显得那笑容并非发自真心，越云天就有些畏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越云天心生踌躇，马上换了称呼：“凌师哥……”

　　“那就叫哥哥吧，你也不是我师父的弟子，而我如今已经离开沧山派，你叫不着我师哥。”

　　凌江镜挑眉，示意他跟上，走的是最左边的石廊，越云天有点没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还是赶紧跟着走了。

　　穿过石廊，石廊两壁上仍旧是夜明珠，而打开石廊尽头的一道石门，里面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越云天站在门口，忍不住向后看了一眼，心里又有点害怕。

　　凌江镜从石廊上取下一颗夜明珠，进了房间，对越云天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住处。”

　　越云天有些意外，他刚才以为那个房间就是他和凌江镜一起住的地方了。

　　他学着凌江镜的样子拿了一颗夜明珠，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这房间比方才那个略小一些，有石床、石桌、石柜、石椅，另外一道石门。

　　越云天：“那你住在哪呢？”
　　凌江镜闻言，拍了拍石床旁的一道墙，说：“我在这道墙隔壁的房间。”
　　越云天点了点头，走到那面墙旁边，侧耳听了听，问：“我在这里喊你，你能听见吗？”

　　凌江镜微微皱眉：“你叫我做什么？”
　　越云天环视了一眼房间，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我可能会害怕。”
　　凌江镜嘲讽地笑了笑，说：“听不到，这面墙很厚，等你住习惯了，就不会害怕了。”

　　这回答称得上十分冷淡，越云天现在已经有点习惯凌江镜的说话方式了，凌江镜很直白，但是只要他愿意说，就会问什么答什么，态度虽然不算很好，但是也不算差，越云天甚至觉得，这样直接的说话方式，反而让他感觉到轻松。

　　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对凌江镜有种天然的亲近和依赖感，这也许是因为他被赋予了帮助他的使命，而他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要相依为命地过上不知道多久。

　　照光剑尊说了，凡是自己不懂不会的问题，都可以寻求凌江镜的解答帮助，他们可以选择彼此信任。

　　越云天看着石床，忽然问：“哥哥，好像没有被子。”
　　凌江镜也想到了什么，问：“你辟谷了吗？”
　　越云天：“辟了，但没完全辟……成。”

　　凌江镜挑眉：“这算什么回答？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

　　这是凌江镜第二次对他说“给机会”这句话，语气又不怎么严厉，于是对越云天已经没有什么威慑，越云天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有时候会馋，总想吃点什么，不过这个不要紧，我比较在意个头，我小时候吃得很少，个子很低，后来一直很努力地想要长高，从我辟谷以后，我就每天量自己的身高，要是一段时间没长，我就继续先吃。”

　　“哼，”凌江镜摇头嘲笑：“都修道这么久了，谁告诉你的歪理邪说，天地灵气不比五谷杂粮有用？我辟谷的时候，比你现在小好几岁，你看我高吗？”

　　越云天眼睛亮了亮：“高！真的？那我就放心辟谷了，我要是能长你这么高该多好。”

　　凌江镜伸手在越云天头顶上比划了一下，说：“你长不了我这么高，再长三寸差不多了。”

　　越云天想了想，觉得再长三寸也足够满意了，于是点头，认真说：“那我明天开始就坚持辟谷。”

　　凌江镜提醒道：“辟谷一般是不会饿的，你要是觉得饿，就和我说。”
　　越云天连忙点头：“这我知道。”

　　越云天心里暖洋洋的，心想凌师哥人其实很好，他又忍不住心中雀跃，开始期待来日与凌江镜之间的相处。

　　而这时候越云天还没忘了他睡觉的被子，他心里想的是，等下凌师哥再御剑带着自己去附近的市镇上，给这个穷的只有夜明珠的石洞买一些必需的东西，把石洞先收拾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然后再好好吃上一顿以做庆祝，所以辟谷是从明天开始。

　　但是还没等他把心中的打算说给凌江镜，就出现了异样。

　　凌江镜的神情倏然间变换数次，很快皱紧了眉头，脸色也随之变得难看起来。

　　越云天马上意识到不对，连忙伸手去扶，而凌江镜举步抬腿的时候身形踉跄了一下，刚好被越云天接住了手。

　　刹那之间，越云天感觉到了凌江镜手掌的温度在迅速升高，而与此同时，凌江镜狠狠将越云天往旁边一推。

　　越云天被推得直接坐到了床上，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凌江镜烈火焚心之毒发作，他马上紧张地问：“凌师哥，你是不是毒发了？我来帮……”

　　“闭嘴！”凌江镜的声音陡然提高，却连看都没看越云天一眼，大步走向门外。

　　越云天马上起身去追，凌江镜没有回头，却已经听出了他的举动，怒道：“站住，别动！”

　　越云天被他这忽如其来的暴怒喝止住了，只听凌江镜继续道：“敢追过来，你就死定了。”

　　他这么说着，脚下不停，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越云天的视线中，而还在状况之外的越云天听到石门关闭的声音，他连忙追上去看，却发现走廊尽头的石门已经被封住，他根本无法打开。

　　越云天心中惊疑不定，趴在石门上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却什么都听不到。

　　越云天既惶恐，又担忧不已，忽然想起了刚才凌江镜指的那一侧墙壁，于是匆忙回到自己的房间中靠在那面墙上仔细去听，但依旧没有声音。

　　周遭所有的一切归于寂静，越云天在这全然陌生的地方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感知，他在焦灼和劝慰自己平静之中经历了几个来回，心中最担心的，还是凌江镜的安危。

　　而他在自己的房间中团团乱转，忽然发现了刚才起自己一直没有注意到的石柜旁边的一道石门，这石门和周围墙壁都一样，只有门旁有一个凸起的半球，和他注意到的刚才凌江镜打开门时按下的机关一样。

　　如果凌江镜没事，越云天是断然不会在未经他允许的情况下打开这扇门的，但是眼下，他已经着急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随着石门打开，越云天面前再度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石廊，与之前的石廊不同的是，这条石廊上没有夜明珠，但是并不幽暗，显然是不远处的拐角后有光源。

　　越云天鼓起勇气，手上拿着一颗夜明珠，小心翼翼地向那拐角处走去。

　　这一刻，他想的是，若是能从后面绕出山洞，再回到门口，就能从外面进来看看凌江镜的情况，越云天现在已经觉得凌江镜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而他相信顾剑尊教给自己的方法，一定能派上用场。

　　越云天做好准备，转过拐角，却没料想到，眼前竟会是一方热气袅娜的温泉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