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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相识 ...

  •   人生中最开始的几年,越云天的印象已经没有那么深刻了,他只是记得父母在世时,他也曾是个有人百般疼爱的小少爷。印象中他自己的家境很好,父母十分慈和,对他千娇百宠地怜爱,等到后来父母接连因病亡故,由他的叔婶抚养他时,日子便没有那么好过了。

      叔婶一直都对堂兄异常溺爱,使得堂兄从小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常常欺凌年幼的越云天,而且凡是做了什么淘气欠揍的事情,总是要推到越云天头上去,叔婶更是坚信做错事的一定是越云天,因此常常以各种名目罚他,不给吃饭,罚跪祠堂等等,都是寻常事。

      年幼的越云天对此毫无反抗能力,却因此更是养成了一副孤僻倔强性格,他没有什么朋友,常年孤孤单单,身上常有伤痕,看上去一直比同龄的小孩更幼小。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到后来叔婶听信江湖骗子的话要用他引诱魔物,万幸被徐掌门所救,从此之后,他才得以走上修道一途。

      二十三年前,徐介恺御剑带越云天离开虐待他的叔婶家,他牢牢抓住徐掌门温暖的大手,在半空中回看叔婶家青瓦白墙的宅院渐渐融于车马往来的城中,到最后连那城都变成小小的一点。

      那时即使年幼,越云天也足以意识到这会是一场新生。

      沧山派留给越云天的印象一直很美很好,而他在来到沧山派的第一天就见到了凌江镜。

      那是他在懵懂和惶恐中抵达沧山派点翠峰,被徐掌门安排的弟子带离定山殿的时候,他见到天边一道金芒追风逐电而来,年轻英俊的修士从剑上稳稳落地,挥手时金光闪过,重剑消失于无形。

      他大步走来,漆黑深邃的眼睛在越云天脸上停留一瞬,问:“这是什么人?”

      带着越云天的弟子恭敬答道:“是掌门师尊带回来的一个孩子,命我带他去徽元堂记名,安排食宿。”

      年轻修士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入定山殿中。

      越云天望着那个人的背影,带着他的弟子温声说:“这是徐掌门的大弟子,虽然年轻,但却是沧山派所有第四十二代弟子名义上的大师哥,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厉害?”

      越云天轻轻“嗯”了一声,他觉得他好看、厉害,这就是他关于凌江镜最初的印象了。

      其后的八年,越云天就在外门弟子所在的徽元堂努力修习,在他开始时最异想天开、盼望着能被徐介恺收为亲传弟子的那些晚上,还曾想到过来沧山派的第一天,凌江镜问过的那句话。

      后来等到渐渐熟悉沧山派的情况之后,越云天才明白过来,当初凌江镜那一问,确实可能是出于对自己何去何从的好奇,但是在听到带领的他的师兄说到徽元堂时,就明白了徐掌门并不会收自己为徒。

      对此若说越云天心中没有遗憾,那也不可能,但是在他逐渐懂得了沧山派弟子所遵循的规则之后,也就明白了,是自己的天资并没有到令掌教尊者们觉得值得费心栽培的程度。

      而越云天一向随遇而安,更何况他心中已经对徐掌门救命之情感恩戴德,也就不再奢望其他,最初的期待落空之后,他就在徽元堂认真修习,只是偶尔想象自己将来能变得很厉害,而随着对修道的逐渐了解,每每听到关于凌江镜年纪轻轻但是已经修为不俗的传闻,心中都充满了敬佩与羡慕。

      他偶尔会在一些门派中所有弟子都参加的大场合里,远远看凌江镜一眼,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凌江镜是他见过的长相最英俊好看的人,他站在那里,丰神俊朗、器宇轩昂,一举一动之中,都足以彰显名门首徒的卓然风采。

      不过那时越云天所思所虑都很单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和凌江镜之间能有后来的缘分。

      而相较于幼年时在叔婶家的经历遭遇,在徽元堂做外门弟子的那段时间,已经称得上是十分幸福,他人长得好看,性格乖巧,没有亲人,同是外门弟子的师兄们都很愿意照顾他。

      而这段日子中唯一令他伤感的事情,就是许多外门弟子年届二十以后,若还是无望被收做内门弟子,有许多人就会离开门派去过普通人的人生,因此他见惯了熟悉亲近的师兄们从身边离开,其中待他最好的哥哥,也在他十四岁那年离开门派,同他分别。

      所以在徽元堂,有时候会有种游离于门派之外的漂泊感。

      越云天内心深处,是很想成为在修道一途上有所发展的。门派每逢五年,便有一次大选,第一次大选的时候他十岁,还未有所成,而第二次大选的时候,周围许多人都觉得,以他的资质,在这次大选中必定会被某位真人选中。

      越云天确实是被选中了,但是选中他的不是某位真人,而是照光剑尊顾裴之。

      但那时顾剑尊并不是要收他为徒,他给了越云天两个选择,一是继续正常参加试剑大会,等待被有缘的真人选中,成为沧山派的内门弟子,按部就班地修道,二是跟随凌江镜离开门派修行。

      这的确是大出越云天意料之外。

      在这之前一年多的时间里,徐掌门一直都没有露面,顾剑尊也逐渐成为了代掌教,门派中总有许多传言,而越云天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在门派中的盛大场合上见过凌江镜了。

      而越云天几乎是毫无犹豫地选择去跟着凌江镜,他心想如果凌江镜肯收他为弟子也好。

      而在他答应与凌江镜结交之后,顾剑尊才告知了他凌江镜身中烈火焚心之毒的事情,并教给他如何用自己特殊的灵力修行协助驱毒之法。

      越云天这才知道顾剑尊看中的是自己的什么,但他顾不上考虑这个,在那一刻,他最先想到的是担心凌江镜。

      顾剑尊看着他的反应,又给了他一次选择的机会,越云天没有后悔。

      于是他在山道上见到了凌江镜,那天他穿着一身黑衣,越云天过往关于他的印象,多是在门派弟子参加的大场合,凌江镜总是穿着内门弟子的白衣服饰,因此越云天第一次看他穿黑,竟在倏然间有种被摄魂夺魄之感。

      凌江镜英俊得显出了锋锐之气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他身材修长挺拔,全身上下释放着冷冽而生人勿进的气场。他所站着的山道一旁是金黄的银杏叶,另一边的山谷之中则是绵延不断、重重叠叠的大片枫叶红,而凌江镜的黑色衣袍在逐渐萧索的秋日里被风吹起,身后就是晴朗而旷远的蓝天。

      这是越云天一生中所见过的最鲜明的色彩对比,他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随即他与凌江镜那双深邃的眼睛对上,就又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悲凉感撰住了心脏,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一幕的震撼让越云天记了很久很久,回溯起来,这应当是越云天产生“要帮凌江镜做点什么” 这个想法的源头,他能感觉到彼时凌江镜一定正在经历很多痛苦,而他想要了解他,也是从这里开始,他在一瞬间被那种深入骨髓的悲意所吸引,目之所及,皆是凌江镜的神秘。

      但凌江镜在见到他们的同时,马上收敛了神色。
      顾裴之亲自带着他走到凌江镜面前,说:“这孩子以后跟着你。”

      凌江镜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越云天仰头看着凌江镜,竭力掩藏自己的忐忑不安。
      顾裴之很慈和地摸了摸越云天的头,没有再说别的什么,转身离开。

      凌江镜就这么静静看着越云天,越云天紧张地轻声说:“凌师哥。”
      因为太紧张了,那声音像猫似的轻。

      然后凌江镜做了一个令他惊奇的动作,凌江镜伸手抬起他的脸,认真端详,越云天屏住呼吸,有些困惑不解地看着凌江镜,眉头纠结在一起,以神情询问凌江镜。

      凌江镜放开他,面无表情地问:“你知道顾剑尊让你跟着我是做什么的?”
      越云天点了点头,认真回答说:“剑尊让我帮你解毒。”

      凌江镜看着他,忽然笑出了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越云天一头雾水,同时被凌江镜表现出来的些许嘲讽的态度吓到,身体微微后倾。

      凌江镜笑道:“怎么,这就害怕了?”
      越云天克制地摇了摇头,道:“凌师哥,你好,我叫越云天。”
      “我知道你,”凌江镜说:“我师父救你回来的。”

      越云天马上睁大了眼睛:“凌师哥,你……”
      “跟我走么?你想好了,我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凌江镜用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越云天,眼神里有种令越云天无法读懂的复杂情绪。

      越云天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反复要给自己反悔的机会,而他每次在回想这段经历的时候,都无比庆幸自己在短暂的犹豫之后选择了点头,于是凌江镜牵着他的手,让他踏上了绛云剑——绛云那时还没有被改名,其实仍旧叫做翦阙。

      凌江镜御剑而行的时候,越云天心中一直很紧张,他刚学御剑,自己还从未飞得这样快这样高过,看到越来越高的悬空的地面飞速向后退去,他紧张到手心全是汗水,眼前一阵一阵的晕眩,几乎无法站稳身体。

      在他惶恐不安的时候,凌江镜忽然伸手将他拢在了怀中,越云天心中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在这一刻被奇异的抚平,他感到凌江镜的胸膛宽阔温暖,坚硬有力,他听到他心脏的跳动声,也是一样的平稳而充满力量感。

      越云天伸出双臂,回抱住凌江镜,他仍旧不敢看向脚下,于是闭上眼睛,只是恍然间想起刚才见到的重剑在空中划过的红光,又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凌江镜时的情形,那时候分明是纯粹的金芒。

      越云天猜测这一定是中毒带来的影响,心中再度涌起对凌江镜的怜悯,而他在凌江镜的怀抱里,感受着对方的保护之意,于是这怜悯中,更带上了喜欢。

      这喜欢很纯粹,单纯的就像少年越云天的处事法则,谁对他好,他就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回报,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拿出来给对方,更何况这是凌江镜,是他从进入沧山派起就开始暗自崇拜的师哥。

      所以从沧山派到枫山的路,虽有千里之遥,凌江镜也飞了不短时间,在越云天的感知中,还是很快就到了。

      凌江镜带着他停在深林幽谷中的一处石洞门前,石洞前有一大片空地,空地外是高大而开阔的树林,树林中有很多枫树,红的浪漫,因此没有多少萧索之意,还能看见远山延绵起伏的轮廓,越云天就觉得很喜欢。

      而那石洞是在一处天然而成的山洞基础上经过些许人工改造而成,有石门做遮掩,从外面还看不到里面的样子,却很有一番令人想要探访的趣味。

      越云天落地之后环顾四周,有些期待地问凌江镜:“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凌江镜已经放开了他的手,“嗯”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回答,有些冷淡,但是越云天并不气馁,他追问道:“这地方叫什么?”
      凌江镜答道:“枫山。”

      “枫山,”越云天一边重复一边点头:“这里的枫林的确很美,很应景的名字,那这个石洞叫什么呢?”

      凌江镜答道:“就叫石洞。”

      越云天:“那起一个名字呢?住的地方总该有个名字啊,就像我先前住的徽元堂翠竹居……”

      “没有名字,”凌江镜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别废话了,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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