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41、剖白

　　越云天立即就怔住了，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然一无所觉，而他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越云天还不及先问什么，凌江镜已经露出诧异神色，道：“你怎么了，是跟谁动过手吗？”

　　越云天此刻的样子，的确是有点狼狈，衣服没干，虽有防尘符咒，但是沾了水又坐到地上，还是脏的很彻底，而且不知何时还沾上了刚才手上落的血，头发更是湿淋淋的一片，一个剑神境修道者，就是真的跟人动手打一架，也很难搞成这样。

　　凌江镜目光在他身上一扫，神情关切，马上就要上前查看。

　　越云天却直接退后一步，以至于险些踏空，同时本能地就召出霜华悬空，乍看是一副马上就要御剑离开的架势。

　　而此时此刻，他的神情中也满是压抑的愤怒与防备疏离。

　　凌江镜当然不可能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立刻也就变了，凌江镜皱眉，声音都有点发紧，问：“你遇到了谁？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忽然这么看着我？”

　　越云天看到凌江镜忧虑的目光，忽然有些迷茫，他垂头想了想，抬眸时目光中已经积聚起怒意，直白地问：“你刚才给薛少成弹的琴，是表白心迹的曲子吗？”

　　凌江镜倏然愣住了，顿了顿之后问：“你刚才都看到了？”

　　越云天看着凌江镜的神情，倏然怒火上涌，淡淡道：“是，看得清清楚楚，凌师哥，你是在幽冥境中学练的琴技和乐理吗？”

　　凌江镜被越云天问得有点张口结舌，越云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理不直气不壮的样子。

　　凌江镜：“你听我说，你大概是想岔了，我……”

　　说到一半，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的样子，越云天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转身踏上霜华。

　　这反应完全出乎凌江镜意料之外，他当即御剑追上，后发先至地拦在越云天面前，吼道：“我不是喜欢薛少成！”

　　越云天马上呆住了，随后跟着吼回去：“你又是在骗我的吗？你以为我听不懂琴曲，我明明亲眼见到！”

　　凌江镜已经伸手去拽越云天的胳膊，越云天挥手躲开，却被凌江镜虚晃一招，直接牢牢抓住手腕带回到山崖上。

　　越云天挣脱不开，怒道：“你又要揍我是不是？放开！”

　　凌江镜没想到越云天的挣扎会这么激烈，一时间有点又莫名，压着点生气轻声问道：“我什么时候揍过你了？”

　　越云天一旦开始跟凌江镜闹，之前积压的火气就再也按不下去，怒道：“什么时候没有？反正我是打不过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越云天本来见到凌江镜的目光中带着一点愠色，心中已经有些畏惧，说到后来，却是真的勾起了之前的事情所存的芥蒂，眼眶又有些发红。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未免太狼狈，可是却一下都忍不住了。

　　凌江镜的手不由得一松，越云天拂袖转身，凌江镜又马上抓住他的肩膀，不肯让他离开，低声问道：“你到底是因为我给薛少成弹琴生气，还是因为之前我刚回来的时候对你态度不好生气？”

　　凌江镜这声音很温柔，有点哄着他的意思，越云天听到他这语气，就有点火气稍息，想了想，如实答道：“我因为你给薛少成弹琴生气，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就更生气了。”

　　凌江镜却笑了起来。

　　越云天甩开他的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怒道：“你又笑什么？”

　　“你是在吃醋，对吧，吃薛少成的醋？”

　　越云天：“你再笑我走了。”

　　凌江镜忍住笑，答道：“我近来看着你在沧山派行事举止，已经很老成了，我在幽冥境里记着你少年时的样子过了十二年，回来之后到现在，终于感到你有点像以前了。”

　　越云天：“……”

　　他当然能听明白凌江镜话里的意思，心中一动，因为紧张，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凌江镜伸手拂过他的头发和衣服，把它们弄干，说：“我是骗过你说我不会弹琴，不通乐理，对不起，那是因为有别的原因。十二年前，在枫山石洞最后的那个晚上，我们因为一件事情吵过一架，是你对我说你喜欢我，我们才不吵了的，还记得不？”

　　越云天没想过凌江镜竟会这么直接说出来，而他当然还将那夜发生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此时凌江镜这么坦然提及，越云天忽然就明白了。

　　但是他还有点顾不上这个，而是以破釜沉舟的勇气问：“我记得，我什么都记得，我想先问你，我当年是这么说，现在也还是这么说，你怎么想？”

　　越云天的心怦怦直跳，他活到现在的人生中两次认真表白，当年是怒气冲冲，现在又是咄咄逼人，凌江镜听得哑然失笑，摇头道：“你呀，我知道了。”

　　越云天几乎快要恼羞成怒：“行，你知道了，很好，那你就继续给薛少成弹琴去吧。”

　　凌江镜拽住越云天，越云天抬起手掌便直劈过去，却被凌江镜双手拿住，向他身后一拧，这是一个被凌江镜圈在怀里的姿势，越云天发觉自己竟然丝毫不能撼动凌江镜的力量，于是情急之下动用了灵力，但是凌江镜已经一手将他双手锁在背后，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脖颈。

　　然后就低头吻了下去。

　　越云天完全呆住了，他再一次忘记了挣扎，任凭凌江镜施为，凌江镜的那只手就放开了他的双手，转而揽在他的腰间，支撑着不让他向后仰倒。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三个亲吻，不是像第一次那样一触即分，不是像第二次那样粗暴中带着压抑的情潮，而是极尽温柔和缠绵。

　　越云天有点想哭，在彼此鼻息交错之际，内心对凌江镜的依赖与喜爱疯长，以至于他克制不住自己，伸手牢牢抱住凌江镜，情难自禁地在心中一遍一遍重复凌江镜的名字。

　　但凌江镜只有将他抱得更紧，吻得更凶，他们仿佛是在较着劲，又都好像是沉溺于这样的亲近，一刻都不愿意放开对方。

　　及至终于唇分之际，越云天的眼睛和嘴角都是红的，凌江镜伸手在他唇上用力按过去，又半轻不重地捏住他的下巴，说：“你这副样子……”

　　越云天伸手抓住凌江镜的手腕，却并不是要将他的手扯下来，而是紧紧攥在手心，既委屈又有点恼恨地看着凌江镜。

　　凌江镜接着叹息一样地说：“我真的好想欺负你啊。”

　　越云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也很想咬你。”

　　凌江镜将那只端着他下巴的手往他嘴边送过去，说：“给你咬。”

　　越云天忍无可忍，双手抓住凌江镜的胳膊，在他手腕上张嘴咬了下去。

　　凌江镜就这么带着点笑低头看他，越云天渐渐加重力道，但是凌江镜好像丝毫不觉得疼。

　　越云天终究是不忍心，放开了凌江镜，但见凌江镜手腕上有一圈齿印，却并没有破皮，凌江镜笑道：“你怎么不用点力气，干脆咬破了，我让它变成一个永远的印记？若是被别人看到，我就说，是我那脾气大又不讲道理的道侣咬的。”

　　越云天听到“道侣”二字，心中顿时生出难言的异样感觉，他心脏狂跳，只是怔怔地看着凌江镜，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憋得几乎有点面红耳赤。

　　凌江镜就这么眼睛一眨不眨地微微低头看着他。

　　越云天难以承受这目光，终于侧头躲开，心想为什么他永远都能这样气定神闲？越云天几乎有点嫉妒凌江镜的从容了，于是他有点恨恨地说：“你……你这混蛋，你都不说你喜欢我。”

　　凌江镜眉毛一挑，笑问：“叫我什么？”

　　越云天眼中泪光浮动，重新望向凌江镜，说：“你这混蛋。”

　　凌江镜看着他的眼神，却更开怀地笑了起来：“云天，你只管叫，我都记着，我是一定不会吃亏的。”

　　凌江镜真是太得意了，越云天从他的眼神中几乎看出了一种危险的意味。

　　凌江镜又低头在越云天额头上吻了一下，双手碰碰他的脸，整整他的衣襟，又去捋一下他的发丝，既克制，又像是一下不碰他都受不了似的。

　　越云天知道凌江镜眼神强行压抑的热切有什么含义，而刚才那个吻太令人沉醉，越云天也忽然想就这么再吻上去。

　　凌江镜看着越云天，喟叹似的说：“我也喜欢你，喜欢到觉得你只应该是我一个人的，喜欢到恨不得让你永远只待在我身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恐怖？”

　　越云天听到这样明明白白的剖白，微微侧头看他，说：“我知道，我有时候对你，也是如此。”

　　凌江镜笑了起来：“我知道你脾气见长，却没想到你已经这么厉害了。”

　　越云天微微带着点气地说：“我想让你永远只在我身边，别有什么其他的生死之交，别给其他的什么人弹琴，我想我问你什么，你就答我什么，想你绝对不会骗我，我想你在……在情……上，只视我为唯一一人，就像我待你一样。”

　　凌江镜点头：“你也是，挺能吃飞醋的。”

　　他这么说着，却明显十分高兴，接着说：“我一直很想，若是除去方天涯，十四州清平，我就带着你回到枫山，去过无人打扰的逍遥日子，你说我是不是视你为唯一一人？你真的觉得我对别人动过心，亲过别人，还是和别人做过什么？我只喜欢你一个，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云天，其实我真的很高兴，今天在徽元堂，你对我说的时候，我就很高兴，只是仍然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我还没有厘清，我有很多很多想对你说的话，却有许多现在都不能说，我愿意将我的一切剖白给你看，你到时候，会接受我的一切么？”

　　越云天每一个字都认真听着，含泪点头，说：“我知道了，镜哥，有你这些话，我为你做什么都愿意。”

　　凌江镜深深地看着越云天，目光异常温柔，他是在强抑激动，连手都在轻颤，而最后他终于继续说：“少成的事情，来龙去脉，我暂时无法详细说明，可是你这么聪明，难道在我提及枫山那夜咱们之间的争执，你还猜不出来么？”

　　越云天轻声道：“天予族，或者说，巫灵族，对么？”

　　凌江镜认真点头，以微微颤抖的声音说：“你一定要知道，我就跟你说，少成他，应当叫我一声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