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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心迹 ...

  •   直到越云天在已近窒息的眩晕之中放弃了控制自己,充沛的灵力瞬间在灵脉中疯狂奔走,他在水下猛地呛咳一声,接着被灵流托起,迅速地浮出了水面。

      他缓缓行至岸边,脚踏虚空踩上山石,身体已经开始慢慢回暖,而他一头长发和全身衣服尽湿,他却半点不想管。

      直至此刻,越云天再也没有办法回避心中汹涌的情感。

      他脑中不断闪过凌江镜今天在徽元堂时,明明听出他的意思,却不肯直接回应的情景,想起凌江镜第一次在天机城见到薛少成时的惊讶与好奇,想起在襄城重逢薛少成时凌江镜对他的熟稔,想起凌江镜回程路上一路带着薛少成的画面,最后还想到凌江镜拒绝师卿芳时的斩钉截铁和他所说的意中人。

      凌江镜与师卿芳算是生死之交,他亲口说师卿芳算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可是枫山三年,他在自己面前,提都没有提过师卿芳半个字。

      那么换而类之,他是不是也可以对薛少成动心起念而不对自己提及半句呢?

      越云天从不曾见到过凌江镜碰乐器,他明明说过他不会,如今看来,当是骗他的了。

      越云天回想起当年问凌江镜会不会弹琴是他目光中的一抹悲意,想来琴之于他,应当有什么很深的不愿触及的原因,所以少年时的自己问到,他眼睛都不眨地说,不会。

      但是他如今却愿意为薛少成抚琴,弹得那样专注,那样认真,连自己在窗外偷听都没有察觉。他是在襄城重逢薛少成之后再见倾心么?

      那么自己对他来说又算是什么呢?在他落魄时陪伴他、受他深恩、如今一心想要还报的师弟,如他所说的像是他养的一只猫,又或者在他见到薛少成之前,他对自己的确有过片刻的动心,只是这动心此刻已经如石洞前栽过的桃花树,已经彻底湮灭无痕?

      他也许只喜欢乖乖听话的小少年,薛少成一看就比自己要温和乖巧许多。

      越云天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忽然只觉一阵喘不上气来的窒息。

      他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感觉到了发自心底的委屈。

      十二年来,因为年少时的动心也好,分离时的愧疚也好,越云天将凌江镜视作自己此生唯一可以托付与寄放深情的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固执地在心中留出一隅,隔绝一切,时时记得,反复回忆,以凌江镜为唯一。

      这么长时间以来,无论救他性命于危难之际、让他在沧山派安身立命的师父,还是一直待他温柔亲切,教他也从不藏私,待他如亲生兄长的师哥,还是与他相识十二年,事事愿为他斟酌考虑,视他为挚友的徐是,在他心中,都比不过凌江镜。

      甚至其实连他们也一直都知道这一点,所以自己对凌江镜有多深情,其实对旁人,又何尝不是薄情呢?

      铭心刻骨地思念一个人十二年,在看不见他、听不到他、触碰不到他的情况下将他们所有的一切牢牢记着,是比随着时间忘却更难得多的事情。

      是他自己闭锁心门,不愿旁人关怀,是他自己常年积郁于怀,不愿悟道解脱,也是他自己,身在沧云山多年,却只愿以枫山为家。

      可是如果凌江镜待他与自己并不一样,那么那些往事旧梦,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已经回来,一切都好,而自己也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中的三年过客。

      恩总会还尽的,还尽便无牵连。

      越云天不知道那些书中所载的前辈们勘破红尘声色而悟道的那一瞬间想到的会是什么,可是他在此刻,却隐约感觉到,倘若放弃那种牵连,也不过就只是孤单来去,如过去十二年一样。

      不必再为了一个人感受锥心蚀骨之疼痛,患得患失之焦灼,心花怒放之狂喜,五内如焚之煎熬,那是不是会重得另一种辽阔的自由?

      但越云天还没能想象到那种心境,就先觉得一阵心如刀割,他忧愤郁结,气冲胸臆,接着头晕目眩,扶着身畔一棵古木缓缓坐到地上,呆呆出神良久,然后忍不住浮起一丝苦笑。

      其实他一直不算得是很了解凌江镜,凌江镜有太多事情他都不知道,他想起他们分离之前的那场争吵,想起凌江镜归来之后对他的怀疑,他想,也许是自己想错了。

      他想到枫山石洞中的那个亲吻,但凌江镜对他说“我只是试试,会不会再被你骗到”,又想起凌江镜不肯回答他那个是否与人春风一度的问题,说“我才不会告诉你”,他想起自己在襄城所做的那场被凌江镜拒绝的梦,若非自己内心深处已经有所倾向,怎么会偏偏梦到那样的场景?

      越云天不是没有见过风流浪荡的修道者,但是那和他印象中的凌江镜,完全是毫不相关的形象,到此时越云天才开始忍不住地想,如果他并非是自己所想象中的样子呢?

      越云天回想起凌江镜归来之后对他的那些暧昧之处,渐渐地开始愤怒,他想:“我应该找他当面问个清楚,好就好,不好则了,到时候再生气不迟。”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感觉到逐渐焦躁不安,他猛地站了起来,腰间的玉箫碰到树干被拦了一下,越云天注意到它,于是下意识地拿起,他不自觉地攥紧了这玉箫,心想:“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为他吹奏箫曲……”

      但听“啪”的一声,越云天在怔忡中没有控制好自己手中力道,将这陪伴了他多年的玉箫从中断折,他愣愣地看着摔在地上的一半玉箫,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某种预示。

      越云天原本逐渐升腾的怒气又倏然如失柴火焰,渐渐委顿,他竟有些犹豫踌躇,不敢去找凌江镜。

      越云天手中拿着半截玉箫,茫然无措地缓步前行。

      夜色深重,山林沉寂,越云天环顾四周,发觉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是到了何处。

      他沿着山道向前走了数百步,从密林中走了出来,见到一处空地,前有高崖,高崖对岸的远处开阔地势上,应当是揽秀峰弟子的居舍。

      距离足够遥远,越云天不用担心会被什么人看见。

      霜华受到感召,在他手中出现,剑身上浮动着淡淡流转的银光,可是偏偏当年正是去取这把剑时,他们才认识薛少成的。

      越云天轻抚剑身,霜华是由当世第一铸剑师上官铭金亲手打造的世之名器,越云天也无法否认,他的确因为凌江镜而得到太多。

      霜华与他相伴多年,早已认主,此时如有灵性一般,因为主人心绪不佳而发出嗡鸣。

      越云天以左手食中二指夹住剑尖,运灵力向回弯折,霜华并非软剑,剑身为陨铁及神木所锻,越云天能使剑身微弯,已经是用了极大的力量,而剑身自发颤动起来,似是也能感觉到不安。

      越云天倏然放手,霜华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

      越云天食指在剑刃上划过,立刻便为吹毛断发的利刃划伤,因为剑身上所加持的顶级铭文,是可以轻易突破一般的护体咒印的。

      霜华归于沉寂,流转其上的光华渐渐消失无踪。

      片刻静默后,越云天轻敲剑身,道:“对不起,我不会毁掉你的,你是唯一永远都会属于我的。”

      越云天挽了一个剑花,斜剑而立,轻声道:“但是如果我知道我过去所求,皆为虚妄,我就会给你改一个名字,至少,喊你的时候,不会想到他。”

      心中之烦乱躁郁,无所抒遣,越云天便在山崖边临风练剑。

      剑起时宛若惊鸿,这三尺霜剑,在他手中犹如灵龙飞舞,来时破空而发,自有雷霆震怒之威,收时剑光敛藏,则是举重若轻之态。

      他没有运灵力于剑身,也没有用沧云山二十八式剑法,只是凭借兴之所至,随意挥洒,剑气飒飒,剑鸣铮铮,剑啸嗡嗡,剑光闪动时但见空中剑影无数,使人不敢靠近分毫,而他的人腾挪纵跃,轻盈飘逸,意态竟还能足具翩然之态。

      在修道者中,剑修的第二重境界剑心境是包含小境界最多的,分成了剑诀、剑形、剑意、剑神、剑心五境,至剑意境时,便是灵力与剑相结合,修道者的灵体与剑相适应的时候,许多剑修到了这一步,便开始格外注重竭尽全力地发挥灵力之威,更有一种比较极端的剑修,喜欢全身辅以护体咒印,而挥动手腕,凌空御剑与敌人相决,但是这样做需要将灵力分而为二,其一全部防身,其二用以运剑,且剑式剑法,远不如全身剑来得强。

      越云天从未放弃过运剑的基本功,他一直在精进全身剑法,霜华在他手中,已经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配合不同的剑式时哪里需要以灵力加强防护,早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本能,而他在剑形境上取得的成就,宗英玄、甚至顾裴之都曾经赞叹过,若非遇到境界灵力远强于己的对手,要与他决生死,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待到收剑时,越云天还剑于鞘,却忽然从剑身上看到了一道人影,正在他身后不远处。

      越云天倏然回头。

      是凌江镜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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