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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愤怒 ...

  •   越云天每年故地重游,都要在桃花树下静坐或是休憩。

      今年春天的时候,他还独自来这里看过,那时节桃花开得极美,他躺在树下,花瓣会温柔地落在脸上,给他的梦点染上绮丽的桃花色。他醒着的时候不敢多思多想的事情,却常常能从梦中得到安慰。

      而现在陪伴他十二年的寄托此时被毫不留情地毁去,越云天一懵之后,简直心痛到滴血。

      随后他面容冷得仿佛要覆上一层霜,冷冷道:“别打了。”

      这声音被淹没在声声剑鸣之中,凌江镜和宗英玄却越打越狠了。

      越云天眼看着最后一株桃花树倒在地上,气得眼前一阵发昏,当即转身就走。

      而他转身未走几步,肩膀就被凌江镜按住,凌江镜是与宗英玄双剑相击,各自退后,凌江镜牢牢握住越云天,逼迫他转过身来,他自己的神情体态,却是气定神闲模样。

      宗英玄退后数步,最后一脚踏在地面,将地面踏出一个坑。

      这意味着胜负可定,越云天心中不满至极,皱着眉头要甩开凌江镜的手,却收到凌江镜一个警告的眼神。

      越云天余光中望见宗英玄似乎又要提步上前,心知他不是凌江镜对手,再打恐怕会吃亏,于是立刻平和了神色,装作若无其事模样。

      凌江镜眉心一跳,不再看越云天,而是对着宗英玄扬眉问:“如何,还打么?”

      宗英玄神色凝重,眉头牢牢皱着,道:“你果然已经达到剑心境。”

      这句话一说出口,越云天顿时望向凌江镜,他从来到石洞之中,还一直没有余裕和时机问及凌江镜现在已经抵达何种境界,而现在宗英玄与凌江镜交手一轮,已有答案,越云天此刻听到,虽然吃了一惊,却又不算那么出乎意料。

      剑道的第二重大境界名为剑心境,其中又分为剑诀、剑形、剑意、剑神、剑心五境,剑诀、剑形和剑意的区分尚且混沌,但是抵达剑神境,就和之前的境界区别泾渭分明,剑神境修道者可以使剑意境修道者在一招之间落败,而两个剑神境修士之间的差别,甚至可能比剑神境与剑意境之间的差别都大。

      抵达剑心境,就与悟道有关,剑心境与剑神境之间的战力差距反而不纯粹以境界高低论胜负。

      只是毫无疑问,凡是达到剑心境的高手,已经拥有了撼动十四州格局的力量,天下数百大小门派与宗门之中,现在达到剑心境的修道者,五个手指数得过来。

      如今包括失踪的徐掌门在内,沧山派占了三个。

      乍然听到宗英玄的确认,越云天心中既骄傲又为凌江镜高兴,但是很快心中就泛起一点酸涩,他这十年来日夜苦修,刚刚在一年前抵达剑神境,已经算的上同侪中万里挑一的成就,但此刻与凌江镜相比,他深知自己不是对方一招之敌,且再给他十几年的时间,他甚至也远远达不到现在宗英玄的实力。

      越云天想到这里,又觉得师哥或许会不好受,当年他与凌江镜齐名,而如今却不得不承认彼此之间存在的差距,越云天望向宗英玄,试图安慰宗英玄,却张口结舌,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先恭喜你突破境界,”宗英玄却只是看了越云天一眼,神情坦然,手中重决再次亮出金色光芒,说:“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但也绝不能放任云天落在你手中。”

      说到“云天”二字的时候,宗英玄目光已经转向越云天,连声音语调都不自觉的温和了下来。

      越云天心中有些许酸涩,对宗英玄道:“师哥,你回去吧,你也知道,我还是有许多话要对他说,我与他之间有些许误会,需要解释清楚,你放心,稍后我和他一起去找师父……”

      凌江镜淡淡道:“顾裴之不会再是你师父。”

      宗英玄怒道:“凌江镜!”
      越云天赶忙阻止:“师哥先别动手……”

      凌江镜已经拽住越云天右臂就要将人拎回去,宗英玄却忽然大声道:“他这十二年来一心念着你,你就如此待他?!”

      凌江镜脚步一顿,越云天惊愕地转头看宗英玄。

      宗英玄气得双目仿佛能喷出火一样:“你的心智都被幽冥境的魔物吃了?你在迁怒于谁?你又在怀疑谁?你先说清楚了,你对我师父究竟有什么不满?对云天又为何如此逼迫折辱,现在还要他欺师灭祖?!”

      凌江镜仍旧背向宗英玄,忽然问:“宗英玄,你知道多少往事?”

      宗英玄被这么问得一愣,怒气冲冲:“什么往事?”

      “我无可奉告,”凌江镜冷笑一声,说:“你走吧,我决意先不对你动手,且看在当日你我同战强敌,又算得上一起习艺成名的故人之谊,我提醒你两件事,第一,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最好什么都不要问,第二,不要相信任何人。但愿你别辜负我这一番好意。”

      这番话已经十分蹊跷,宗英玄和越云天都是一怔。

      而凌江镜趁着宗英玄尚在反应,拽着越云天走进石门之中,宗英玄顾不得其他,怒道:“先把话说清楚了!”

      说着就想要上前去拦下带走越云天,但下一个瞬间,石门处陡然现出红色光障,宗英玄一个不小心,被门口的防御法阵弹出十数步距离。

      越云天连连挥手阻止他,以口型向他说:“放心。”

      石门就此闭合,宗英玄知道此时也没有办法能将凌江镜再从石洞中拖出来,气得脸色发青,怒吼道:“凌江镜,你若是再敢伤他……”

      宗英玄说到这里,却想不出该威胁凌江镜什么,已经忍不住几步冲到石门前,狠狠一拳砸了下去,恨声道:“你别看轻了云天,也别让人看轻了你!”

      而当激愤跟随这句话一起喊出来之后,宗英玄眼神中便显露出几许茫然与落寞神色。

      石门之后,凌江镜大步前行带着越云天离开,而宗英玄最后这句话还是穿过石门传到两人耳中,越云天回头去看,却险些被凌江镜拽得摔倒在地。

      越云天借势用力将手臂从凌江镜手中抽了出来。

      凌江镜脚步顿时停住,高大的背影伫立在通往石室的窄小廊道中,石壁两侧的夜明珠光芒亘古如一,凌江镜一动不动,光线也就不会有丝毫变化,他站在越云天面前的背影犹如一个毫无生气的雕塑。

      越云天的心却直坠下去,不是因为已经感知到凌江镜在愤怒,而是因为这情景曾在他的无数场梦中出现,他一时间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越云天心中一阵难过,慌忙想要伸手去触碰凌江镜,但是还没等他摸到凌江镜的一片衣角,就听到他似乎是笑了笑,说:“很好,真不错。”

      越云天被他的语气一惊,伸出的手就僵在空中。

      凌江镜接着问:“你视他如亲人?”

      越云天听到凌江镜说话时蕴含的森冷就觉得怒火上涌,立刻想起刚才宗英玄来之前他还在生气,越云天眉头紧锁,答道:“当然。”

      凌江镜没有回身:“只是师兄弟?”

      尾音上挑太过,听来全是怀疑。

      越云天眯起眼睛,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凌江镜忽然转过身来,一手握住越云天肩膀,将他推到墙边,低头就吻。

      越云天大惊失色,本能地伸手推拒,却被凌江镜抓住两只手按在墙边,他伸腿去踢,又被凌江镜一膝盖压制住。

      在越云天过去十二年中最大胆的梦里,最多也仅有那个轻轻浅浅,一触即分的吻,但此时此刻的这个吻堪称粗暴,凌江镜凶狠地如同攻城略地,而他只能丢盔弃甲地躲避,鼻息与口腔中全是凌江镜的味道,越云天在这种触感与凌江镜的气息中一阵又一阵地眩晕,很快就脸红到了耳根。

      他渐渐放弃挣扎,而凌江镜仍旧不肯放开他,而越云天心潮起伏,泪意朦胧,如果可以,他现在是想挣扎着去抱住凌江镜。

      唇分之际,越云天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已经变得绵软,到了后来,他不自觉地也吻得异常动情。

      而凌江镜看着他,越云天与他灼热的目光对视,因为欣喜和激动而控制不住地发抖,他以颤抖的声音轻声叫道:“镜哥。”

      但下一刻,凌江镜的目光中现出犹疑,那种灼热的温度亦随之转瞬即逝,接着又很快变成了之前冷冰冰的样子,越云天难以置信,因为看出凌江镜是在克制被自己打动。

      还没等越云天退步抽身,凌江镜却先他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刚才亲密的一吻是个错误。

      越云天皱眉犹疑:“镜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江镜脸色数次变换之后,最后在越云天的困惑不解中变得冷淡,说:“我来试试,还会不会被你骗到。”

      凌江镜此言一出,越云天脸上血色转瞬间消失,向后退了一步。

      凌江镜再次抓住越云天的胳膊,沉默无声地要将他带回到越云天自己的房间中去,越云天气得呼吸急促,奋力一挣。

      凌江镜低头看向越云天,两人之间气氛凝固。

      片刻之后,越云天强抑心绪,冷冷问:“接下来呢,接下来你又打算做什么?”

      “我暂时无法相信你所说的话,”凌江镜淡淡答道:“你回石室中待着,等我知悉一切实情之后,你我之间的事情,我自有主张。”

      越云天皱眉望向凌江镜:“你要关我?也不肯信我说的话?”

      凌江镜点头,神情冷峻。

      越云天半个字都不想再多说,起身就向石廊尽头处走去,凌江镜没有随他一起进入石室之中,而是站在门口,待越云天坐定,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就转身关上石门。

      在此期间,越云天连看都不肯看凌江镜一眼,他是的确被气得不轻,躺下闭目养神,但种种思绪按下葫芦浮起瓢的烦乱不已,半晌之后,他又忍不住腾的坐了起来。

      他的房间有两扇门,一扇是刚才从外面进来的地方,一扇则通向石洞中的温泉池,越云天气得眼皮一阵乱跳,忍无可忍,于是起身试着推开了另一扇门,打算去温泉池水中泡一会。

      另一扇门暂时还没有被凌江镜封上,越云天叹了口气,穿过石廊,眼前便是那方熟悉的热气袅娜的温泉池。

      此时也是深秋,温泉池旁的银杏树却因为周围依旧温暖,树叶尚未完全变成金黄色。既非青嫩的翠意,也非明艳的金黄,却有几分朦朦胧胧的美。

      这情景太过熟悉了,越云天心中一阵绞痛,眼前仿佛出现十二年前心绪激荡的自己,握着霜华沿着溪流缓缓走出石洞去的背影。

      那是他与凌江镜分别的前夜,后来他总是后悔,倘若那晚自己安心待在卧室之中,也许第二天他们便会按照计划暂时离开石洞,也离开一切纷争,相扶相持到现在,纵使有千难万险,也当心意相通,不会分离。

      但世上没有也许,因为这后悔,越云天后来几乎不怎么再来温泉池边。

      如今许久不见的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越云天仿佛受到某种感召,再次沿着池水之畔向石洞外走去。

      这温泉是活水,待流出周围暖地,温度就渐渐消散,变成平常的溪流,流出石洞后接着向着山阴地势低平之地蜿蜒而去,而除却温泉正上方露天之外,溪水中段旁边有一条斜出向上,可一人通行的细窄小道通往山顶。

      当年越云天来石洞之后不久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当时凌江镜不允许他独自离开枫山,甚至连出石洞门都需要向凌江镜报备一声,越云天大多数时候都很听话,少数时候烦不胜烦,就会从这条窄道中偷偷溜出去,在山顶俯视枫山美景。

      他刚来时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轻轻松松就可以从这窄道中通行,后来身体稍稍长成,就不得不弯腰低头侧身才能通过,当时越云天就估算,以凌江镜的体型,应该无法通过这条窄道。

      如今他依然可以勉强走过这条窄道,越云天倒不是想要离开,因为即便到了山顶,再下山也必须经过凌江镜法阵管着的地方,依旧会为他所察觉,越云天只是想上去透透气,独自坐一会,顺便捋一捋凌江镜究竟可能误会了他什么。

      其实那不难猜测,越云天心中已经依稀有数了。

      当年凌江镜就怀疑过沧山派中有人陷害,才致使徐掌门落入幽冥境中,而现在看来,凌江镜是在怀疑收他为弟子、也是徐介恺唯一师弟的顾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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