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38、沧云山

　　越云天上下打量凌江镜，此时两人都换上了内门弟子的白衣服饰，越云天许久不曾见到他这样打扮，不由得赞了一句：“还是门派服饰，穿来轩然霞举，显冰壶玉衡之质。”

　　凌江镜闻言笑了笑：“你上来就这么夸我，怎么，心虚了？”

　　越云天露出疑惑神情：“我有什么好心虚的，你要是听不得夸，那我才不是说你，我说的是衣服。”

　　越云天说着，举步前行，凌江镜便在一旁与他同行，凌江镜问道：“那个小孩叫桓清？他好像挺喜欢你。”

　　越云天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小少年嘛，觉得我长得帅修为高，脾气也好，心中崇拜喜欢，是寻常事，等他长大了就不这样子了。”

　　凌江镜却侧头看越云天，脚步略停，道：“你是这么想的？”

　　越云天听到凌江镜语气不对，马上回头看他，有点莫名地说：“那你总不会以为他对我跟我对你一样吧？”

　　这句话脱口而出，实在是太自然了，越云天说完才意识到不对，马上面红过耳，心想这已经是这两天以来是第几次说话不过脑子了？他慌忙找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凌江镜却笑得异常开怀，盯着越云天说：“我懂，云天，我们之间当然不一样，你心中一直很感激我，觉得我对你有深恩，是不是？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越云天就是有什么也话都被凌江镜堵得都噎了回去，他看着凌江镜的眼神，忽然有点说不上来的生气，轻声道：“我早就不是小孩了。”

　　说完转身即行，凌江镜却没再说什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边，越云天余光感觉到他动作神态似乎是悠闲得很，不紧不慢，却一步不落地跟在他身边。

　　越云天走着走着就有点消了气，心想：“他绝对知道……他要是不愿意，肯定会像对师卿芳那样直接对我说……谁知道他是为什么？等今晚他再来，我一定要跟他说清楚，若是他不来，那我就去找他说。”

　　越云天打定主意，反而心平气和了下来，却听到凌江镜说：“你脾气是太好了些，有不晓事的混账东西编排你，逮出来送到金玉堂，看谁还敢胡言乱语。”

　　“没必要为了这些人费心，”越云天笑笑，说：“每天要操心的事还不够多么？那些总是盯着别人的嫉贤妒能、造谣生事者，心胸眼光，也就针尖一样的大小，枉自虚耗自身，成不了大事。与他们计较，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凌江镜看着越云天的目光闪动，很是温柔：“话虽如此，你也必定知道什么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听你这语气，像是多少知道点虚言起自于何处，你告诉我，趁着这次试剑大会，我来正一正门派这风气。”

　　越云天左右环顾，见无人在侧，本来已经踮起脚凑到凌江镜耳边想告诉他，但忽然想起来刚才的心思，于是小声说：“这儿不方便说，今晚你来找我，有什么事都可以说清楚，你今天还累么？”

　　凌江镜轻轻推开越云天，盯着越云天看了一会，越云天本来就有点心虚，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么？”

　　凌江镜双手整了整越云天那本来就已经非常整齐的衣襟，轻声道：“你这笨蛋。”

　　越云天：“？”

　　两人一路沿着山间小径行走，边走边说起试剑大会应当怎么办的事情，凌江镜已经许久不曾处理门派中的事务，越云天便将过去两次试剑大会的旧例拿来跟凌江镜说了说。

　　真正拜师成为沧山派内门弟子，要经历一个相当严苛的过程，总共需要经过文试、武试、以及师选恩授这三道环节，文试的题目较为统一，只区分了剑宗、器宗、药宗、气宗这几类的试题，外门弟子中所有修为已经抵达炼气境第二个小境界、脉成境的弟子，今年夏天都已经考过文试，所有通过者便可进行武试，而此次需要凌江镜主理的试剑大会，便是武试。

　　沧山派作为天下第一剑修大派，自来试剑大会便是门内一场极其重要的盛事，每一个参试的弟子都需要按照抽中的签号与对手相决，依次作战，以极其严格、公平的方式从头到尾比过一轮，给每个弟子排出一个高低先后。

　　在试剑大会上，也不止是参试弟子才能互相比试，已经拜师的弟子们可以随意下战书，若对手愿意接受战书，便可在试剑台上当着众人的面一较高下。

　　这条规则的存在，成为了平日里有矛盾私怨的弟子光明正大地相决对战的途径，沧山派一向要求弟子以仁爱之心对待同门，但鼓励以光明正大的方式解决问题，而平时私自决战，逞勇斗狠的行为，是要被金玉堂视情况轻重处以轻则罚青玉券，重责面壁思过、全门派通报，甚至驱逐出门派的处罚的。

　　所以试剑大会上，各种比试类目繁多，应接不暇，往常一开便需要两个月的时间，种种需要处理的事务，着实不少。

　　不过像是准备场地、排序、录名、比试、处理弟子申诉异议等等诸多杂务，自然有揽秀峰会务堂一一安排处理，凌江镜要主理试剑大会的意思，越云天猜测是师父为了让他尽快像过去那样，回复掌教首徒的威望。

　　但是当然肯定还不止这些，越云天心中已经有所猜测，问：“镜哥，这次的试剑大会是不是和往年也并不完全相同？”

　　“哦？”凌江镜侧目望向越云天：“你可以说说你有什么猜测。”

　　越云天想了想，道：“若是如仙盟大会上所言，大战在即，各门各派是不是要训练弟子结剑阵阵型之类临兵对战的东西了？”

　　凌江镜长眉一挑，点头道：“你一向聪明。”

　　越云天闻言，侧目望向小径旁高耸入云的青峰，叹道：“方天涯不除，修仙界无一日安宁，可是不知道除了方天涯之外，魔族是否还会另有他人。”

　　凌江镜止步，站在越云天身畔，不远处有白鹤振翅飞过，盘旋而上，也有数名年少的弟子在山间练习御剑飞行。

　　“你相信气数之说吗？”凌江镜忽然问。

　　越云天马上就明白了凌江镜的意思，答道：“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镜哥，你觉得天下的气运现在在修仙界吗？”

　　在越云天心中，凌江镜已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只要他说是，那么越云天一定会相信并且为此感到精神振奋。

　　但凌江镜并没有回答。

　　正在此时，一只通体碧玉的翠鸟飞掠至二人身畔，沧云山灵气汇聚，其中许多生灵皆因机缘而开了灵智，有些便跟随修道者们，越云天认识这只翠鸟，它是在沧山派内为师父往来通传报讯的鸟儿，比自己跟随师父的时间还要长许多，它的名字叫做翠微。

　　翠微将喙间衔着的一张纸条放在凌江镜伸出的掌心，凌江镜用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温声道：“多年不见，难为你还记得我。”

　　翠微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小小的头颅在凌江镜手掌中蹭了蹭，然后又跳到越云天手指上，以喙轻轻点啄，向他打了打招呼。

　　越云天神情恭敬地笑着向翠微点头，凌江镜向他示意了一下纸条，上面的意思是通传凌江镜前往定山殿中共同商讨仙盟法器事宜。

　　越云天打心底为凌江镜受到师父器重而开心不已，又问翠微：“师父叫我去么？”

　　翠微却摇了摇它的小脑袋。

　　凌江镜看出越云天有点失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先招呼着天机阁和九华剑派的弟子们，许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叫我。”

　　越云天点了点头，道：“那你先快去吧。”

　　待到凌江镜御剑而去的背影逐渐在山岚雾气中消失，越云天这才想起来还答应了薛少成要带着他在点苍峰游览，便连忙御剑回自己的竹林小舍中。

　　岂料回到竹林小舍昨夜安排给薛少成的房间，越云天才发觉薛少成不在这里，桌案上有他留下的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原来薛少成也被叫到定山殿议事去了。

　　越云天微微有些意外，但是很快想到薛少成此时也是四海中有名的铸剑师和锻器师了，商讨法器的事情，请他去当然十分合理。

　　此时此刻，越云天手上没什么事情，却忽然有些惆怅了起来，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取下玉箫挂在腰间，又想起徐是和欧阳铭等人，也许欧阳铭此时也已经被岳逢霖前辈叫去议事，越云天于是决定先去找徐是。

　　药宗弟子所居之地是在点翠峰和揽秀峰之间的落霞谷，是沧云山中最大的山谷，深谷之中，有幽瀑碧潭，照映两侧青峰，谷内植被茂盛，除了药宗弟子自己种植的草药之外，也有许多天然奇珍，药宗弟子们的屋舍分布在草木苍翠、秀水滢回之地，而药宗宗主苏湄的渺云轩则是建在山谷溪边的水榭楼台，她平日带领众弟子们在这附近制药、炼丹、修行，以及为受伤的同门诊治。

　　沧山派发展至今，门内弟子虽以剑修为主，但是也有其余修为不俗的道门弟子，药宗弟子虽不以战力见长，却是门派中不可缺少的存在，而且药宗弟子一般极受尊崇，不仅因为他们可以医治伤患，平日里药宗研究的许多灵药，对提升修为也大有裨益。仙门弟子们平日最多的一项支出之一，便是购买凝神丹、回元丹、各种伤药，因此药宗弟子常常颇有盈余。

　　徐是作为苏湄的亲传弟子，年纪虽轻，但已经在沧山派中都颇有声望。而徐是很有一些眼里不揉沙子的文人气质，又见多识广，其实往日在偌大的沧山派中难得与人青眼，但当年认识越云天，却十分投契，过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知根知底，交情更深。

　　而徐是一旦与人相熟深交之后，性格就十分温和亲切，越云天有时候心情烦闷，就很愿意去他的院子中坐一坐，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闻着各种药材混杂在一起的奇异香气，都足够安神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