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37、徽元堂

　　越云天干巴巴地说：“镜哥，你小心我挠你。”

　　凌江镜要笑不笑地看了越云天一眼，越云天侧过头去，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又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江镜困意难掩地打了个哈欠，越云天见状，问道：“你是不是好长时间都没休息过了？”

　　凌江镜眼神中带出几许疲惫，答道：“是，我现在已入剑心境，其实平日里每天休息一两个时辰就没事了，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忙忘了。”

　　越云天皱了皱眉，马上道：“那快睡会吧，你在我这里歇下，我去旁边的房间。”

　　凌江镜疑惑道：“你去旁边的房间干什么？”

　　“你不是累了么，我的房间直接睡就行，不用收拾，”越云天理所当然地说：“不必跟我客气，赶快休息吧。”

　　凌江镜看了越云天的床一眼，长臂一伸就揽住越云天的肩膀，不容拒绝地将他带到了床边，道：“谁像你似的瞎客气什么，我看你这地方也不小，也别折腾了，一起睡吧。”

　　越云天顿时就脸上发烫：“这……”

　　凌江镜已经将他轻轻一推，推着坐到床上，越云天连忙快速除下鞋履，顺势往里面一躺，只是神情仍旧有些抗拒。

　　凌江镜以嘲笑的语气说：“云天，这就不是你小时候回回想缠着我、跟我一块睡的时候了？”

　　越云天一时接不上话来，有点恼羞成怒，道：“才不是！”

　　凌江镜又笑了起来，越云天察觉他心情很好，心里也跟着轻松，而被凌江镜刚才那句话一说，他又有点心猿意马的，心绪几许起伏，最后有点恨恨地想：“现在和我小时候又不一样，我不信你感觉不出来。”

　　身畔凌江镜已经是呼吸绵长，越云天知道他是累得狠了，刚才同他说话的时候，神情轻松归轻松，但倦色难掩，还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

　　越云天又等了一会，确认凌江镜已经睡着了，才敢小心翼翼地转身看他，窗外月色如水，映照进来，越云天看着凌江镜那浸润在莹润月光中的英俊侧脸，一时间不知道眼前场景是幻是真。

　　又过片刻，他小心将一手搭在凌江镜肩膀上，感觉这么着触碰到凌江镜的身体，才稍微放心，他一动不敢动地思虑半宿，心中堪称五味杂陈，最后终于感觉到了疲惫，就这么睡着了。

　　一宿乱梦，越云天再次梦到了许多少年时的事情，梦到枫山的红叶，门前的桃花，各式各样的甜点，梦到凌江镜让自己给他倒酒，梦到霜华挨着绛云被倚放在桃花树下，还梦到少年时的自己，叫凌江镜“哥哥”。

　　“哥哥。”

　　越云天睁开眼睛，看到窗外已经是天光大亮，他环顾四周，入目皆是青绿，是在自己的房间中。

　　越云天侧身摸了摸空荡荡的身畔，已无余温，想来凌江镜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

　　他有些惆怅的翻身下床，叠好被子，准备出去看看情况。

　　经过书桌的时候，越云天发现了一张压在镇纸下面的纸条，他拿起来，看见上面熟悉的凌江镜的字迹，那字体多少都有点像他的人一样，有种凌厉刚劲的风格，但见上面写的是：

　　“昨夜顾剑尊着我准备主理试剑大会事宜，醒后至徽元堂商议。”

　　若非看见“试剑大会”这几个字，越云天几乎要将这件重要的大事忘光了。沧山派试剑大会五年一次，通常是在仲秋时节举办，这次的试剑大会因为种种原因，比往常还要稍迟一些。

　　而所谓试剑大会，其实主要是针对外门弟子的盛事，这是普通外门弟子跻身内门弟子的唯一契机，决定了那些十来岁的少年郎日后是否能真正踏上修道之路。

　　十五年前，越云天也是铆足了劲，准备了许久，忐忑不安地期待着自己能被哪位真人看中，收做弟子，不意后来却是跟着凌江镜去了枫山。

　　这十五年倏然而逝，恍如浮生一梦，到此时此刻，他心中终于安定了下来。

　　越云天摇了摇头，让自己从纷乱思绪中回神，他想起自己是得先去看看薛少成，昨夜几位掌教已经相约好今晨一起商议法器之事，无需他们跟着，越云天找到薛少成，请他一切随意，说待自己前往徽元堂处理事务之后，便来带他同游点翠峰诸景。

　　薛少成为人性格温和而谦逊有礼，连忙让越云天先去办重要的事情。

　　沧云山有千峰竞秀，万壑争流的奇景，山云水雾之间，峰峦丛聚的黛影令人心折，更有十二座极高的主峰，穿云而上，是天地日月滋养的灵秀之所。

　　点翠峰是群峰中最高的一座，琼云台、定山殿、藏书阁及历任掌教居所，都在此峰之中，且在点翠峰中修行的基本上都是剑修内门弟子，点翠峰旁西侧的朝云峰中，山腰之上所建的徽元堂，才是外门弟子栖居修行之所。

　　越云天从自己的住处抵达徽元堂，御剑最快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其实算算日子，今天也正是越云天应当前往徽元堂教授一些外门弟子剑法的日子，他每月需要带三、四天的课，每次教授十几名弟子，类似凡间学堂中的教书先生，而这些弟子们都称呼他为越真人。

　　此时已经是辰时半刻，越云天昨晚把这些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他知道自己非得迟到不可，而今天所带的弟子们，都是不久之后要去参加试剑大会的，他这么耽误了时间，心中也有点愧疚。

　　待他抵达徽元堂，先匆匆问了问管事的同门凌江镜是不是来了，得到否定的答复之后，只好先去看他那群十来岁的小弟子们。

　　而他一进入弟子们平时练剑的山洞，这些正在或者用功练剑，或者打坐入定的弟子们、纷纷停下手上的事情，齐刷刷地望向他。

　　越云天当即有些尴尬地笑笑，道：“抱歉得很，最近一直有事，险些忘了你们。”

　　“唉，越真人，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们马上就要大选，你就是真忘了，也不该讲出来嘛。”有一个俊眉修目的小孩，见到他一脸惊喜，嘴上却有嗔怪之意。

　　这少年名为赵桓清，刚刚十六岁，资质上佳，家世亦是修仙世家出身，他人活泼伶俐，平时很能和越云天贫上两句，越云天也喜欢他聪明灵巧，平日凡有所问，必定悉心指点。

　　其他一群小孩也纷纷向越云天打招呼，大选在即，他们都有点忧心忡忡的，越云天不再教他们新的东西，只是挨个指导，回答疑问。

　　等到所有人都教过一圈，仍然不见凌江镜来寻，越云天有点心不在焉的坐在一旁发呆，赵桓清练了一会，就挨挨蹭蹭地挤过来，问：“云天哥，你没事吧？”

　　越云天侧头看他，道：“在这呢，你叫我什么？小猴崽子，你准备好了是吧，怎么也不见你紧张呢？”

　　赵桓清：“我来关心你嘛。”

　　越云天：“我能有什么事？”

　　“我也是听人说的，”赵桓清盯着越云天，神神秘秘道：“好几天以前，你在琼云台，被咱们以前的掌门首徒凌真人绑走了，当时的情况好多人都看见了，有好多传言……”

　　越云天听他起了个头，就有点疲倦地单手撑住额头揉了揉，道：“什么传言？”

　　赵桓清：“有一个传言说凌真人身上有违反门规的事情，你将这事情告到了金玉堂，他从幽冥境中回来，先找你算账了……”

　　“扯淡，”越云天很少用这样的词，此时却着实有点不耐烦：“镜哥好好的，违反什么门规？再说了，我是这种人吗？”

　　赵桓清却忽然说：“你叫他镜哥诶。”
　　听那声音，颇有点酸溜溜的。

　　越云天自觉失言，又问：“有问题？”

　　赵桓清觑着越云天的侧脸，道：“他这么对你，你还叫他镜哥，当时那架势，还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我替你担心了好几天，后来千方百计打听到你们去襄城诛魔了，这才猜测里面肯定是有误会，但总归你会很丢面子的。”

　　越云天闻言倒是有点感动，笑道：“那多谢你，不过我打不过他，这也没什么，现在世上打得过他的人……我也不确定谁能打赢他。”

　　赵桓清先是惊讶，问：“有这么厉害？”
　　随后又说：“不只是因为这个，还有另外一个传言……”

　　越云天警觉地看着他：“什么？”
　　赵桓清左右看看，见到左右无人，才凑到越云天耳边，小声道：“那个……有人说，你是凌江镜的那个。”
　　越云天：“？”

　　越云天一头雾水，问：“哪个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桓清见到他神情，这才放心道：“我就说不可能嘛，他们就是看你长得好看才随便编排你，光我听到的，说你拜在顾剑尊门下有内幕都不止一个版本了。”

　　越云天之前对这些情况略有耳闻，此时深吸了口气，淡淡道：“别去理会这些混账话，简直是胆大包天，竟然扯到我师父头上去了。让他们随便瞎说，凌师哥这次回来，若有人亲自撞到他头上，自然就知道什么是雷霆手段了。桓清，我提醒你一句，你可别跟着掺和。”

　　赵桓清有点不服气：“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替你气不过，你却好像很向着你那个凌师哥，算了不提也罢。云天哥，你去襄城诛魔，有没有受伤？”

　　越云天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放心。好了，承你关心，我十分感激，时间不多了，快去练你的剑吧。”

　　赵桓清笑嘻嘻地看着他，问：“这次要是没有真人收我做弟子，你当我师父么？”

　　越云天知道以赵桓清的资质修为及家世背景，应当早有门路，答道：“我还不到收徒的年纪，没有真人收你做弟子，你就回家去吧。”

　　赵桓清却笑了：“这么说来，要是你到年纪，就愿意收我了？”

　　越云天：“快走吧，你今天话也太多了，我有事要先走，改天看你试剑大会上表现如何。”

　　赵桓清笑道：“你放心去，我逗你玩呢，我才不认你当师父。”说完怕越云天生气，蹦蹦跳跳地就跑了。

　　越云天看着赵桓清的背影，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不由得有点头疼，只得先起身离开。

　　离开弟子们练习的这一处山洞，刚刚转到门前小径，越云天就发现凌江镜正抱着双臂，倚在山洞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