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35、决策

　　师卿芳说出的这句话，分量极重。

　　明月楼地处西州最西，西接仙盟魔宫之间的界限龙潜岭，东临平江，同时为梁州南返生林和明州北返生林所隔断，一旦发生冲突，便是首当其冲，且其派中弟子皆为乐修，在迎战魔族这件事情上实在吃力。

　　因为这两种原因，二十四年前，方天涯第一次尝试攻向修仙界，便是选择明月楼下手，攻势极速而又出人意料之外，前任楼主师毓及其夫人赵慧率领弟子血战，虽不敌身死，却一直支撑着等来了沧山派援助，既保住了明月楼传承，又以其血战彻底粉碎了方天涯一举拿下西州的企图。

　　这之后师卿芳在沧山派协助之下重建明月楼，若说需要休养生息，仙盟中没有哪个门派能跟明月楼的情况相比了。

　　而师卿芳这样站在众人面前，神情坦荡、殊无畏惧地说出明月楼愿战的慷慨激昂之词，无法不令人动容。

　　越云天此刻心中对师卿芳已经是敬佩不已，心想倘若仙盟中所有门派都如明月楼一样的铮铮铁骨，协力同心，又怎么会惧怕区区一个魔宫呢？

　　顾裴之道：“师楼主高风劲节，令人赞叹不已。沧山派永远是明月楼最坚定的盟友，凡有需要，但凭驱使。”

　　师卿芳一双明眸中光华闪动，带着笑意看了一眼凌江镜，然后向顾裴之施礼道：“驱使谈不上，多谢顾剑尊。”

　　顾裴之点头，接着说：“沧山派愿向方天涯下战书，誓要寻回掌门师兄下落。”

　　越云天听到这一句话，心中大喜，顾裴之不仅是表明了沧山派的立场，他说出这句话，更将越云天这些日子以来潜藏在心中的疑虑驱除得干干净净，师父绝不可能害过掌门师伯，想来那天镜哥与师父动手之后，便亮明立场、开释误会，所以师父才派镜哥来处理襄城魔患，而此次仙盟大会，镜哥也必定是得了师父的支持才会如此毫不避忌地提出主战的立场。

　　越云天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侧头去看徐菲，看到徐菲眼眶微红，泪光闪烁，目光中有一种很深的忧虑。

　　“我师父若是能从幽冥境中归来，修为应当已有大成，”凌江镜望向徐菲：“届时稳定十四州，不在话下。”

　　徐介恺一生为人品行高洁，德高望重，加上修为极高，素有修仙界第一人的令名美誉，众人听到这消息，纷纷振奋起来。

　　合气宗田远问：“如此真是再好不过，合气宗愿为迎徐掌门归来助一臂之力，只是……徐掌门如今是否还……”

　　他没有问完，但是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早在当年凌江镜坠入幽冥境的时候，众人亲眼见到幽冥境状况，此后便有许多人猜测徐介恺已经殒身幽冥境中。

　　越云天听到身旁徐菲深吸一口气，她行至厅内，道：“我爹还活着。”

　　徐菲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音微微颤抖，越云天看不见她的脸，却从她的背影中看出徐菲是在竭尽全力镇静情绪。

　　接着，她将右掌平举在空中，手中渐渐现出一团莹莹蓝光：“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定魂灯，定魂灯不灭，我爹神魂不散。”

　　徐菲的手颤抖地太厉害，她握着那团光芒，在厅中旋步一圈给众人看清，便一挥衣袖，将这团光芒收入手中，道：“我发誓一定要向方天涯报仇雪恨，迎回我爹。”

　　徐菲一滴眼泪落下，她抬手擦去，那张清丽绝俗的脸上现出倔强神情，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凌江镜就站在她身边，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保护的姿态。

　　十七年漫长时光，徐介恺不知所踪，关于这位曾经的修仙界第一人，在年轻一代弟子的印象中已成为一个无法证实的传说，但是当凌江镜和徐菲同时站在这里，依旧能够勾起在座众人关于当年的回忆。

　　越云天回忆起年幼时蒙徐介恺相救而修道的恩情，不由得眼眶一酸。

　　九华剑派掌门岳逢霖最先打破沉默，道：“九华剑派素来与沧山派如同手足，且即便不论这一点，大局当前，九华剑派亦绝不会坐视方天涯壮大势力，图谋不轨，九华剑派愿战。”

　　天机阁阁主公冶长德跟着道：“天机阁素来听从仙盟调度，若战事起时，天机阁绝不退缩。”

　　有这两位大门派掌门人的态度，议事大厅中无人一时寂静无声，无人反驳。

　　“好，好，好，真是痛快！”此时却是位列尊席的东方皇室的亲王齐王东方朔拍手赞叹，道：“本王区区凡人之身，不比诸位真人们都是呼风唤雨的大能，却也知道魔族侵扰之害的祸患。如今龙潜岭以东数百里之地，都被设做罪犯流放之所，没有寻常百姓。但是即便如此，也无从阻隔危险，此次襄城魔患，虽未涉及普通人，但是想来以魔尊的手段，随便在哪个城中搞搞事情，苦的就是百姓们。诸位仙尊若是能勠力同心，驱除魔患，那对于天下百姓，真是功德无量的一件大好事，凡有需要人间百姓配合去做的，我们一定全力而为。”

　　越云天听到齐王所言，忍不住对他另眼相看，现在已经很少有这么敢说话的人了，若是被方天涯知悉针对，他一个普通人，纵然身边有修士保护，亦难免祸患。

　　齐王身居高位，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而之前越云天所见的东方家的人，在仙盟大会等类似不得不出席的场合，早已经习惯当背景板了。

　　东方朔，越云天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齐王说的对，”顾裴之肃然道：“我明白在座诸位之中不愿开启战事的顾虑，仙盟魔宫之间平和已久，的确最好就这样一直平衡下去。但是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方天涯野心勃勃，一直在暗箱操作，倘若因畏战而不采取任何措施，便是坐以待毙。”

　　到这里，局面已经基本上明确了，而当顾裴之的目光一一扫视过众人，威压极强，没有人站出来表示什么。

　　“但是应对之道，也非仅凭一勇之力，能依靠谋略而战，才是取胜之道。”顾裴之却没有把话彻底说死，他接着道：“魔宫较仙盟力量有所不及，但能在龙潜岭以西安身立命，使仙盟无力拿下，靠得是其内部的凝聚，而仙盟虽力量与势力虽强于魔宫，却由于各门各派之间各有看法，不能齐心，而且是以有德之士的仁懦，来对抗魔宫虎狼之将的残暴。诸位，方天涯既然有所动作，从今之后，形势必变，望诸君归去之后，早做准备。向魔宫宣战一事，势在必行，但兹事体大，此次盟会仓促，玄霄派因事未至，待联合玄霄派等仙盟其余大小门派的意见，来日当以仙盟名义，拟定向魔宫下战书的事宜。诸位可有异议？”

　　当然没有人有异议，在这之后，诸位掌教尊者商讨了襄城魔患后续处理的事宜，论及仙盟目前流通法器的诸多弊端，随后便确定由公冶长德携薛少成随着顾裴之、岳逢霖同往沧云山，商讨仙盟法器发行的事宜。

　　顾从诫本待宴请众人以做答谢，顾裴之表示不必费心之后便率领众弟子回程，九华剑派众人亦按计划前往沧云山，其他门派各自散去。只是经此一回，所有人都知道仙盟与魔宫一战在所难免，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沧山派与襄城远隔数千里之遥，一行人御剑需要两天多的行程，越云天本来满心都是各种问题，但是当着师长的面，也没办法追着凌江镜去问，师长们行速甚剧，越云天虽不至于跟不上，但是也只能专心赶路，无暇分神再去探究其他。

　　路途之中，薛少成这样不长于御剑的锻器师一路行来要艰辛得多，越云天注意到凌江镜几乎带了他一路，这尚且是越云天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人踏上绛云被凌江镜带着，心中一时间便有些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宗英玄和越云天则一直默契地带着徐是，不过不需要徐是像薛少成那样一直踩在谁的剑上紧紧靠着谁。

　　徐是的法器中有虎撑，平时出行，便将那圆环状的虎撑向脚下一抛，幻化做足够人踏上去的大小，只是他的速度不够快，需要越云天和宗英玄在他身边御剑，霜华和重决的灵力自能带着虎撑前行。

　　一路上，宗英玄总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话想对越云天说，只是碍着众人在场，也没机会说什么。

　　事情繁杂，众人皆急着回程，两天来晓行夜宿，赶路匆忙，至天色已经暗下时方回到沧云山。

　　落了地也都顾不上说什么，顾裴之安排越云天安顿下九华剑派及天机阁等人，约定好明晨商议法器之事，顾裴之请岳逢霖和公冶长德休息之后，走的时候便将凌江镜和宗英玄都召去了。

　　越云天安顿着其他两大门派的师兄弟姐妹们，却忍不住侧头去看顾裴之、凌江镜和宗英玄的背影，欧阳铭见状，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道：“我经常来，不劳你费心了，菲然跟着徐菲她们走，你安排好薛少成，便早点休息吧。”

　　越云天点头，与欧阳铭、徐是等人道别，此时已经很晚，不好再找人收拾点翠峰的客舍，且薛少成身份既非弟子，也非掌教或尊者，而是算得上天机阁的座上宾，越云天思来想去，觉得没有别的地方更合适，便将薛少成请进自己的竹林小舍中休息。